梦冬

　　那一天，杨寒永远记得那一天。
　　早上他起来时，孟冬初还在梦中呢喃，又啧啧嘴睡了过去。他记得当时自己看了眼外面的海与天，天色阴沉，海是灰的，风很大。
　　天气预报说，快要来台风了。
　　杨寒依旧是做完早饭后出门去公司。孟冬初在这时候下来，头发蓬乱，睡眼惺忪地跟他打了一声招呼，“早”。然后就进了厨房去吃早饭。杨寒看他穿着家居服的样子，知道他今天没有工作。
　　杨寒就这样出了门，他没料想到这句早是孟冬初与他讲的最后一句话。

　　当他下午，杨寒在总部开会，突地有些心慌。之后peter走进来，终止了会议，给杨寒放了一段电话录音——是跟着孟冬初的保镖打来的。电话里面说，就在一个小时前，临海城西侧的海湾里，有一艘游艇爆炸了，死了两个人，这艘船是魏梦哲的，目击者说，另外一个跟他上船的是孟冬初。
　　保镖当时被孟冬初在red甩开了，四五个人四处乱转在找，不久就听说游艇爆炸的消息，他们赶到码头的时候，海上还冒着浓烟，警察也刚到，询问的目击证人斩钉截铁说看到的就是孟冬初。
　　……

　　杨寒听完抬头看Peter，Peter知道他在崩溃的边缘，忙安慰说：“还没有正式确证，再说，现在只发现魏梦哲死于游艇爆炸，对于另外一个人，警察的搜救队还在继续工作。”

　　杨寒飞车赶到了出示地点附近岸边。那么一大片海域，远远地可以看见搜救队的人，但这肯定不够。
　　Peter早就明白他，说：“我进派人去联系国外的专业搜救队，城里也加紧人手在找，说不定目击证人看错了，上船的并不是他呢。”
　　杨寒点头，说：“另外，挖地三尺把顾明河给我找出来。”
　　说完杨寒皱眉又补充道：“今晚帮我约魏家的家主。”
　　——那天以后，在没听保镖报告说冬初与魏梦哲有联系。但从今天看，两人肯定联系上了，这件事里，顾明河和魏家怎么牵扯也牵扯不开。

　　安排完一切，杨寒坐在岸边等一艘船，也等警队负责游艇爆炸案的警察电话。有钱能使磨推鬼，什么都能办，比如让杨大少加入搜救队，比如了解案情，比如按下媒体的报道。
　　杨寒等着，看着那一片海。风开始变大了，天色骤然阴沉，海浪不停拍打着岸边，莫名令人心悸。他心里有一块地方明确知道孟冬初消失了。他就这么消失了。可是杨寒多么理智，除非排除种种他生还的可能，不然他绝不不相信孟冬初就这么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船没等来，电话先来了，警队负责这个案子的sir说气象台说台风还有几个小时到临海城，他们会一直坚持到能搜救的最后一刻，但是一旦海面状况不允许，他们就会停止搜救了。
　　“你们确定在游艇上的是孟冬初了吗？”
　　“现场发现了一个手表。我们的女同事一眼就认出，是去年的慈善晚宴，你拍下的那只手表，请问杨大少，那只手表一直是孟冬初保管吗？”
　　“……是。”杨寒记得，孟冬初这几天一直戴着的、
　　“依据证人的证词和现场物证，我们判定有第二人在场，且有很大可能是孟冬初。”
　　“爆炸原因呢？”
　　“还在查。”

　　电话打完，peter的电话进来了，临海城各处都找过，孟冬初的经纪人朋友问了个遍，没有找到。顾明河则已经销声匿迹多日。
　　最后一丝希望破裂，杨寒看着眼前的大海，眼睛急红了，就只剩下这片海了。

　　在警队的搜救队撤走以后，杨寒固执地花重金雇船冒着台风出海四处搜寻，终于被船老大架着回了岸。
　　上了岸，他满身雨水去见了魏家家主，魏梦哲的父亲魏林。双方都是多年的狐狸，互相都明白对方，一个是多年的爱人，一个是亲生的儿子，谁都想要把事情来龙去脉搞清楚，让自己一腔的悲伤愤怒有发泄之人，发泄之处。因此双方开诚布公，交流各自消息。杨寒这才知道魏家找顾明河已经很久了，因为顾明河是范磊的弟弟，感情很深，他一直在圈子里查范磊的事情，前段日子已经渐渐地接近真相了，他们想下手把顾明河搞掉，谁知顾明河突然就找不见了。
　　“我的人也找不到他。”杨寒说，对于顾明河这个人，他只记得几个粗浅的印象。“他上一次被人看见，是在美国。你知道，你们家放走的那个编剧就是去的美国，看来是在那里顾明河接近了真相了。”
　　杨寒的语气开始充满怨怼。
　　“无论怎么说，这件事都和你的身边人有直接有关，我还怀疑孟冬初呢。”
　　两人不欢而散。

　　台风刮了一天一夜，杨寒花重金请来的船老大一次次勉力出海搜寻，均无结果。临海的村庄挨个搜寻遍了，城市里的每个角落也要被杨寒翻过来了，孟冬初音讯全无。
　　黄金二十四小时过去，所有人相信孟冬初已经死了。即使爆炸当时他跳下水没死，这么大的台风，活下来的几率也不大。
　　杨寒不信邪，警方例行的搜寻结束之后，他花钱请人继续搜寻，一直到领钱的人凭借多年的经验劝他住手。
　　“杨少，我知道你钱多，但是有些人要走，留也留不住的。”那人说。
　　那是孟冬初消失之后三个月，杨寒终于住了手。

　　关于孟冬初的死讯开始传开，粉丝自发地来到出事的海边，摆上白色的小花。电视上放着孟冬初所有角色的剪辑，回顾孟冬初的整个影视生涯，令人不胜唏嘘。他领影帝奖的意气风发的样子，那句“还不够”多么高昂，现实就有多么残忍。

　　杨寒坐在孟冬初工作室的沙发里，抱着平板看孟冬初的纪录片。从三个月前开始，他就住在了孟冬初的工作室的沙发上，这里的一切都还是孟冬初走的那一天的样子，椅背上打着孟冬初平日穿的外套，工作台上的笔电打开着，画室里的画画了一半，一切都昭示这里的主人只是出去一会儿，马上就要回来的。
　　——可是，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杨寒又开始抓自己的头发，随手想从边上抽出一本书来看。那本书他见过，是孟冬初细致做好划线和批注的专业书籍，他记得边上还有孟冬初做的详细笔记，猛然间杨寒想看孟冬初那一笔隽秀飘逸的字，但他在书架上左找右找，始终没有发现那本记得非常详细的笔记本。
　　杨寒站了起来，满工作室搜寻，但始终没有找到那本本子。
　　仿佛这本本子和孟冬初这个人一样，凭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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