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泪

　　瘦小的夜明珠前，凤珧望着自己长长的鱼尾愣神了片刻后，自袖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白色丝巾，咬破食指指腹，在丝巾上面写下了几个娟秀小字。

　　她本想与凤琰共侍一夫，而今想来，她是做不到了。鱼尾之身陡现，代表着她的腹中怀了南宫烨的孩子，可是她的身子，却非人非妖。所以，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她势必是得去一趟人间，找一找慕凡。

　　今夜南宫烨没有来琅华居，正是她离开东海的好时机。

　　踏出东海的最后一寸海土的时候，凤珧的心里很是平静。

　　她本就不是这东海之人。

　　三万年前，曾有一个男子，在黄土地上亲眼送她奔向大海而装作不知。现在，数万年的时光过去了，不知她是否，还能够寻得到他。

　　凤珧的眼角微微湿了湿，一上一下动了动中指后，瘦长的月牙，忽然间跳出了乌云的怀抱，洒落千丝万缕的月华在她的身上。

　　微微扬起头，凤珧对着朗朗的月牙儿呢喃了一句，“慕凡，这一次，又该我寻你了。无论上天入地，我必不放弃。”

　　言罢，凤珧掐了个诀，身影顿时消失在东海之畔。

　　心急火燎地离开了东海的凤珧不知道，在她走了之后，原本波澜不惊的海面上，猛地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海浪。海浪的中心处，是一个满眼愠怒的男子。

　　“姑娘，要买一个么？”年过六旬的老人家，瞧着站立在自己的馒头摊前久久不动的绝色女子，诱惑了一句话后，似觉不够，忙不迭地拈起一个大大的白花花馒头，递到女子发直了的黑眼珠子前，左右晃了一晃。

　　让老人家失望的是，凤珧并没有如他所愿地自锦囊里掏出沉甸甸的银子，买上他一个两个馒头。相反地，凤珧对着他香喷喷的馒头咽了咽口水后，扭过头面色忍耐地走开了。

　　老人家似乎不太乐意自己的一番努力付诸东流，对着凤珧的背影拉长了脖子喊道，“姑娘，姑娘——”

　　凤珧停住迈了些许步子的脚步，不明所以地回过头，望向了馒头摊处。她的身上没有带银子，她实在是无法买老人家的馒头。

　　只见老人家屁颠屁颠地拿了几个馒头，向着她跑了过来。老手一伸，就将装了几个热腾腾的大馒头的纸袋塞入了凤珧的怀里，笑吟吟道，“这几个馒头送与姑娘吃。”

　　这如何使得。凤珧欲将馒头还给老人家。虽然说她最近些年都在东海里过，可是对于人间，她却并不陌生。

　　毕竟，她曾经在人间，生活了两万年。

　　拗不过老人家热情的攻势，凤珧只得开了口窘迫道，“多谢老人家好意，只是我没有银子，恐怕不能收老人家你的馒头。”

　　凤珧本以为老人家听了她此言，便不会再为难她，哪里知道，老人家听了她的这番话，反而笑得更欢喜了。

　　“姑娘不必担心，”老人家说着神秘一笑，片刻后，方才道，“这馒头的钱，早有人替姑娘付了。”

　　凤珧红心一跳，就冲口而出道，“是谁？”

　　老人家两指向左前方一伸，蔼声道，“那人说在前面的迎客酒楼处等姑娘。”

　　“多谢！”

　　凤珧的预感没有错。迎客酒楼处，正含笑拈杯，轻摇羽扇之人，不是慕凡是谁。

　　“你回来了。”慕凡的脸上，连半丝惊讶也无，缓缓地放下手中酒盏，温润笑道，“我可是等了你好久好久。”

　　凤珧傻傻地看着慕凡在她面前斟酒，好半晌，回不过神儿来。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现差错的话，慕凡，不过是一个凡人，如何，还会记得她？

　　霸道地抢过慕凡手中的琉璃玉杯后，凤珧急切道，“三万年过去了，你怎么会，还记得我？”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可能，凤珧忍不住按上慕凡尚停留在木桌上的左手，担忧道，“你可是，可是与冥府的判官，达成了什么协议？”

　　“珧儿多虑了。”慕凡摇晃着收了手中折扇后，正欲再言时，一眼瞧见酒楼处的一个伙计走近了二人所在的木桌。

　　“客官要点些什么？”年纪轻轻的伙计，边收拾着木桌上的杯盏，边轻声询问道。

　　慕凡却忽然间皱了眉。

　　他之所以包下整个二楼，就是不希望有人前来打扰。这看着甚大的一个酒楼，如何这里的伙计，会如此不懂察言观色？

　　重重地将手中折扇拍在了木桌上后，慕凡怒斥道，“你先下去！”抬头再观凤珧时，猛然间发现凤珧变了脸色。

　　眼前之人虽然是白玉儒袍，墨发高束，俊朗的眉眼间，浑然一股子凡间书香门第的公子哥儿模样。可是凤珧几乎只需要看一眼，便能够认出眼前之人，是何人所幻化。

　　“殿下怎么来了？”她记得自己临出东海前，还施诀隐了身。南宫烨是如何，知道她离开了东海，并一路尾随她至此的？

　　不，南宫烨既然一路尾随着她，何以，前些日子不出现，偏偏在今日她与慕凡相见之时，露了面？

　　南宫烨的嘴角扯开一个嘲讽的弧度，看着错愕得站起身来的凤珧，微启的薄唇处，轻轻地吐出几个冰冷冰冷的字，“怎么？私会情郎，不想被我撞见？”

　　凤珧脸上如火烧，热辣辣地难受起来，却无法，辩驳些什么。挣扎的最后，只别过了脸去，看向了人来人往的长街。

　　正僵持之时，慕凡沉了声道，“珧儿，这就是你当年的执着？”

　　“我——”凤珧转过头来，想与慕凡解释些什么。可是那溢满了一心口的话，在南宫烨的面前，一个字，也说不出朱唇。最后，只垂了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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