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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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傻子。

　　他们都说我的脑子不正常，我不知道什么是脑子不正常，我可能真的是傻子吧。

　　我娘在我八岁的时候，离开了。因为我爹死了，我听旁的人说，我娘是因为受不了我的痴傻才离开的。

　　他们看我的眼神总是很奇怪，像同情，又似怜悯。

　　我只有一个亲人，那就是茅草屋里的老婆婆，每天都会给我馒头吃。

　　有一次老婆婆躺在床上瑟瑟发抖，我却不明白，还以为她冷，于是给她盖上了被子，结果老婆婆因为有哮喘被我给活活憋死了。

　　从那个时候起，所有人看我的目光不再是那么友好了。

　　老婆婆突然死了，我却不明白什么是死。她明明好好的，他们为什么要把她埋了？

　　那之后，我就是一个人了。我时常会走到街上，我喜欢热热闹闹的景象，每每如此，我都会笑。可是有一些人，却总是面露嫌弃的对我。

　　我不明白，也明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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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傻子，我遇到了一个戏子。

　　苏州最有名的唱花楼，有一个名角儿，叫解罗裳，不过我可不懂这些。

　　我现在站在唱花楼的门口，那个红衣服的戏子给了我两个铜币。

　　“罗裳，你怎么对这个傻子那么好？”说话的是一个绿衣的丫头，她总是对我意见很大。

　　解罗裳总是一脸哀愁，看着我兀自摇头：“与其面对那些达官贵人，我更喜欢和傻子在一起，好过费尽心思吃力不讨好。”

　　“哥哥说笑了，哥哥可是这苏州的名角儿，来这里看戏的人儿，那一个不是仰慕哥哥而来的？”

　　两个人说说笑笑间已经进了唱花楼，我看着他们的背影，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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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傻子，我捡到了一个疯子。

　　那个人穿的破破烂烂的，浑身是血的倒在婆婆旧屋子的草堆上。

　　我走上去，他就拿着刀指着我。

　　我好奇的看着那东西，不自觉伸出手去碰，他手腕一抖，拿刀架着我的脖子。

　　我看着他，“嘿嘿”的笑了。

　　他低沉着声音，语气里好像有些错愕。

　　“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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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疯子有点坏，有点怪。

　　“还有吃的吗？傻子。”疯子拿起桌上的馒头啃了起来。

　　我摇了摇头。

　　他“嘁”了一声，开始四处打量这个房间，最后满脸失望的摇了摇头，然后坐在了我的炕上道：“我暂时就在这里住下了，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否则……”

　　说着，他露出一个狠戾的笑来，那道恶人疤随着他的皮笑肉不笑而显得有些恐怖起来：“我就杀了你！”

　　入夜的时候，我坐在门槛上，屋子里的床被疯子一个人霸占了，我就只好在门边吹冷风了。

　　疯子半夜起来撒尿的时候，看到傻子挡在门口，踢了踢傻子的腿道：“让让。”

　　我睁开眼睛，愣了半晌，这才把我的腿收了回来。

　　疯子一脸迷糊的走了回来，完全忽视了我，躺在床上好一会，突然道：“你过来睡吧。”

　　睡觉的时候，耳边总能想起一些虫子的声音。因为是夏天，蚊子特别多，我一动不动的坐在床头。

　　后半夜的时候，疯子醒了，他奇怪的看着我：“你干什么呢？”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突然拍了一下手掌，那只蚊子终于被我打死了。

　　他摇头，嘟嚷了一句“傻子就是傻子”，翻过身睡觉了。

　　过了好久好久，我也睡下了。背对着疯子，捂着肚子。吃的都被疯子吃完了，我现在感觉好饿。

　　还是睡觉吧。

　　第二天，我是被踢醒的。

　　疯子瞅了我半天，最后说了一句：“踢错了。”

　　疯子应该是不习惯有人睡在一起的吧。

　　中午的时候，我又去街上溜达了一下，在包子铺面前停留了好一会，包子铺大哥甩了甩手让我走开，不要妨碍他做生意。

　　路过唱花楼，看见一个青衣男子，坐在轮椅上，进了唱花楼。

　　回去的时候，我的肚子更饿了，已经“咕咕”的叫了起来。

　　疯子踹了踹桌子，无数的铜钱从桌子上的那个小袋子“呤呤”的落了下来。

　　他的脾气很大。

　　“拿着钱，去给我买只鸡和酒回来了。”

　　我不解的看着他。

　　“还不快去！”

　　他似乎生气了，我拿着钱出了门，最后买了一堆包子回来。

　　他看着我，一副想生气又生不了的样子，最后无奈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跟个傻子计较什么呢。”

　　他在那里啃了会包子，突然拍桌道：“你这里有没有喝的东西？”

　　我挠了挠头，最后还是疯子四处晃荡，在屋子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水缸，舀了一瓢水，咕噜咕噜的喝了下去。

　　然后又舀了一瓢，走了回来，啃起了他的包子。

　　我眼巴巴的看着他，他瞅了我半天，然后扔了几个包子到我的面前：“吃吧。”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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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傻子。

　　虽然我是一个傻子，我每天都有出门溜达的好习惯。

　　这一天，一群苏州百姓围着城墙不知道再看什么。

　　我也想看，只是又不知道怎么做。于是我就干等着，直等到他们人散了，才走上去。

　　才发现，原来他们看的是通缉令。

　　当然，我是不知道那个东西啦。只是听围观的人说的，似乎那上面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然后，我在上面发现了疯子。

　　一个纸上的疯子。

　　还有名字，叫什么来着？

　　江洋大盗，陈五。

　　嗯，他们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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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疯子有名字。

　　我也有名字。

　　可是叫什么，我却已经忘了。

　　回家的时候，我看见家门口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那鲜血深红色的，看上去格外的渗人。

　　我走进去，却没看见疯子的人影。而不久后，屋子外来了一群官兵。

　　我还看见了那个曾经出入唱花楼的青衣男子。

　　为首的彪悍官兵，提起了我的衣领，一脸凶狠的问道：“说，杀人的陈五在哪里！”

　　我呆呆地看着他，只觉得这人好生没有礼貌，唾沫腥子喷了我一脸。

　　“我看这人也不过是傻子，问了也是白问。不如放了他吧。”青衣男人道。

　　“不行，这个人可是重要线索，不能放了他。”彪悍官兵道。

　　“那请问武打手，要怎样对一个傻子问话？一个傻子，能问出什么东西来。”青衣男人淡淡的说道。

　　“这……”武打手也是一脸语塞。

　　“不如先把他压回去再说吧。”青衣男人退而求其次。

　　“也行。”

　　就这样，我的去留就被盖了章。

　　临走前，我恰如其实的想，这疯子果然如通缉令上说的那样，是个坏人。否则，衙门又怎会去抓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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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傻子，我被一个瘸子和一票官兵带回了衙门。

　　吃的好，睡得好，我都有些不想走了。

　　不过，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想起几个人来。

　　婆婆、疯子、戏子、瘸子，就连那个彪悍的武打手也想过。

　　不过想的最多的，却是疯子。

　　第二天起来，我在衙门的院子里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看见了戏子。

　　“你怎么在这里？”戏子看见我很是惊讶。

　　瘸子推着轮椅过来了：“一场误会，这位既然是罗裳的朋友，我马上就把他放了。”

　　就这样，瘸子把我放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之所以那么爽快的放我回去，是因为疯子被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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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瘸子要成亲了。

　　据说对象是一个温婉大方的千金，他成亲的那天，戏子身旁那个总看我不顺眼的丫头跑来找我了。她问我有没有看见戏子，我摇了摇头。

　　丫头急匆匆的走了。

　　之后，我就再没见过戏子和瘸子了。唱花楼里也再没解罗裳那号人物了。

　　偶然路过茶馆、酒家，听到了不少戏子的传闻，有的说戏子听闻瘸子成亲，伤心欲绝之下含泪自尽了；有的说戏子背起了行囊，离开了苏州；也有的说，戏子被瘸子杀了……

　　总之是众说纷谈，一个比一个离谱，当不得真。

　　后来，再次遇见丫头，她已经取代了戏子成了唱花楼里的名角儿，看见我，也不再是一副嫌弃的表情了。

　　她最后对我说的一句话，却是：“我终于明白了当日哥哥说的这句话是为何了，唉。”

　　我是不太明白，为何有些人总喜欢对着他感慨，也不明白，一些人的哀伤到底是哪里来的，好像怎么也完不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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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傻子。

　　一个生活在市井的傻子。

　　我依旧喜欢走在大街上，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匆匆忙忙的背影；听着喧喧嚷嚷的叫卖声，热热闹闹的谈话声。

　　这一夜，我按往常的生活一样，回了茅草屋，门上却栏着一个男人。

　　听到动静，抬起头，看着我，眼睛却是无神。

　　“我回来了，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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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疯子回来了，他却成了一个瞎子。

　　我确实没想到他还活着，还会回来看我。

　　然后，他就在我这里赖着不走了。

　　他喜欢喝酒，每次都喝的伶仃大醉，嘴里都在喊着一个人的名字。醒来之后，却是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是这样说的。

　　知道有一天，他一脸怪异的望着我，问我：“你真的不知道我喊的是谁吗？”

　　我很诚实的摇了摇头，我确认自己不认识一个叫“赵六”的人，他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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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傻子，但我不是一个天生的傻子。

　　我之所以成为人们口中的傻子，是因为我八岁那年得了一场大病，病好了的时候，连带智商也没了。用大夫的话来说，就是我的心智将永远停留在八岁。

　　八岁，那个时候的我傻的并不明显，外人都以为我只是内向了一点，接触久了，就自然而然的发现我是个傻子了。

　　九岁那年，我捡到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也没有穿鞋，脚上都是血迹，似乎是一路跌跌撞撞的跑来的。

　　我把他背回了家，婆婆为他擦了身子，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那个孩子看着我，脸上十分真诚。

　　他还问了我名字，虽然我现在已经忘了我是怎么回答他来着。

　　当那孩子的亲人找上门的时候，他一脸正重的看着我，对我说道：“你等我回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我没在意，之前距离那时已经过了十多年，我依然没有见到那个孩子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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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傻子。

　　小时候捡到了一个孩子，大了捡到了一个疯子，认识了一个戏子和瘸子，最后和瞎子生活在了一起。

　　我觉得我是一个很普通的傻子，如此的人生，也算是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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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州有一儿，幼年丧父无母，八岁高烧不退，成了痴儿。

　　他的名字，叫赵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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