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夫子的那些日子

　　苏骁骁一路淡定地走着，目不斜视。
　　她虽然看起来很平静，但事实她心里头却是一点都不平静。
　　她虽然不怎么发脾气，但是却不代表她是个好脾气的人。
　　此时若是有人给她一个砚台，她必然能够高高兴兴地直接砸萧暮那张无时不刻不在挑战她控制力的俊脸上去。
　　简而言之，她非常生气。

　　甚至于她看起来平静至极的外在表象连迟钝如莫无渔都能看破，她下意识地屏息凝气，不敢惹火上身，她迟疑着道：“苏兄你……”
　　“别跟我说话。”苏骁骁闷闷道，“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但我不想迁怒到谁身上，所以最好别搭理我。”

　　莫无渔于是不再说话。
　　果然，苏兄的怒气并不只是她的错觉。
　　两人一路沉默着回了房间，苏骁骁平静地打水洗漱，平静地熄灯上床，平静地脱衣睡觉，而这种诡异的平静，一直维持到第二天晚上。

　　而到了第二天……
　　白马书院上上下下，从师生到小厮，都知道有人胆子大了，敢跟夫子顶嘴了。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苏骁骁，下一句是什么？”
　　苏骁骁耸拉着肩头，站着不动，朝天翻了个白眼，“禀先生，学生不知道。”
　　萧暮道：“那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
　　萧暮先生冷了脸，“下课留下来抄书。”
　　“哦。”
　　自然地坐下。

　　琴艺课。
　　“苏骁骁，昨日你还能拨弦，才过了一日，就连手指都不会动了么？”
　　苏骁骁眨了眨眼睛，回答道：“对啊我手指被门夹了。”
　　莫无渔担心地看向苏骁骁，因为她觉得刚才萧先生的脸仿佛扭曲了一下，“上午你不是还能写字？”
　　苏骁骁很淡定地眨了眨眼，“先生你觉得我的字写得如何？”
　　萧暮哼了声，“狗趴字。”
　　苏骁骁道：“所以喽，就是因为手指伤到了。”涂了乱七八糟颜色的手指直接竖到了萧暮的面前。
　　萧暮彻底黑了脸。

　　等到了晚饭时间，下课钟声一响，苏骁骁就蹭得就站了起来，二话不说一字未留，动如轻风潇潇洒洒，而萧先生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于是学堂里只留下面面相觑惴惴不安的学生，当然，有几个却依旧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代表人物如符暄和尚逍。

　　萧暮啪得一声合上书，“下课。”
　　大家蜂拥而出。

　　符小侯爷走得很快，莫无渔有意无意地往他的方向去，却被尚逍一把拎着领子，“做什么去？”
　　符暄的身影一下子就没了。
　　她有些抑郁道：“没，只是打算去吃饭。”
　　尚逍不轻不重地继续揪住她的领子，道：“一起。”
　　……

　　到了饭堂，莫无渔一眼就看到埋头吃着饭的苏骁骁，立刻摆脱尚逍朝她冲过去。
　　“苏兄你为何要故意惹先生如此生气？”
　　苏骁骁嚼着米粒，“我有惹他么？”
　　尚逍也过来坐下。
　　苏骁骁啃完排骨，擦嘴，“我当然没有惹他，难道不兴他欲求不满找人发泄未果么？不说了，我还要去抄书呢。”说完，就一推餐盘直接走了。
　　她走之后，莫无渔托着下巴很是费解。
　　尚逍问她，“怎么了？”
　　莫无渔拿筷子一指餐盘，“苏兄今日剩了如此多的饭菜，想必她今日心情也很不好。”
　　确实，苏骁骁一向自诩饕餮转世，什么时候会吃不下了，简直是奇迹。

　　萧暮回到书房的时候已经夜深了。
　　他刚刚跟朋渊下完棋，一如既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以他已经觉得心里宽慰不少。
　　他就站在屋子外头，窗子没有关，他见到苏骁骁半趴在桌子上，就着灯光一笔一笔地戳字，不用看他也知道那字必然跟她平常写的那些一样丑。
　　她这是在跟他闹别扭，他心知肚明。
　　但他却不知道原因。
　　她一直以来都那么好欺负，见到他总是怯生生地眨巴着眼睛，一副假模假样，容他逗弄玩笑，偶尔不痛不痒地挠他两下，被他随便说两句，便很快又乖乖的了，继续陪他玩这似真似假的游戏。

　　萧暮苦笑，但如今不一样了，小姑娘生气了，不愿意陪他玩了。
　　他迟迟没有迈出进屋的脚步，而是转头道：“无渔。”
　　莫无渔慢吞吞地走出来，“萧先生。”
　　萧暮温和地问道：“有什么事么？”
　　她却吞吐着不说话了。
　　萧暮知道这位莫家的小公子是女儿身，所以一直也有意无意地照顾着她，特地安排让她和苏骁骁住一间房，却没想到她们反而相处的很好，如今她出现在这里，萧暮无法不往跟苏骁骁有关的事上想。
　　事实证明，莫无渔来的目的确实只是苏骁骁。

　　莫无渔把昨夜听到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出来，萧暮沉默着听完，终于明白了原因。

　　一盏茶之后，萧暮皱着眉头进了屋。
　　苏骁骁知道他进来了，却懒得抬头看他。
　　他白色的衣角很快就到了面前，“你在做什么？”
　　苏骁骁头也没抬，道：“抄书呀。”
　　萧暮垂眸看着她写的字体虽然一样，却感觉是另一个世界的文字，道：“你还是不要抄书了，临摹吧。”
　　苏骁骁从善如流地放下笔，“都听先生的。”
　　她意外地低眉顺眼并不让萧暮觉得半分愉悦。
　　“你的别扭还打算闹到什么时候？”
　　苏骁骁道：“学生不敢。”
　　“你若是真不敢，就不会摆了一天脸色给我看，尊师重道的道理你懂不懂？”
　　苏骁骁没料到他突然把话题升级到这么一个高度，愣了一愣，望了他一样，很快却又将目光挪开了，垂头乖乖巧巧地道：“学生错了。”
　　萧暮半天没说话。

　　啪得一声突响起，吓了苏骁骁一跳。
　　萧暮重重地把扇子放在了她面前的一片桌子上。
　　苏骁骁下意识地不敢出声了，这几日被萧暮折腾着，她觉得她几乎都有了惯性。
　　但是……反正她现在什么也不怕了，既然不要完成任务，她还怕伪装被揭穿不成，反正总有人收拾她做的烂摊子的。

　　萧暮道：“昨天……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苏骁骁猛地一抬头，“你知道了？”
　　萧暮不答她，只是略略躬身，看着她的眼睛。
　　苏骁骁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却没有否认，“是，我听到了。”
　　他浅浅地笑道，“你是觉得我一直在骗你，所以在生气么。”
　　苏骁骁的目光落在他勾起的唇角上，觉得有些奇怪，但只是以摇头来回应他的问话，“我知道，先生有自己的打算，最近事情这么多，想必背地里各种阴谋诡计还不知道有多少，先生恐怕知道些什么，所以出于谨慎，怀疑一个陌生人，理所应当。”
　　“你比我想象的更加敏锐，不吭不响傻傻呆呆的，对事对人看的倒是清楚。”
　　苏骁骁没在意他这种阴阳怪气的夸奖，只是道：“只是……我生我的气，跟先生有什么关系，若是我今天做得过了，我跟先生您道歉，以后一定努力学习天天向上，立志成为白马书院第一优等生，所以，先生您根本不必在意我今天的一点点小越矩。”
　　所以她甩了他一天的脸色，现在却要他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萧暮不再说话，只有两人轻轻的呼吸声，书房里一片静谧。
　　灯光昏黄，不算明亮，窗子半开着，月光透进来照在地上，与灯光混在一起，极致的明亮，与屋子里没有照到光线的暗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更加暗幽幽的。
　　苏骁骁心不在焉地盯着银白色的一片地，陪着他一起沉默——反正她觉得人生无趣得紧，不怕没有时间。

　　过了半天，等到苏骁骁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
　　“你回去吧。”
　　“啊？”她以为是她幻听了。
　　谁知萧暮又重复了一遍，还毫不留情地指了指门口，“你先回去，明天再来。”
　　苏骁骁被他这么一冷落，心情骤然很复杂，这让她回去的一路心情都不是很顺畅，这种不顺畅却不是因为昨天，而是今天，刚才，被萧暮请出书房的时候。
　　这让她想起前两天似乎是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方被萧暮从书房“请”出来的时候，只不过那个时候她虽然不怎么痛快，甚至是意兴阑珊，但由于痴迷某人的美色，并且因为几次亲密接触，她内心里还是挺窃喜来着，心境与现下，完全不同。

　　苏骁骁甩了甩脑袋，头疼，觉得再这样下去她都要神经衰弱了。

　　***

　　“本侯爷得到消息，说圣上要来了，是不是？”

　　刘州府摊着巨大的身子坐在椅子上，两只手一直不停地再哆嗦，说话都颤颤巍巍地：“我我我们没得到消息啊……”
　　“你为京城那人做事，却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本侯爷不觉得那人对皇帝的行踪可一点都不感兴趣。”
　　刘州府咽了一口唾沫，“小人确实不知道啊，这这跟一直都是上面派人来跟小人联系和交代的，小人岂有本事知道关于圣上的事。”

　　符暄想了一下，觉得他说得不像是瞎话，这刘州府虽然是霸占一方，但比起那人的宏图大业来，却是只是一个小角色而已，甚至恐怕这刘州府都不知道那人要坟山来做什么。
　　做什么……不管做什么，包藏祸心意图谋反，都是大逆不道的。
　　符暄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按捺住心里的激荡，也防止自己对眼前这个狗官动手来泄愤。
　　他脑子里突然响起一个会让他平静下来的声音。
　　随心而为么……
　　他决定回京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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