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

　　01
　　陈杭心想自己最近是怎么了，明明上一秒还很精神地在操场上打篮球，怎么下一秒就倒下去还被送到医务室来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整个世界都还是模糊晕眩的，擦过耳边的声音也听不真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医务室，而是正动弹不得的躺在医院的床上。

　　哎？真是奇了怪了。小爷我明明在打篮球啊。

　　陈杭艰难地转过头，对站在床边的一个女人和一个六岁的孩子眨了眨眼睛，表示不解——你们是谁……？

　　——医生！医生！他醒了。

　　※
　　“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医生拿着表格问道。
　　“陈杭……”
　　“今年几岁？”
　　“22岁……”回答完之后，陈杭分明看到医生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事发前你在做什么？”
　　“打……篮球？”陈杭越发地不确定自己的答案了。这医生的问题他娘的怎么那么像警察问话啊？(╯‵□′)╯︵┻━┻

　　陈杭醒了之后，医生简单检查了一下，就让护士推着做了各种检查。回到病房后，带着金丝眼镜的医生就问了以上一些奇怪的问题。

　　刚刚还在的女人和小孩还被请了出去。

　　“陈郁舟和于婷是你什么人？”
　　“不认识，方郁舟倒是认识。医生，你确定你没搞错？”
　　医生推了推眼镜。

　　——你叫陈杭，今年40岁了。
　　——你是一个警察。出事前你被失控的面包车撞了一下，但是还是爬起来继续救人，直到昏倒被送了过来。
　　——陈郁舟是你的儿子，今年八岁。于婷是你的妻子。就是刚刚出去的两个人。

　　陈杭盯着面无表情的医生。医生继续说了一大堆医学名词，他只听懂了最后一句。

　　——你的记忆回到了18年前。

　　陈杭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小爷我的儿子竟然叫陈郁舟？肯定是和方郁舟那小子打赌打输了！他又松了口气，刚才做检查的时候，他一直以为自己穿越重生了。

　　可紧接着，他有点崩溃。
　　整整十八年从记忆中被活生生的抽走，只剩下了漫长无尽的空白。这样子的事发生在谁的身上都会崩溃。

　　你能够想象一个人从22岁走到40岁吗？这期间所经历的种种痛苦与悲伤，所经历的每一种情绪，都曾那样的切肤。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真正的与你感同身受，这是你自己走过的人生。

　　经过沉浮与世故的打磨，才能从22岁的小傻逼变成一个四十岁沧桑的大傻逼。

　　但是，你看我现在有着一副大傻逼的皮囊，却拥有着小傻逼的心境。

　　多可笑？

　　还有这十八年来所拥有的感情与人际，统统都被抹杀的一干二净。

　　“爸爸！”刚才的小男孩扑了过来，六岁的小男孩还依旧奶声奶气。
　　“郁舟……让爸爸好好休息。”跟在后面的就是于婷。

　　于婷看上去35岁左右，留着长长的大波浪，很是大方自然。

　　“郁舟乖。”于婷把儿子拉了过来，帮陈杭把被子盖好。

　　陈杭一点都不记得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可如今看着他们，再听到郁舟二字，眼泪就下来了。

　　——为什么要哭？

　　——不知道，听着这两个字就觉得熟悉，觉得难受，想哭。
　　02
　　住院期间，警署的同事来过一次。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陈杭一开始多少有点尴尬。他们倒很新奇，一个个自我介绍，给陈杭科普了很多事情，

　　“陈杭你还记得你欠我五万的事情么？”

　　——鬼才会记得。

　　“陈杭，老大说要给你颁荣誉奖来着”
　　——有钱吗？陈杭的眼睛顿时闪闪发亮。

　　一群汉子聚在一起就是吵吵闹闹唧唧歪歪的，也不管医院里的规矩。护士也没来赶人。
　　——大概是觉得一群穿着警服的人不好惹？
　　等到送走这群大老爷们，陈杭心中不免升起一种奇怪的滋味。记忆还停留在读警校的二十二岁，现实却马不停蹄地奔向了一无所知的四十岁。明明还是打着赤膊流着汗，和方郁舟那群人没心没肺的日子，如今一下子却要过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

　　哪怕这个人生是自己的，眼前的这个陈杭是如假包换的……他依旧有点郁闷。

　　就像陈杭醒来后第一次看见镜子中的自己。说实在的外表变化并不大——除了明显的白头发和眼角的皱纹。陈杭甚至还认为这张上了年纪略显沧桑的脸挺耐看的——至少比二十二岁的时候有男人味。但陈杭就是觉得奇怪——小爷还不如穿越得了。

　　只是有点舍不得方郁舟那小子。

　　一想到方郁舟，陈杭就感到纳闷。向同事和于婷打听他，得到的答案都是「只知道陈郁舟啊」。手机也在这次出警中遗失，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陈杭也打过方郁舟的电话，意料之中的空号。
　　——18年来手机号码早就换过了吧？

　　——这小子……不会是和我绝交了吧？

　　刚冒出这个念头，陈杭就摇摇头，把它从脑海里清了出去。

　　陈杭是在念高中的时候认识方郁舟的。一开始方郁舟只觉陈杭讨厌——方郁舟完全想象不出是什么原因可以让一个男生如此聒噪。而相对的，陈杭倒是很喜欢方郁舟的性格，虽然表面上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但是陈杭看得出，这小子本性自来熟的要死。

　　后来方郁舟因为学校调度搬到了陈杭的宿舍，两个人变不知不觉中熟了起来。方郁舟这才知道陈杭小的时候，父母因为事故去世了。在各个亲戚家里辗转的陈杭变学会了如何讨人开心，如何变得开朗才能不被人讨厌。

　　——没想到，到你嘴里就变成了聒噪啊。

　　陈杭听到方郁舟的评价后，深觉失败。

　　发展到后来，周末回家，陈杭都是去方郁舟家里过的，两个人大半夜的不睡觉，躺在床上聊天，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在打闹互嘲。

　　连大学，方郁舟干脆都和陈杭一样，考了警校。陈杭那时认为，方郁舟和自己的人生轨迹已经被牢牢地绑在一起了。

　　尽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就如没有谁可以长情到一生推。陈杭那时还是天真地勾着方郁舟的肩膀，喝得醉醺醺的说要一辈子一起走。

　　——你小子知不知道啊？虽然我看上去很开朗，心里却自闭得要死。
　　——嗯我知道。

　　嗯，不用说我全部都知道。

　　03
　　在医院躺了大半个月，陈杭才被批准出院。这段时间来，于婷在身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以前的事情。怎么追得她，怎么结婚的，怎么和自己相处的。
　　都是一些琐琐碎碎的小事情，却让陈杭觉得于婷是个好妻子。
　　只是……暂时没办法爱上她而已。

　　于婷也明白陈杭心里在想什么，只说，给他时间。她一开始也挺不能接受的，就算丈夫失忆了，怎么会对自己像陌生人一样？后来渐渐想通，觉得一起生活个一年半载，原来恋爱时的感觉也会回来的。

　　生活不久便步入正轨，工作也开始得心应手起来。哪怕记忆是空白断档的，做久了的事情依旧会在大脑里残留下感觉。

　　但陈杭心里还是有个疑问。

　　出院回家后，他就问于婷要来了家里的电话本，翻了遍都没找到方郁舟的电话。上面他娘的没留下一个同学的联系方式。

　　——还真是奇怪啊。

　　和于婷认识八年，她几乎从来没有听陈杭聊起过他的学生时代，结婚时也没有邀请曾经的同学。而陈杭来到现任的警署工作，也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真实的时光竟没有能够证明的方式，明明……最熟悉的事，还有……人都在记忆中，却怎么也找不到他。

　　而陈杭渐渐开始梦魇，老是回到十八年前，醒来后总以为自己还躺在宿舍的床上。原来那些没有上心过的经历竟在梦中一点点清晰起来，越发得明朗深刻。出现最多的便是方郁舟。其实两个人整天呆在一起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发呆，并没有什么非常特别的事情，现在却格外得让人珍惜。

　　有次明明听到方郁舟打着赤膊，在那儿吃方便面的声音，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有。

　　陈杭骨子里是十分不自信的，只有从他人的评价中才能找到「自我」。
　　想要找到他的存在，想要找到他和自己的联系——还有生活和自己确凿的联系。

　　还好，生活唯一的好处就是它在不断地前进奔向无法预知的道路，逼着你向前走。有天半夜，陈杭起来喝水，又想起了方郁舟。

　　可能……十八年能够发生太多无法预料的事情，情起情灭，曾经的相濡以沫也终成相忘于江湖。

　　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会太奇怪。

　　他猛地释怀，一头从困顿中醒了过来。

　　察觉到心里那股子无奈和沧桑，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开始像一个四十岁的人了，嘿，如此折腾一番，我也不枉来人间走上这一遭，人嘛，活在世上就得折腾。小爷我也是上过新闻的大人物了！

　　再回到卧室，听到于婷安稳的呼吸声，陈杭只觉无比安心和温暖。
　　*
　　连着好几天加班后，陈杭总算可以准时下班，喝到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排骨汤。饭桌上，小郁舟学着他老爹的样子，狼吞虎咽地喝汤，满腮帮子都变得油腻腻的。于婷把爷俩通通教训了一顿。他俩可怜巴巴地低着头啃饭，偶尔抬起头来偷瞄于婷一下。一大一小，令人哭笑不得。

　　晚饭后，难得空闲的陈杭挽起袖子管，准备洗碗，不料小家伙扒着老爹不放，只得让于婷洗碗。他抱起儿子坐在沙发上，小家伙在他腿上跳来跳起，把陈杭当做了一个巨大的玩物，全然不顾他老爹的感受。

　　小孩子还在兴头上时，家里的电话响了。在厨房间的于婷喊道，“陈杭，帮忙接下电话。”

　　陈杭只好一手提起赖着自己不放的小家伙，大步跨到电话机前。

　　——最好不要是什么诈骗电话。

　　他暗自腹诽道。

　　“喂，找谁？”他一边提放着儿子的捣蛋，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

　　“陈……陈杭？”对方迟疑而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简短一句，那些就在眼前的过去，交替上演。一瞬间，脑海里千万思绪流过，他感觉自己终于踩在了结实的土地上，再也不是飘然的梦境了。

　　“张九一？！”九一是陈杭和方郁舟的大学室友，大东北来的爷们，却长了一张书生脸，被室友取笑了好久。
　　“真他妈是你啊，陈杭！”九一又冲旁边喊道“老婆！老婆！真的是陈杭！”

　　“老婆……？”

　　“是啊，你小子真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老婆啊，李涤言啊，当年的校花啊。我们结婚时你和……，不，你也来喝过喜酒的啊。”

　　“卧槽？！你居然追到了李大校花？”李涤言当时可是炙手可热的大美女啊，多少人排着队追。没想到最后竟嫁给了九一。

　　“去你丫的校花……我都这把岁数了。”背景里传来了李涤言的声音。有点无法想象四十岁的她，是否美人迟暮，再也不复当年的盛景呢？

　　“她看电视的时候看到了你的新闻，一眼就认出来你来。后来我们俩就跑到电视台去好说歹说才要到了你的电话。已经那么多年没联系了……上次见面还是在方……。年纪上去了都不太记得了。”

　　“喂喂……为什么那么多年没有联系啊，你们一个个的，是不是都飞黄腾达了，然后就不和老子混了啊。”陈杭聊着聊着，嘴皮子又开始痒了，忍不住和九一贫了起来。

　　“……老大，哪能啊”九一顿了顿，说道，“是您换了个工作之后，就和我们没联系了啊……我们一个个都记着你啊。”

　　“胡说……连方郁舟那小子都没来看过我。你说这事都上新闻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

　　“方……郁舟？”

　　“对啊，九一你不会不记得他了吧？”

　　“……”

　　电话那头尴尬的沉默让陈杭不由紧张了起来。

　　喂喂，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大……
　　——方郁舟他……
　　——十年前就去世了。

　　——陈杭！陈杭！
　　——爸爸，爸爸。

　　电话从陈杭的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天旋地转。

　　04
　　陈杭做了一个长达万里的梦，梦里有他的兄弟，有他遗失的年岁，但是，梦里梦外，哪里都没有他的方郁舟。

　　※
　　方郁舟和陈杭并肩坐在路边的木椅上。陈杭的两条腿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路边的石子儿，眼睛看着地上，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

　　“要不……我们试试吧。”

　　“哎？！”陈杭回头睁大眼睛看着他。

　　要让陈杭吐露自己的心声实在太艰难。他那点小心思，方郁舟还不知道 ？

　　“我说，要不我们俩在一起试试看？”

　　陈杭看起来像是被吓到了，只顾一个劲地发愣。方郁舟在心里叹了口气……还真是前路未知啊。他干脆直接拉起陈杭，把他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

　　“……你想干吗？”

　　“回宿舍啊”

　　“……”

　　——恩很好，没反抗就说明答应了。

　　——回宿舍看老子不把你揍得满地找牙！

　　有些情感早就在心中发芽，把根深深地埋进心脏，谁都不知道它的由来，它的根源。哪怕是不能言说不能见光的，它也是爱啊。也想被人浇灌，也想被人理解。

　　想要被喜欢的人拥入怀中，这种心情，谁都是一样的。

　　※
　　陈杭使劲地绞着自己的几根手指，像个等待批评的小孩子站在方郁舟面前。

　　“这是我自己织的毛衣啊……冬天快到了什么的……”

　　“我织的肯定没有外面卖的好，也不怎么保暖的样子。”

　　“我就是觉得想让织样东西给你……让你穿着。工作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一直在一起，就是给你留个念想。”
　　陈杭的声音越说越小，几乎听不到了

　　“我一个大男人跑去问实习单位的姑娘，怪不好意思的……还要瞒着你，只能每天等你睡着了再起来织……”

　　“你别不喜欢啊。”
　　陈杭的头也越来越低，他半天没听方郁舟有什么反应，心想着真是太丢脸了，送给他这种东西……

　　人啊，就是喜欢把自己的喜好强加于别人身上。

　　就在陈杭沉浸于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时，他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方郁舟穿着毛衣有点傻气地挠着头。

　　——很合身啊，很温暖。

　　——都是你的气息。
　　※

　　婚礼上，张九一牵着李涤言的手，站在台上，笑的那叫一个灿烂，眼底是无尽无边的温柔。烟火升天，一发接着一发，照得人心里满满的幸福感。

　　站在人群中，两人的手偷偷紧握。无论，是热热闹闹的婚礼，还是无人相知的隐秘爱恋，有你亦足够。
　　※

　　两个人沉默地躺在黑夜里，漆黑的夜里透不出一丝光，手心渐拢，相交在一起。

　　“准备搬走？”方郁舟的父母还是知道了他们在一起的事情……还是从他人的闲言碎语中知道的，想想也知道他们的话有多恶毒多不堪。

　　两个人的工作几经折腾，终于安定下来，在同一个警署里工作。而他们也开始考虑更久远更现实的事情。如何让郁舟的父母接受陈杭，要不要买房……未来的形状已经开始成形了。可就在这节骨眼上……

　　方郁舟今天回家和父母谈了一番，一回来就开始收拾东西。

　　陈杭心想，真是出乎意料啊。

　　“我们一起搬走。”

　　“哈？！”陈杭听了这句话，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把甩开他的手。

　　“爸妈没怎么反对我们俩的事……叫我们搬回去一起住”

　　——靠！那你回家干吗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还只打包自己的东西？！

　　——逗你玩的，看看你到底在不在乎我……嘿嘿

　　——分手！绝壁分手！

　　——到死也不会分手的啊。

　　※

　　——郁舟！郁舟！方郁舟！

　　方郁舟出事的时候，陈杭正开着小绵羊和他一起赶往新家。两个人难得有个共同的休息日，商量好了拿完新房钥匙就去瞅瞅。

　　·
　　前一秒方郁舟在后座还说着晚上要下厨做好吃的庆祝，后一秒……

　　小绵羊和迎面而来大转的车辆相撞。刹车声，摩托车倒地的声音，惊呼声。陈杭倒在车外，而后座的方郁舟滑进了车轮底下。

　　——快打110和120啊！
　　——快叫救护车！

　　——打110干吗？……我就是警察啊。
　　——他就是警察啊。

　　陈杭盯着车轮地下，只有一团漆黑。有谁躺在那儿吗？
　　他什么都听不见，马路上川流不息的惊呼声和车辆，来来往往的，像是要把方郁舟带向他看不见到不了的远方。

　　悲恸枉然，眼流着泪，心流着血，把灵魂都掏空了。陈杭来不及回头的一秒钟，方郁舟在想什么？他经历了什么？

　　——还没陪你走完这一生呢，不过还好，最后一刻是和你在一起的。
　　——还好……出事的是我。

　　※

　　——开慢一点的话，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早出发，晚出发，都可以避免的事情。

　　——明明可以阻止发生的事情啊。

　　陈杭推开门的时候，阳光也跟着洒进被尘封的记忆，灰尘在光线下清晰可见。他靠在墙上，看着一起选定的装修，还有熟悉的涂鸦和色调，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被过去击垮，被现实冲刷得丢掉了所有的盔甲和防备。

　　他靠着墙，慢慢的滑到地板上。

　　——怎么可能接受现实。

　　——你就在那儿啊。我洗碗的时候会冲我笑，我做饭的时候会皱眉头说难吃，会把难看的警服穿得有模有样，会抱怨今天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就在那儿啊。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看见？
　　05
　　常人有多大的概率会遇到事故，记忆倒退回十八年前，而后又重新回忆起十八年的贪嗔痴念？
　　他走了之后，我每天都昏昏噩噩的，白天黑夜，怎么过来的都不知道。花了两年的时候才慢慢调整好心态，下定决心告别过去种种，重新开始生活。遇到于婷以后，才真正从过去的阴霾中走了出来。但是仍旧不敢去想过去。于是干脆假装生活中从未有过方郁舟。
　　我知道这对他来说太不公平，我承认我是懦弱，不敢面对没有他的人生，所以选择逃避。可是，我什么时候真正地忘记过？不过是在折磨自己，用痛苦把他记得更深。爱的反义词不是恨，而是冷漠。真正的遗忘，应该是风轻云淡。
　　失忆的这段时间过得很迷茫，时常在怀疑自己到底是谁。可是现在想想很开心。可以心安理得的想念他，起码认为他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活着，每天不用换着法的欺骗自己。
　　刚刚恢复记忆时，我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盯着医院的天花板发呆。脑子嗡嗡作响，过去的场景加速放映着，我根本没有办法处理这些铺天盖地的信息，只能麻木的接收。好处就是，痛苦来得缓慢，给我了足够的缓冲时间，不会一击致命。
　　哎，九一啊，有时会想，如果你没有打电话联络我，我是不是会活得更加轻松？我也许就真正地遗忘了。
　　不，其实不可能。我潜意识里还记得方郁舟已经死了。你说我要找到方郁舟很简单啊，用公安局的系统一查不就知道了吗？可是我没有。我怕的是「查无此人」，或者看到「已死亡」。
　　即使你什么都不说，我还是会想起来的。
　　这段经历对我来说，也许是幸运的。虽然我现在的心理年龄快赶上了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了。我不能忘记，也忘不掉。但生活必须得继续，带着过去一起继续。

　　好像一个四十岁的大老爷们说这些话有点令人作呕，不过那谁四十岁了还在悲伤逆流成河呢。再说，我前一段时间还以为自己是22岁的年轻小伙，现在一下子没调整过来也是正常。
　　06.

　　“爸爸，照片上的叔叔好帅啊！”
　　“是啊，很帅。”
　　“旁边是爸爸年轻时吗？比那个叔叔还要帅！”
　　“以后，你也会长得像爸爸一样帅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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