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

　　“夫人，时辰到了。”有丫鬟推开厚重的房门，初夏的晨光明晃晃地泻了一室，“马车已经备在府外，来报的人说大军已经快到城门了。”

　　少妇一袭命妇宫装，细细地打量了铜镜里的妆容，最后扶了扶不太正的钗子，才终于点了点头起身走出门去。

　　“阿柯，”刚掀开帘子准备进马车，林柯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叫住自己，回头就看到一辆再常见不过的马车，有年岁相仿的少妇正卷起窗边的帘子朝自己笑。“宋姐姐，”林柯笑着叫了一声，眼睛眯成一个弯月。宋允招了招手，“你过来和我坐一辆车吧，”眼见林柯有些犹豫，宋允自个儿跳下车来拉了人，“让你们府上的马车在后头跟着吧，我一个人也没趣儿，别犹豫，可赶不上时辰了。”

　　林柯上了车，微微地靠着，听着宋允在那里喋喋不休，“听说圣人和皇后已经出了宫门，咱们能正好赶在他们前头到城头。”

　　马车一路向前，经过大街传来带着热气的奶香，林柯神色变了变，悄悄闭上了眼，倒是宋允挑起了话头，“阿柯，好香的味道，是你最爱的酥饼。”林柯点了点头，有些怀念，她已经好久不吃徐记的酥饼了，以往总会有人隔三差五带着热乎的酥饼给自己，现在人不在家，自己都懒得差人去买来。

　　“以前承洵总会给我带徐记的酥饼，”林柯闭着眼睛浅浅笑着，语气中还带着那样的香甜，“他还喜欢带我在院子里放纸鸢，你知道的，他老对圣人推说病了，其实就赖在府里陪我玩。他觉得自己不识几个字怕让我不开心还找了老夫子学字看书，还老把夫子气走，最后还不是我教他他才不敢折腾了。”像是回想起什么可笑的，林柯扑哧乐了，“他为了少抄书还把书撕了几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又命人又多订了几页在后面，他都不知道还沾沾自喜。”

　　宋允看林柯的确开心才又应声，“是了，谁不知道周将军和你感情好，宵禁了他带你在城里乱跑，出了事儿那些巡城的不认识他还不是安荣把你们救出来的。”

　　“是，你家将军把我们带出来，第二天全城夫人小姐都知道了，羞得我足足三个月没出门。”林柯本来像是快睡着了，听了这茬语气又活跃起来，“本来承洵都要带我偷溜回去，哪想你家沈将军那么快就闻讯来了，还害我当了那么久的笑话。”

　　“你这是在怪安荣咯。”宋允有些不服气，伸手挠林柯的痒痒，“哪回周承洵为你捅了篓子不是安荣给他善后，你还怪他。”

　　“宋姐姐，我错了，”林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都腾不出手擦掉眼泪，忙讨饶，“我错了，我哪敢怪沈将军，放了我吧！”

　　一路嬉闹，没多久就到了城楼，林柯走在宋允身侧，看着宋允好奇地看着四周，偷偷笑了，却被宋允瞪了一眼，“别笑我，我自从去岁迎三军回朝上过城楼就再没来过，好奇些怎么了？哪像你，周承洵老无视律法偷偷带你来玩。”

　　“承洵是老不守律法规定，”林柯虽然认同了这话，但却是掩不住的开心。看得宋允撇过头懒得理她。

　　城楼上，林柯按制站于一侧，正好和宋允站在一起，看宋允有些不安，林柯便将手握住她，“不要担心。”宋允笑了笑，“还让你安慰。”林柯看着空荡荡的城外，心里有些酸涩。倒是宋允感受到了什么，握了握她。

　　直到帝后到来，林柯才回过神，皇后亲自扶起林柯，“周夫人，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承蒙娘娘记挂，臣妾一切都好。”皇后牵过她的手转过身看着城外，“阿柯，这两年苦了你了。”

　　林柯沉默了，一言不发地看着城下，直至尘土飞扬，看着帅旗迎风作响，突然落下泪来。

　　沈将军凯旋归来，宋允喜极而泣，转头看到林柯泪水恣意，才怔住了，默不作声。

　　林柯抬手拭去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沈安荣率军凯旋，可是去岁，自己在城楼迎来的，是周承洵的棺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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