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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大漠深处,边陲小城。北风肆虐,南风从未过境,堪堪在大漠边缘徘徊而后戛然而止。小城虽地处大漠深处,但因为在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上,因此物资并不匮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有一读书人,天资聪慧,才识过人,长相英俊,身材挺拔修长,寒窗苦读八年,却苦于家境贫寒,离中原很是遥远,连所有的家当充当路上的盘缠都不够。多年却只中了个秀才,但也获得了小城许多女子的芳心,她们娇羞的唤他:“祺郎。”而他听后只是微微一笑,不厌其烦的重复着:“小生名叫连祺。”
又有一少年郎,为小城首富的公子,天生喜静。年纪轻轻颇有经商的头脑,将家中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但又因为除了商谈生意之外都不爱与人讲话,落得了一个冰山美人的称号。美人,美人,自然生的美丽动人,令许多姑娘都心生羡慕。但这并不妨碍姑娘们对他的爱慕,她们私下里悄悄给他取了个称号“风美人”。而他的随从听后只会连忙制止,生怕主子会因此不高兴。而主子只是冷淡一瞟,清冷的嗓音悠悠的撞进姑娘们的心头:“随她们怎么叫吧,只要她们清楚,我是沈家少爷沈唯风便好。”
那一年庙会,从来不爱参与这些的沈唯风破天荒的出了门,换上并不显眼的月牙白长衫,心里虽然慌乱但外表依旧冷然,仅仅是因为他和随从走散了,而现在他自己完全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了。顺着人流方向走到了大漠里唯一流经且穿城而过的小河旁,上面已经布满了承载人们愿望的花灯。忽然他手中莫名被塞入一盏花灯,回头看时却看到一个含笑的英俊脸庞。
【若将你的愿望寄予花灯,那河神必会满足你心中所想。】【你信?】沈唯风皱了皱眉,心里暗自嘲着居然会有人信如此迷信的事物。【不信。】【那你又为何?】话没说完,沈唯风扬了扬手中的花灯,意思不言而喻。【似乎是有些可笑吧...就当做一个念想吧。】沈唯风无言。连祺看着面前衣衫单薄身材略显瘦弱的清俊男子,在灯光印照下朦胧而美好的侧脸,突然觉得莫名的美好,心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沈唯风最终还是放了那个花灯。他转过头看着身旁青衣泛白,但给人以一种干净的男人,莫名的询问出口【你许了什么愿?】连祺一愣,像是从未想过沈唯风开口一样。他眺望远方,大漠茫茫望不到边,但他自己明白他自己眺望的方向,是京城。【终有一日,我会登上那皇城,考取那状元。】声音不大但坚定,沈唯风不再看他,他已知他身旁的男子是城中姑娘们最津津乐道的未来夫婿。
鬼使神差的,他竟轻声唤出姑娘们私下里取得名号【祺郎吗?】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沈唯风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低下头不敢再去看连祺,白皙的脸庞染上淡淡的红晕,不过也只有身旁的人才能看的清楚。身旁的男人轻笑出声,让沈唯风更加尴尬。【正是在下,那么这位,便是风美人了吧?】不带一丝的调笑,沈唯风却莫名羞红了脸,明明平日里从未觉得奇怪的称号被连祺叫出来,莫名的多了一丝暧昧。沈唯风轻咳两声来掩饰自己的情绪,然后不大不小的声音算是给了个回答【嗯。】
就这么相识了吧。沈家是首富,自然家里的藏书有许多,特别是古籍也都保存完好。沈唯风总会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让连祺到自己家里来,不经意的随口说出自家有哪些书,刚好都是连祺十分想钻研的书。连祺又何尝不知道沈唯风的心思呢?他看着沈唯风别扭的样子,心里的那个东西开始扎根了。短短的几月时间,两人却仿佛认识了多年,默契十足,两人性格互补,又有许多相同的爱好,经常两人相视一笑便懂了对方的心思。连祺很想做些什么感激沈唯风,总不能让沈唯风一味的付出而自己一味的享受吧?可到底要做什么呢?若是买一些物什,可自己哪来的银两呢?再说了,沈唯风又哪里缺这些呢?
或许是连祺的情绪已经浓厚到周身弥漫着低气压了,就连平日里不爱关心别人的沈唯风都发现了。【你近日都在想些什么?】【不,没什么。】连祺摸了摸鼻子,又随手端起一杯茶喝了下去。沈唯风不动声色的看着连祺的动作,依旧风轻云淡。【哦?是吗?你觉得你会瞒过一个久经商场的人吗?】连祺一下子被噎住了,半晌,才慢慢的开口说出事情的原委。
沈唯风听后突然气愤的站起身拂袖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然后转身背对着连祺不做声。连祺被沈唯风突如其来的动作怔住了,也半天没说话。最后还是沈唯风先开口了。【原来你是这般想我的...原来你认为我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我对你好,是因为我觉得你值得。还是你觉得,我们的关系还不至如此?】连祺震惊的听出沈唯风语气的失落和浓浓的失望,心下后悔自己居然说出那般伤人的话。他连忙解释,可沈唯风却依旧不理他。最后沈唯风闷闷的说了一句【若你真想感激我,那你爱我吧。】
那天连祺清楚的听到心里那个东西飞速的发芽,开了花。可是那天他落荒而逃了。过了三日,连祺都没有再见到沈唯风。他深深的知道自己是伤了沈唯风的心。最后悔的是,自己明明是爱他的,却这么无声的拒绝了他。连祺在连续两个时辰还看着同一页书的时候,他甩下毛笔,冲出家门直直奔向沈府。幸运的是,他没在沈府门口等多久,就等到了刚刚和外商洽谈完毕回来的沈唯风。沈唯风也是微微一愣,随即苦笑一下。
他走下马车,走到连祺对面,直视着连祺的双眼。【连兄,有何事?】连兄?连兄!连祺心里一痛,他清楚从祺兄到连兄代表什么。连祺拉过沈唯风,朝自家走回去。【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沈唯风任由连祺拽着自己走,直到进了屋子才挣开束缚,一副冷漠的样子。【唯风,我会爱你。】沈唯风突然笑了。【会?那是要多久?】【你听我说完。唯风,我会爱你,我要爱你,而现在,我爱你。】
沈唯风一愣,半晌又轻轻笑了。连祺以为沈唯风不信自己,急着要解释,却被沈唯风捂住了嘴。【祺兄,我终于等到你了,我信你。】
两人从挚友转变成恋人,自然看向对方的目光都多了那么一丝的爱恋,是怎样都掩饰不了的。后来,最终还是被沈父发现了。那天沈父用家法惩罚了沈唯风,先杖责了三十下,又罚跪了了一晚上。而连祺在沈府门口整整跪了三天,滴水未进。
最后连祺还是等到了他的唯风。沈唯风惨白着脸,虚弱的拖着身子,一步一步摇晃却又坚定的走向连祺。连祺立马站起来,下一秒却又重新跪倒,沈唯风扶起他,两个人互相搀扶着直起身,一同望向站在门口一脸怒容的沈父。沈父带着怒气朝两人吼道【你们这不伦的恋情是不会被我认同的!若你们还要继续在一起,那么,我沈家再无沈唯风此人!】连祺明显的感觉到身旁的人在颤抖,但沈唯风却依旧那么的从容【谢沈老爷成全,从此再无沈唯风,只有连唯风。】
连祺心疼的将沈唯风搂在怀里,低声说着最朴实的情话【我们回家。】
自那之后,连祺发奋的读书,他从前考取功名是为了自己,而现在,却是为了连唯风。他们两个的事迹闹得全城皆知,以至于上街都会受到莫名的白眼和嘲讽,甚至还有人扔菜叶,每次连祺看到连唯风手足无措的样子,都会红了眼眶,他的唯风曾经是那么高贵高傲的人,可现在,连唯风为了他放弃了所有,跟着他过着没有未来的生活,他又怎么能不好好对待唯风?
那天傍晚,连唯风做好了一盘清淡的青菜,盛了两碗稀饭,坐下准备吃饭的时候,却突然听到连祺含糊的开口【明日我启程去京城参加科举,我有些盘缠,一路上我也会卖些我的字画,你等我回来。】连唯风握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他放下筷子,站起身,从柜子里的包袱里拿出了几锭银子,放在桌子上,推到连祺那边,连祺清楚的看到连唯风原本光滑的手上竟也有了淡淡的薄茧。【嗯,这是我从沈家出来的时候带的,剩下都这么多了,你都拿去吧。】连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晚上,连唯风破天荒的没有睡在连祺的怀里,而是背对着连祺面对墙侧着身子,连祺叹了口气伸手环住连唯风的腰,顺手抚上连唯风的脸,意外的摸到了一片冰凉的液体。唯风还真是倔强啊,就连难过都不愿意表现出来。连祺将连唯风翻个身面对自己,连唯风什么都没说,埋在连祺的胸口,闷闷的流着泪,就这么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连唯风将衣物和书画全都给连祺收拾好,将他送到城门口,挤出一个还算好看的笑容,和连祺告别之后,眼看着连祺走出城。飞来横祸,一匹马突然受了惊,直冲冲的朝连祺飞奔过去,连唯风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连祺躲闪不及被撞倒在地。【祺郎!】
连唯风将昏迷的连祺拖回家,拿着银两就去找郎中。医馆的郎中大部分都对这个落魄的少爷看不起,也只有从小看连唯风长大的老郎中拿着自己的医箱跟着去了。处理了外伤,大部分还是内伤,老郎中开了几服药,临走时说的一句话让连唯风感到了晴天霹雳【他头部受到撞击,神经受到压迫。要么会失明,要么就是会失忆。】
连唯风悉心的照料着连祺,连祺终于醒了。【唯风?唯风?】【我在,我在。】连唯风握住连祺的手,顺便递了一杯水。但是却发现连祺对近在眼前的水杯没有反应,心下一阵不好的预感。【唯风,你怎么不开灯?】连唯风苦涩的看了看窗外高挂在蓝天上的太阳,咽了咽口水,将所有的事情都给连祺说了一遍。连祺的反应却让连唯风凉透了心。
【失明?我怎能失明?若失明了,我该如何参与科举?若是这样,还不如让我失忆!】连唯风指尖冰凉的握着杯子,给连祺渡了些水,然后松开了连祺的手。【祺郎,你若想失忆,是不是也想把我忘了?】【我...】连祺哽住了,而后自暴自弃的扯着自己的头发。【为何,为何我这样的没用!】连唯风心软的将连祺的头抱在自己怀里,在连祺看不到的绝美脸上,静静的淌着两行泪。
之后的连祺性情大变,一有不如意就开始砸着一切他能够着的东西,每次连唯风都默默的收拾着残局,经常跑去医馆去开能治疗失明的药,可连祺总是喝两口又全都撒了。他哪里知道,连祺是在医馆打杂才能赚些银两,先前的银两还都是从沈家带出来的,为了给连祺治病全都花光了。他又哪里知道,连唯风为了能给他煎药,弄得灰头土脸不说,还多次烫伤了自己的手。他又哪里知道,城里的人得知他失明了,一见到连唯风就开始嘲笑,说着什么这就是报应。他又哪里知道,连唯风为了他咽了多少的苦,才能在他面前做出一副淡漠的样子?
那一天连祺将最后一只碗都打碎之后,连唯风终于忍不住了。他捧住连祺的脸,连祺只能听得连唯风冷淡的声音,却看不了连唯风一脸的难过和痛苦。【祺郎,究竟如何,你才能重新振作起来?】连祺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话,笑了两声,才颇不在乎的说【那,就让南风吹暖我吧。】
第二日中午,连祺睡得半迷糊,忽感南方传来一阵暖风,轻轻打在自己脸上,像是复苏了连祺心中的希望。那之后,连祺开始学着在黑暗中生活,在黑暗中写字,在黑暗中读书。后来,连祺还是走了。送别那日,连唯风花了自己到处打杂做工挣的所有银两,拖了同路的一个人好好照顾连祺。连唯风抱着连祺,说着上次分别没有说的话【祺郎,我等你回来。】尽管连祺看不到,但连唯风依旧勾起了嘴角,笑的幸福。
连祺一路过斩将,尽管失明却依旧取得了状元的封号。皇帝为这样一个天赋异禀的青年人感到惋惜,如此有才能的人才是个盲人,该是多么可惜的事情!老皇帝倾尽所有太医的力量,寻了天下的灵药,为连祺治好了眼睛。同时下旨将公主许配给他。连祺面露难色,老皇帝善解人意的表示不强迫,若是早已有婚配也不会拆散一对有情人。可是明眼人都知道,这娶了公主,那前途无量啊。
连祺想起了远在大漠的连唯风。已有三年未见了,连唯风算起来也已有二十五岁了,若是娶妻生子了,怕是孩子都会满街跑了吧。况且,连唯风还是男子,算起来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连祺回去了大漠里的那个小城,以状元的身份。城里的人一改往日的态度,纷纷跟着连祺的高头大马仰慕着,恭维着。在人群的尽头,他一眼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可是,为什么变了那么多?连唯风依旧清瘦,面容依旧美丽,可眼角,却突兀的多了几条鱼尾纹,而两鬓居然有了些许的华发。而连祺自己,却依旧风华正茂,风采依旧。
【唯风...】【祺郎,你回来了。】【是...但,我可能不会留下。】【为什么?】【我...我可能要和公主成亲,我也不想...可是唯风,你是男子,我若带你去了京城,你该以什么身份留在我身边,而我的仕途肯定会受到影响..】【那你说,你要如何才能留下?】【再等一次南风过境。】【呵...我懂了,你走吧。】
连唯风凄美一笑,连祺心里一痛。他看着连唯风的背影,多么想将他锁在怀里,但自己却那么无力。
三日后,连祺返回京城,全城百姓都来欢送,唯独不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连祺永远不知道,三年前沈父锒铛入狱,沈母相思成疾竟撒手人去,沈府的烂摊子重新落在了连唯风身上,因为他是沈父唯一的儿子,尽管他已被逐出家门。连祺永远不知道,连唯风当时曾经累到吃下东西都会吐出来,却还要依旧照顾脾气暴躁的连祺,因为生怕连祺会想不开。连祺永远不知道,那一缕的南风,是连唯风花了一天的时间将屋内屋外都用布围了起来,为了不让北风吹进屋子,然后是连唯风俯下身在连祺脸上轻轻一吹,只是为了让连祺振作起来,完成当初他的理想。就像连祺永远也不知道,连唯风为他付出了多少,连唯风有多爱他。
连祺走的第二日,沈府所剩无几的佣人也被连唯风安顿好了,之后,连唯风就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城中,消失在大漠中,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连祺最后还是没有迎娶公主。但也因为这,连祺被安排在了一个并不是很重要但是官位比较高的官职。第二年,他又回了一次小城。他回去那一天,有一个孩童扯着他的袖子,兴奋的说【连大哥,你知道吗?去年你走后的第二天,南风居然吹到了这里啊!据说这里有几百年都没有迎来南风呢!你知道吗...】后面的话连祺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他心中钝痛,眼圈瞬间就泛红,泪珠不受自主的滚落下来。他撇过众人,朝沈府飞奔过去,却看到人去府空,只有一个老人在扫着落叶。
经过询问,得知这老人便是当年的老郎中,老郎中给连祺搬了个凳子,将当年发生的所有事都讲了一遍,到最后,连祺强忍着痛苦问着老郎中连唯风的去处,得来的却是阵阵的叹息和摇头。
南风已至,君何处?
连祺失魂落魄的回到曾经自己寒酸的破败屋子,却被里面的景象惊呆的立在门口。他看到,他的唯风静静的坐在凳子上,手肘撑着桌子支撑着睡着,美好的让连祺以为是幻境。他轻轻的走进去,单膝跪在连唯风的面前,趴在连唯风的腿上,环着他的腰。连唯风被这动静惊醒了,低头一看却发现腿上多了个人。他呆呆的看着连祺抬起头,然后看着连祺站起身,抱着自己,哭的像个孩子。连祺说【唯风,我回来了。】沈唯风僵硬的抬起手,回抱着连祺,将头靠在连祺的肩窝,闭上眼睛带着笑任由眼泪留下来打湿连祺的衣衫。【嗯,我知道,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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