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孽缘

　　蒋西把作业本和上，下方名字栏上写着三个字：徐小虎。

　　虽然是新手班主任，蒋西对班上的每一个学生都很负责。

　　这个徐小虎，蒋西有点印象，瘦瘦的，不怎么爱说话，课堂上从来没有举手发过言。

　　蒋西从上一个班主任接手这个班时，班主任特别提过徐小虎的情况，徐小虎的父母早就去世了，是他一位亲戚把他养大的。

　　作业本里夹着的那半张杂志封面，蒋西确定就是停车场保安看的那本，因为上面水杯杯底印的位置都是一模一样的。

　　蒋西又把上一次测验还没发下去的试卷拿出来，找到徐小虎的，74分。

　　那个保安，是徐小虎的什么人？

　　蒋西抬头扫了一眼办公室，同事们都没往她这看，她便把那半张封面从徐小虎的作业本里拿了出来，放进包里，继续批改作业。

　　今天的最后一节课是蒋西的，下课后，她把徐小虎留了下来，带到了办公室。

　　蒋西翻着报名册，徐小虎家长的联系电话栏上竟然是空的，这是上一个班主任留下来的。

　　而家庭住址……蒋西才来这里两个月，她不知道那上面写着的地方在哪。

　　“你记得你家里的电话号码吗？”蒋西把报名册放进抽屉，问一直低头站着的徐小虎。
　　他摇头。

　　蒋西又问：“手机号码呢，一个都不记得？”

　　他点头。

　　对面桌的方老师好奇问：“蒋老师，你们班上的徐小虎一直很听话啊，这是犯了什么错误了？”

　　徐小虎头垂地更低了，哪像班里其他同龄学生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畏畏缩缩地样子让蒋西看得很心酸。

　　“不是犯错误了，我只是想多了解他的情况。”蒋西也不当着同事们问了，快速收拾东西带着徐小虎离开了办公室。

　　来到车前，蒋西打开后车门示意徐小虎坐上去。

　　“蒋老师？”徐小虎抬头看着蒋西。

　　“上车，老师送你回家。”蒋西笑着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

　　徐小虎看着蒋西的手从他头上拿走，说：“蒋老师，我哥哥他一般都不在家。”

　　“家里没有其他人了吗？”

　　徐小虎又摇头。

　　不记得电话号码，家里没有其他人，蒋西认为徐小虎在说谎。

　　一个上小学四年级的学生，能独自生活吗？

　　蒋西觉得，她真的有必要见见徐小虎的那个哥哥了。

　　“上车。”蒋西的口气很强硬，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

　　徐小虎抬头张嘴想说什么，蒋西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他只好坐进车。

　　蒋西关好车门，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室，先戴上蓝牙耳机，然后才点火。

　　她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徐小虎，他坐得很直，坐姿很僵硬。

　　蒋西也没想再问徐小虎任何问题了，她拨通了姚夜来的电话，问他家翠微路的具体位置。

　　姚夜来在电话那头直嚷嚷：“车上明明有导航啊，你怎么舍近求远来问我啊？”

　　“导航那女人声音太冷淡了，没有我们姚主播的声音好听。”蒋西插浑打科，她打这个电话大半原因就是跟姚夜来说说话。

　　在电视台做实习主播的姚夜来一听这话，乐滋滋的远程指路：“就喜欢我们西西说话的实诚劲儿。翠微路啊，你从学校开出来，第二个十字路口往右转……”

　　一通电话打完，车开到了徐小虎家楼下，得感谢姚夜来这个本地通。

　　蒋西解开安全带提着包下车，再打开后车门，徐小虎从车上跳了下来。

　　翠微路这边是老城区，周围单元楼最高的都只有四层，眼前这栋楼只有三层。

　　蒋西抬头看上去，2楼的阳台上晾着一排小孩穿得衣服，没有大人的。

　　她锁好车，跟着徐小虎进楼道，上到2楼站在201门口，徐小虎从书包里拿出一把钥匙开了门。

　　这是一套二居室，跟蒋西住的那套房子的面积差不多大，门背后的鞋架上孤零零地放着三双鞋子，一双儿童球鞋和拖鞋，应该是徐小虎的。

　　另外一双是大人穿得皮鞋，鞋口旁有个小蜻蜓的标志。

　　地上有点脏，蒋西也没在鞋架上看到有给客人穿得拖鞋。

　　徐小虎把书包扔在沙发上，跑到了阳台，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双男士人字拖鞋。

　　他看着蒋西的脚，手在拖鞋上比了一下，然后还是把拖鞋放在了鞋架上。

　　“平常都是你一个人在家吗？”蒋西从鞋的数量就看出来了，这个家只有两个人。

　　徐小虎嗯了一声。

　　“你哥哥都不管你吗？谁给你做饭？”

　　“我自己做。”

　　“你自己做？”蒋西反问，她眼睛看到茶几旁垃圾桶里有扔得泡面袋子，说：“你把你哥哥的电
　　话号码告诉我。”

　　徐小虎低声求：“蒋老师，我下次再也不抄作文书上的作文了，以后我会自己写，你别跟我哥哥说好不好？”

　　蒋西一愣：“你交上来那篇作文是抄得？”

　　徐小虎也跟着一愣，蒋老师要见他哥哥，难道不是发现他作文是抄得要告状吗？

　　茶几上就放着一本小学生作文书，蒋西走到沙发前坐下，拿起那本作文书。书页纸有点泛黄，磨损也很严重。

　　翻到一篇《愉快的一天》作文，就是她布置下去的作文题目。

　　她把徐小虎的作业本从包里拿出来，对照来看，真是抄得。不过没有全部照抄，前半段是自己写得，后半段抒发愉快的感想是抄得。

　　“咕噜咕噜……”

　　蒋西听到徐小虎肚子叫了两声，恻隐之心让她没有立刻对他进行说教，而是站起来问：“家里有菜吗？算了，我去厨房看。”

　　厨房里很简陋，灶台上放着一个电磁炉、一个电饭锅和几样调料，显得很空，门旁边摆放着一台老式冰箱。

　　蒋西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家里就是用得这种绿色的冰箱，她还在冰箱门上面贴了很多贴纸。

　　徐小虎站在厨房门口，轻声说：“菜中午吃完了，准备下午放学回家时买……”

　　蒋西打开冰箱门，里面竟然比灶台都还要空，只放着两个鸡蛋。

　　蒋西从厨房出来，从包里拿出钱包，抽了几张钱出来：“带老师去附近的菜市场。”

　　徐小虎从来没有一次性买过这么多菜，有鱼有肉还有猪蹄，那些蔬菜把冰箱都塞满了。

　　他在厨房给蒋西打下手，洗姜剥蒜，像个小邮递员一样跑进跑出的。

　　蒋西做了三菜一汤，一道红烧鱼，一盘清炒莴苣丝，一盘青椒肉丝，一盆番茄鸡蛋汤。

　　因为时间不够，猪蹄就放在冰箱里冻着了。

　　徐小虎狼吞虎咽地吃了三大碗饭，蒋西收拾碗筷去厨房洗，叫他回房间做作业。

　　蒋西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餐桌上多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

　　她按着纸条上的号码拨了出去，关机。

　　徐小虎的哥哥，是那个保安吗？

　　蒋西准备今天先回家，把手机放进包里的时候，手碰到了那半张杂志封面，心里一计算，还是决定在这等徐小虎的哥哥。

　　地上都是小垃圾和灰，蒋西看不下去了。

　　反正她是干坐着，就去阳台拿了扫帚扫了地上的垃圾，除了那间门关着的卧室没有打扫，所有房间都用拖把拖了两遍。

　　茶几和电视柜上的灰也被她用抹布擦干净了，她下楼把整理出来的两袋垃圾扔了。

　　扔垃圾时路过姚夜来的车，看到车内的香水，想起徐小虎家客厅那股淡淡的霉味，她扔了垃圾后又上楼拿车钥匙，取了香水摆在徐小虎家客厅茶几上。

　　闻着淡淡的香味，蒋西才觉得这套房子能住人了。

　　她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累瘫坐在沙发上，拿手机看已经八点半了。她走到阳台拨打徐小虎他哥哥的电话，电话里机械的提示关机声音被由远及近的引擎声盖住了。

　　灯光伴着引擎声照亮了楼下的路，一辆男士摩托车停在奥迪车旁边。

　　摩托车上的男人下车，看了几眼奥迪，拔`了车钥匙咚咚地脚步声往楼上跑。

　　蒋西就只看男人的侧影，但她可以确定不是那个保安，那个保安身体偏壮。

　　而这个男人虽然没有那么壮，他从摩托车上下来时做得撩腿动作很有劲，跑进楼道的样子比那个保安跑步的样子有力。

　　蒋西在想年久失修的楼梯间会不会被他踏坏了，徐小虎就兴奋跑到大门口开了门，楼梯间的脚步声没有了。

　　“哥！”徐小虎大声喊了一声。

　　男人走进来，他看着干净整洁的客厅，伸手摸了一下徐小虎的头：“今天怎么把家里打扫这么干净？”

　　阳台上的蒋西听着男人醇厚的声音，一时的晃神，她觉得很好听。

　　男人走到桌边：“还做了这么多菜？鱼？”

　　“不是我做得，是蒋老师做得。咦，蒋老师呢？”徐小虎到处望。

　　男人瞥见沙发上放着一个女士手提包，他看向黑漆漆的阳台，那里站着一个女人。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双方对视，都没有看清对方的脸。

　　男人头上戴着的头盔还没有取……

　　蒋西从阳台上走进去，灯光撒在她身上，男人看清了她的脸。

　　蒋西迎着头盔玻璃后面的眼睛与之对视：“你好，我是徐小虎的班主任，蒋西。”

　　男人取下头盔，蒋西还是没有看清男人的脸，因为他脸上没有一块地方是干净的。

　　徐小虎忙双手接过头盔着放在电视柜上，找来抹布擦头盔上面的灰。

　　不知道为什么，蒋西心里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就像玩通关游戏一样，淘到宝盒以为里面是下一关的通关密码，打开却是空的。

　　“蒋老师，你先坐，我去洗一下。”男人说完转身进了他房间，拿了换洗的衣物进了洗手间。

　　徐小虎把头盔外面擦干净了，然后端着桌上没吃完的菜进厨房，嘴里碎碎念着给哥哥肯定还没吃饭。

　　蒋西想着送佛送到西，徐小虎小小的个子拿锅铲还要垫脚，她就帮忙把菜热了一遍。

　　她端着炒热的剩饭从厨房出来时，他正好从洗手间出来，满身的水汽，头发还在滴水。

　　蒋西把炒饭放在桌上，这次终于看清了他的脸，眼神从他的额头往下扫至下巴过了一遍。

　　她说：“来吃吧。”

　　男人先看了一眼蒋西，再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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