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头到翡翠

　　浓烈的阳光透过茂盛的枝桠照射下来，在凹凸不平的山道边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晌午的地面被阳光照得已经灼烧，从远处看去甚至有影影绰绰的热浪顺着热浪翻滚，地上的热气顺着裤腿蔓延而上，本来就被晒得微红的皮肤被蒸出一滴滴的热汗。
　　路边往深处去的树杈里，成群结伙的知了不知疲倦不知饥渴地鸣叫着，成片成片、此起彼伏。偶尔有风顺着山道吹来，也带着夏日的炎热，丝毫不能吹去身上的燥气，只听得远处的树叶被带着吹得哗哗作响。
　　正是七月最炎时，陆芷擦擦额头上的汗，瘦弱的身板努力地推着载着水的木推车。木板上放着几个盛得满满的蓝色油桶，这可是全家这几日吃活用的水。陆芷一大早起床就去三里外的小溪边打水，忙活到现在才装满这几桶，若是洒出一点可就未免太可惜了。陆芷吃力地使木推车平衡着，山路颇不平整而陆芷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一个芋头充饥，她只想快点推着木推车赶紧回家，不然奶奶该着急了。
　　只是头越来越眩晕，意识也有些不清楚，浑身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咣！”陆芷难得保持最后一份清醒把木推车的头担在山道旁的大石头上，自己却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恍恍惚惚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含着焦急在耳畔响着：“阿姐！阿姐！你怎么了？快醒醒啊！阿姐不要吓唬阿浒，阿姐！你到底怎么了？！”那声音的主人一边焦急的叫喊着，一边轻轻的摇着陆芷的胳膊。
　　陆芷反应了两秒，才听出这是陆浒的声音。她想告诉他不要再摇了，张了张嘴却越发觉得头更晕了。努力开口说出的话张口却成了隐忍的痛呻，陆芷被自己吓了一跳，自己怎么成这样了？
　　听出了陆芷声音里的难受和痛苦，陆浒连忙停下还摇着陆芷胳膊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终于可以清净的缓一会儿了，待得头脑终于清醒一些了，陆芷费力地睁开眼皮，树荫外刺目的阳光照得她眯起了眼睛，待她看清周围，习惯性的皱了皱眉：“阿浒，你怎么在这？”有气无力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划过玻璃。
　　“阿姐！你终于醒了！真是吓坏我了。你怎么晕倒在这了？”陆浒边说着边从一旁的油桶里用半个葫芦做成的舀子舀出半瓢水递到陆芷的嘴边。
　　陆芷一口气喝了半瓢才缓过劲儿来，看着弟弟因为紧张而被咬出牙印的下唇心里一软，“阿浒，姐姐没事儿，还不是低血糖的老毛病了。给!你也喝点，今天姐姐晕倒的事情不许告诉奶奶，知道了吗？”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已然变得坚决，以往陆芷以这样的口气交代陆浒的事情，陆浒都会听话地答应，没想到这次陆芷说完这话好一会儿也听不见陆浒应声儿，陆芷诧异地转过头去，却发现陆浒低着头只管推着木车却就是不答话。
　　“阿浒！？”陆芷哪有看不明白的，陆浒是不惯在他面前撒谎的，每次有为难的事情时便这样低着头不说话。陆芷蹙了蹙眉，“阿浒怎么不懂事儿了？姐姐不过是饿得晕倒了，回去吃顿奶奶做得煮芋头就好了，这样的小事儿就别告诉奶奶累她操心了。阿浒听话……”
　　陆芷正说着却看见一颗豆大的泪珠从陆浒的眼角滑下掉进脚下的山道上，瞬间渗进土里不见了，仿佛没有这回事儿。陆芷却知道不是自己眼花了，因为她的视力极好，是标准的5.3，况且紧接着她就看见弟弟的第二滴泪珠就滚落进土里。
　　陆芷叹口气，从陆浒手里扛过推手放在一边的石头上。她伸手擦去陆浒脸上残留的泪水，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阿浒，告诉姐姐怎么哭了？你平日里从不这般的。”
　　陆浒转过头去，“阿爸阿妈去的时候就是你刚才那样，阿浒怎么叫也不应，再也不会醒来也不要阿浒了。姐姐是不是也不要阿浒了？”
　　陆芷听了一阵心酸，“阿姐怎么会不要阿浒呢？阿浒这么乖，姐姐会一直陪着阿浒的。”
　　陆芷今年十八，陆浒才十三。三年前两人的父亲去韶山上的煤矿里做工，万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瓦斯爆炸把一家子原本就捉襟见肘的生活搅得更加拮据，人抬回来的时候已经基本上看不出什么面目，全身焦黑着，那时才十岁的陆浒就是刚才那样扑在父亲身上哭喊着。而两人的阿妈在生完陆浒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家里的顶梁柱没了就一直勉力支撑着家里。心力交瘁了一年病倒在床，不到两月就留下一身的债也去了。
　　家里只剩下年老的奶奶和陆浒，陆芷自是接过了妈妈的担子，边念高中边给学校里家庭条件好的学生带家教挣钱，一到放假又到县城里的饭馆里打工。小小的一个姑娘，愣是还清了妈妈生病欠下的三千多块钱。
　　家里的债是还清了，想到家里依旧捉襟见肘的日子和自己巨额的学费，陆芷忍不住的叹气。难！太难了！短短的四五十天让她去哪里挣那四五千块钱？
　　便是早些时候陆芷和陆浒姐弟的学费也是邻里乡亲东拼拼西凑凑才攒够的，他们也不富裕啊。清水村虽名清水，却因偏远发展落后，便是这两年要给村里通电通水，怕是一时半会也实施不下来。
　　这样一个偏远的地方，却是极看重读书人的。陆芷陆浒的名字便是他们的父亲托村里以前在城里闯荡过几年的老爷子赵头儿给起的。说起来这老爷识得的字也不多，只是晓得以前掮头的儿子说读书人须知得：之乎者也。便给这两个孩子起了陆之和陆乎。还是给上户口的民警看太简单给改成了现在的陆芷和陆浒。
　　虽是看重读书人，村里真正读书却多是半途而废了。一是太花钱，二是村里人没那个远见，一个现成的壮劳力可比不知哪年有成就的读书人可有用得多。
　　所以，如今，陆芷算是全清水村第一个大学生。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