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说是青丘脚下有一个满月湖,湖里有一个青衣的女鬼,女鬼来自何处无人知道,要呆到何时也无人知晓。女鬼不伤人,只是但凡要上青丘拜访狐仙的人,总要给女鬼说一段尘世间的故事或讲两个尘世间的笑料才能绕过这满月湖,入得青丘。
内容标签: 悲剧
 
主角 视角
叶青丝
互动
姜承
配角
万无病

其它:青丘,孟婆,忘川河,轮回路

一句话简介:千年痴念,换忘川水中泪水一滴。


  总点击数: 999   总书评数:0 当前被收藏数:5 文章积分:155,797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纯爱-架空历史-爱情
  • 作品视角: 主受
  • 所属系列: 说笑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9268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本文包含小众情感等元素,建议18岁以上读者观看。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说笑之青丘

作者:离决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说笑



      说是青丘脚下有一个满月湖,湖里有一个青衣的女鬼,女鬼来自何处无人知道,要呆到何时也无人知晓。女鬼不伤人,只是但凡要上青丘拜访狐仙的人,总要给女鬼说一段尘世间的故事或讲两个尘世间的笑料才能绕过这满月湖,入得青丘。
      青丘乃九尾仙狐居住之地,先时青丘帝君认为青丘路上有女鬼挡道,终归青丘颜面上不好,于是去了地府,想着人拘走这孤魂野鬼,然去了一趟地府后,青丘帝君对赶走女鬼之事便再不提,若有人问起,他便长叹一声,道:“到底是凡尘间的可怜人,随他去吧。”女鬼就这么在青丘之路上守了一年又一年。
      青丘老帝君不知归隐何处去了,帝君的小女儿成了青丘帝姬。女鬼依旧在湖水边,听着求仙的人讲这样或那样的故事,或者只是一个笑料。
      小帝姬问女鬼,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听人讲笑话?你想打听到什么?
      女鬼笑了笑,只是抬头看着天上的一轮满月。
      小帝姬又问,那你叫什么?你告诉我名字,我也许可以帮你。
      女鬼看了看小帝姬,低头掩着嘴轻轻笑了,目光柔和愉悦,也像这满月湖倒映的月光。
      小帝姬道,既然你不说,那我给你一个名字吧,你就叫满月。满月湖里的满月。
      女鬼点了点头,从此女鬼变成了满月。青丘的大小精怪但凡到人间去了,有什么新奇的见闻,都乐颠颠的道:“我要回去讲给满月听!”
      满月总是柔和的,安静的,听人讲笑话,也听生离死别,悲欢离合。
      然有一天,满月湖却出事了,本来充满灵气的湖水一时间充满了鬼煞怨气,湖中巨浪滔天,黑色的浪头就像要染透天空。满月湖闹了一天,月亮出现在天空的时候终于平息下去,又是平时安宁美好的样子。可是满月却不见了。小帝姬围着湖找了好几圈,又用灵识探入湖底深处去找,最终只在湖心找到了一缕燃灭了烧黑了的长明灯丝。灯丝从湖底被拽出来握在小帝姬手里,湿哒哒的滴着水。小帝姬突然很难过,很难过。
      长明灯灭,生魂死,死魂灭。
      乌黑的长明灯丝上有来自地府的气息,还渗透着浓浓的悲伤,小帝姬知道那是满月的悲伤,那悲伤正在青丘的灵气中迅速散去,满月的一切,都将不存在于天地间。望了一眼安详的湖水,小帝姬转身往地府去了。
      满月是陪着小帝姬长大的,满月的悲伤散尽之前,小帝姬总想成全满月一点什么。

      地府的阎罗王站在那阴森的宝座边上,判官在一旁为难的握着那一本厚厚的生死簿。小帝姬冷着脸,眼神中透着倔强。阎罗王终于苦着脸说道:“上神,这长明灯上护着的魂早已灰飞烟灭,上神也不知道那鬼魂的名字,小仙实在无从查起啊!”小帝姬握着长明灯丝的手紧了紧,明知没有希望了,却只倔强的不想离开,仿佛离开了就辜负了满月什么一样,满月的悲伤缠在手上,冰冰的,可这会儿早就散尽了,只有那冰冷的感觉还在。有小鬼凭空飘出来,在小帝姬面前跪下道:“冥帝说,让上神找奈何桥上的孟婆去。”小帝姬眼睛一亮,回身就往奈何桥走去。

      奈何桥上,孟婆的脸深深的藏在斗篷里面,看不见悲喜,看不见哀怒,只是当小帝姬把长明灯丝摊开在孟婆眼前时,孟婆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孟婆从小帝姬手里接过长明灯丝,灯丝在孟婆手中慢慢又跳跃起一点很微弱的绿光。绿光照在川流不息的忘川河上,河面颤悠悠的映出了凡尘间的景象。孟婆没有回头,声音凉凉的透着悲叹,道:“看看吧,这就是他的一生。”

      忘川中出现的是一片繁华,在一个极尽奢华的楼子里,一群人围着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肆意的玩笑着,那群人的眼神里透着贪婪的欲望。离青衣男子最近的一个大汉悄悄的把手伸到青衣男子腰间,在腰间一捏。青衣男子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侧头冷冷的瞥了那大汉一眼,带着怒气走出了房间。
      小帝姬看到了那个男子的脸,一张和满月一模一样的脸。
      男子开门走了出去,身后传来不屑的谩骂,大汉道:“一个花楼里的小倌,还真当自己有多干净!”男子只当没听见,快步走了几步,又终究慢了下来,慢慢的跺到靠近大街的窗子边去,望着熙熙攘攘的人们,眼神中有寂寞,有不甘。
      突然街的另一头热闹起来,不一会儿,一大队的人马从花楼下经过,为首的一人骑着高头大马,满面红光,不断的冲周围的人们拱手。边上有人在议论,一人道:“这就是今年新进的武状元姜承了。”另一人道:“这模样倒也俊俏,可惜是个武官。”那人又道:“你小子别想了,便是个文官,你就能弄得到手?”先头那人就敲着窗栏道:“我家那老头子迂腐,朝廷每年都有新官上任,玩一玩又能如何?总归是你情我愿,我尝你一点春色,你得我一点升官发财的好处,有何不好?”两人又说了些什么,总离不了纨绔子弟的荒唐和邪欲。男子厌恶的走开,换了个窗口,眼神却仍旧盯着马上的人。“姜承。”他喃喃的念着。

      一转眼已是秋收之时,男子提了一个竹篮,独自走在城郊的小路上。麦田是黄色的,树叶是黄色的,路边的草也是黄色的,开着几朵黄色的小野花,独他一人是青色的,宽大的袖子在秋风里飘着,点缀着这漫天漫地的黄色。也许是走得有点快,男子的额头上冒出了点点的汗珠子,等到终于看见前面河边的背影时,他轻轻吐了一口气,放慢了步子,一点一点的靠近那个人。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河边的人念了这句词,往河里用力的掷了一颗石子。男子接口道:“髑髅皆是长城卒,日暮沙场飞作灰。龙斗雌雄势已分,山崩鬼哭恨将军。边疆的战乱愁苦,哪里是都城里这些贪生怕死的纨绔之徒能体会的。”河边的人转过身来,赫然是当日高头大马上的武状元姜承。
      见姜承转身,青衣男子微微弯了弯腰,道:“草民叶青,打扰姜统领了。”姜承一看是个文弱的男子,还提着个竹篮,便笑道:“叶先生想来是读书人,这秋收里,可是踏秋来了?姜某猜这篮子里定是好酒!”叶青也笑了,回道:“姜统领鼻子倒灵,那叶青便邀姜统领共饮一壶可好?”
      金黄色的一片秋色里,两个人就这么在树下席地而坐,就这一个酒壶,两人一人一口的饮着酒,天南地北的谈着,从边疆战乱到朝廷腐败,毫无顾忌。

      画面一转,又到了繁华的花楼里。叶青被扭着胳膊压在地上,堪堪抬起脸,怒视着坐在榻上的人,那人翘着脚,看叶青如同看一只狗,捻着茶盖吹了吹浮面的茶枝,道:“叶青丝,本官知道姜承对朝廷不满,从当上武状元开始,这两三年里没少说朝廷的坏话。本官还知道,你和他算是同伙,他说了多少,你也不会比他少到哪儿去。但是本官爱民,本官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出面指认姜廷,本官就放你一条生路。如何?”那人吊着嘴角,脸上透着嘲讽,又十分自信,仿佛料定了下一刻叶青就会扑在他脚边说:“我说,我都说。”
      可是他想错了,叶青抖了抖身子,等身后的人放开他的手,他就盘膝端坐在地,直直看进那人的眼睛道:“大人打的一手好算盘,青丝若指认了姜承,只怕姜承一死,下一个便是青丝。大人岂会留着一张会说话的嘴在外面乱跑?”那人哈哈一笑,放下茶碗,蹲在叶青面前伸手挑起他的下巴,仔细的端详叶青的脸道:“你放心,老王爷喜欢你可喜欢得紧。本官也算明白了,你这么个聪明的美人,不管是男是女,都的确很讨人喜欢啊。”叶青别过脸避开那人的手指,微微颔首道:“那便有劳大人在王爷面前替青丝先铺个道路了。今日青丝也乏了,大人想必不急在一时,有些话口说无凭,大人给青丝一夜时间整理些证据如何?反正青丝便是那蹿天的猴儿,也跑不出大人的五指山。”那人站了起来,道声那你好好准备,便跨出门去了。临出门前回头瞥了一眼仍旧端坐在地的叶青,啐了一口自言自语道:“呸,到底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房门被带着关上了,叶青从地上站起来,悄悄从床底下摸出一捆绳子,从窗子翻下了楼。月色如水,一袭青衣奔走在月色之下。
      姜承的宅子一派简朴,怕宅子里早已有老王爷的眼线,叶青愣是通过后院小小的狗洞挤了进去,摸着黑来到姜承的房间里,习武之人警觉,姜承早已按着剑,一脸戒备的看着门口,待看清来人后姜承心里颇为惊诧,抬着手便要点灯。抬起的手将将碰到烛台就被叶青握住,黑暗中,叶青的身上有淡淡的脂粉香。姜承笑道:“叶青,你莫不是惹了什么风流债,要半夜借我这陋室躲债来了?”
      叶青慢慢的放开姜承的手,声音冷清清的透着坚决,他道:“姜承,你逃吧。老王爷已经动手了。皇上昏庸,太子无权,你现在不逃,不多时你只怕再没命保家卫国了。”一时间,姜承也严肃了起来,开口唤了一声:“叶青?”手上被人塞进了什么东西,沉沉的,姜承低头一看,是一个钱袋。“就现在,逃吧,什么都别收拾了,带上剑,现在就走!”被叶青声音里的坚决影响,姜承当即拿起剑,打开后窗便要离开,转念一想才发觉不对,便又回过身来,拉着叶青道:“一起走!”叶青抚开姜承的手,笑道:“傻了吗?都走了,你这宅子里上下也有七八口人,都舍了吗?”“那……”“没时间了,只怕他们已经在路上了。姜承,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是谁?”“你知道千花楼里的叶青丝吗?”
      云突然散开,月光洒了叶青一脸,叶青勾着嘴角,那笑沁人心脾。姜承失了神,喃喃道:“千花楼,叶青丝。”“我就是叶青丝。老王爷想得到叶青丝,满城的人都知道。老王爷不会杀我的。”
      看着翻墙而出的姜承,叶青丝心里生出莫名的失落,握过姜承的手,手指碰到手掌心,感觉皮肤滑滑的。他到底有些希望姜承能说一句:“不管你是谁,我不会丢下你涉险。”自嘲的笑了笑,叶青丝打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就这么直直的站在堂前等着。不一会儿,门外脚步声响,火光把整个宅子包围住了,有一人踹门进来,正是方才要青丝指认姜承的那人。

      昏暗的牢房里,那人坐在四方方的桌子前,看桌子对面的人气定神闲的喝茶。牢房里的茶又苦又涩,他却好像喝得很愉悦。好一会儿,那人道:“叶青丝,你当真认为王爷舍不得杀你?”青丝放下茶碗,笑道:“大人说笑了,王爷不过把青丝当一件玩物,玩得高兴就留着,不称手了,也会立时砸了。”那人眼中闪过几缕明灭的光,继而道:“你既明白,又何苦与王爷作对。”不是在问,倒更像是感叹。好一会儿,那人站起来道:“我会吩咐狱卒照顾着你一些,你好好想想吧,现在朝廷是王爷掌权,和王爷作对终究不会有好下场。”说着便朝牢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来走到青丝身边,踌躇了一会儿,道:“我叫万无病,你记住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牢里的烛火晃了晃,青丝低头笑了,这是死牢,记住了好索命吗?

      青丝最终没死,万无病背叛了老王爷,在关键时刻从背后给了老王爷一剑,老头子死之前不可思议的转头看着万无病,而万无病面无表情。太子在这场叛乱中坐收渔翁之利,老王爷害死了老皇帝,太子的人杀了老王爷,为皇帝报了仇,帝位已是囊中之物。
      奔进死牢的时候,姜承整颗心都是揪着的,他恨自己怎么这么笨,跑出很远才想起叶青丝所说的完全经不起推敲,是个一戳就破的谎言,什么王爷舍不得杀他,为了皇权地位,那个老贼人能有什么是舍不下的?如果叶青丝死了……姜承不敢去想,看见死牢里躺在地上的那个身体,姜承的心几乎不跳了。颤抖着探了探青丝的心跳,发现人还活着,那颗高高悬起的心才算落下。

      醒过来时,青丝看到的是烟霞色的床帐。千花楼。
      耳边好像有人。一回头,床边坐着的却是万无病。虽然原本也并不觉得期盼什么,但还是忍不住从心底生出一丝失落。
      “你救了我?”
      “也是,也不是。”
      “……”
      “我是太子那边的人,你在牢里不知道,已经换代了,太子登基,现在是我朝新君。”
      “他呢?”
      “他把你从牢里抱出来的,皇上那边有事,他办完兴许就来看你了。”
      “哦。”

      千花楼下,院子里的兰花开了一地,青丝的身体早已恢复了,可是姜承却一直不见。倒是万无病天天往千花楼跑。先时青丝还拘着礼节,到后来混了个把月,也混熟了,青丝就权当万无病不存在,依旧自己煮茶,自己画画,自己写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万无病有时甚至以为叶青丝根本没遇到过姜承这个人,可是偶尔夜里,青丝一个人对着烛火时眼里的悲告诉他不是如此。
      借着秋风,万无病踩着墙根飞进姜宅,拿剑抵着姜承的脖子问他:“你嫌弃青丝是千花楼里的小倌?他没卖过身!”姜承低着头,只有听到青丝的名字时,眼睛微微亮了亮。好一会儿,他抬头看着万无病,眼睛里满是彷徨和犹豫。“他是男子,我亦是男子。我……”万无病嗤笑一声,“你喜欢他,还是不喜欢?”姜承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万无病收起手中的剑:“那你以为不见就不喜欢了吗?堂堂男儿,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好扭捏的?他为了你甚至放弃了自己的性命,你却连承认你喜欢他都不敢。孬种!”
      第二天,姜承终于出现在青丝房门口。画着丹青的青丝笔上一顿,堪堪画残了一朵兰花,他状似不经意的收拾着桌子上的残画,嘴上淡淡道:“你来啦。”眼中却流光溢彩。教躲在不远处的万无病生出许多嫉妒。
      秋风吹动珠帘,姜承一把将青丝拥入怀中,贴着青丝的耳朵,认真而郑重的道:“青丝,我喜欢你。”青丝拍拍姜承的背,脸上的笑容迷醉了远远看着的万无病。

      相识数年,相知不过数天。
      几天后边疆再次告急,新帝和昏庸的老皇帝不同,一心主战,想的是一统天下。姜承接了皇命,匆匆与青丝话别,没说什么山盟海誓,只是说:“你窗台上的兰花美得很,明年你也教我画画。”青丝笑着应下了。
      军马走得很急,扬起的尘土几乎蔽日,青丝在阳光下眯起眼睛,直到完全看不见那一片征尘,这才缓缓的回身往城里走去。
      路过一个说书的茶楼,茶楼里说的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青丝突然觉得很不吉利。回头望着城门的方向,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在脑中浮起。根本无法停下来细想,青丝回千花楼胡乱收拾了一些银钱细软,很快驾着马车追出城去。

      马车的速度如何能比得军营里的战马,青丝几次想放弃马车,却因不会骑马唯恐路上出了意外反耽误了路程,便也就放弃了。马车到边疆那天,姜承已到了五天。青丝弃了马车,徒步进了破败的边城,城中早已没有人烟,黄土地上躺满了尸体,有敌军的,也有本国的战士,血浸透了黄土,边塞的风吹在脸上,灌了一嘴的血腥味儿。青丝眨了眨眼睛,眼中干涩得紧,心中愈发觉得恐惧。
      随手扒下一个尸体的衣服,青丝换下了那身青衣,低着头往军营走去。没有人拦着他,刚经历过一场征战,所有人都早已没有力气再防备什么。青丝就这么在军营里走着,焦急的寻找姜承的身影。路过一个草堆的时候,无意听见两人在说话。一人问:“谷中情况如何了?”另一人回答:“回万将军话,姜承还撑着呢,借着地势和计谋,三百敌军被他一人磨着,也只剩了一百不到。”万无病的语气里不禁透着尊重,惋惜道:“他的确是个英雄,只可惜不能为皇上所用。”
      他们还在说着话,一时间,青丝眼中突然有些发酸,无数的念头从脑袋中飘过,最后只抓住了一个“快点找到他,快点找到他。”身后突有马嘶,青丝顺手扯过缰绳,翻身上马,只往有山谷的地方奔去。万无病和手下的人被马声惊了,转过草堆来一看,只见一个小兵伏在马背上,抱着马脖子,摇摇晃晃的往山谷中去,那个背影纤弱,却倔强得很。

      山谷中,百来敌军终于把姜承围困在低处,弓箭手架好了箭,只等一声令下。突然谷外传来马蹄声,早已草木皆兵的残兵听到马蹄声不由的缩了缩身体,却看到谷口只一人一马摇摇晃晃的奔来。姜承早已筋疲力竭,用长剑撑着地勉强站起,抬头看马上来人,眼中渐渐流露出不敢置信的惊喜。马从姜承身边飞奔而过,青丝从马上跳下来,张开双臂扑进姜承怀里,两人在泥地里滚做一团,等到终于停下来,姜承躺在地上,青丝趴在他的胸口。慢慢抬起头来,干涩了很久的眼睛终于流出了眼泪。姜承伸手擦掉青丝的眼泪,无奈手上占满了血,越擦反倒越显得脏。青丝笑了,道:“你也有这么笨的时候。”
      没有人在意围困在中间的两个人是怎样的情深款款,弓箭手见来人毫无威胁,终于又重新拉满了手里的弓箭。姜承环了一眼四周,翻身将青丝护在身下道:“你就一人来救我,岂非白白送死!”青丝眼中毫无惧意,伸手环住姜承的脖子,就像情人之间最轻松自在的嬉闹,他抬起头贴了贴姜承的耳朵,轻声道:“我并没想救你,我只是想着,我要同你死在一起。”
      两人闭上眼睛,天地都暗了起来,原以为这样也算相守一生了,可最终他们还是没死。万无病带着援兵赶到,剿灭了剩下的百来残兵。几天后又一场大战,姜承取下敌军君王的首级,彻底平了这一方战乱,成了平乱中最大的功臣。
      回朝前,青丝悄悄跟姜承说:“姜承,我们可不可以不回朝,随便到哪儿,自在一生。”姜承搂着青丝的身子,轻声道:“保家卫国才是男儿该做的事,才是男儿该有的自在。”青丝叹了口气,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朝堂上,年轻的皇帝兴高采烈地笑着道:“我朝得卿,永保太平!”众人伏身齐贺,在众人看不到的时候,皇帝盯着姜承,目光中阴气森森。

      皇帝终究不好将姜承怎样,有功不赏也终究不对。皇帝于是赐给姜承一桩婚事,新娘是皇帝的“义妹”,是个挂着公主名头的绝代美人。赐婚那天姜承没有回家,消息是万无病带来的,万无病说,姜承不接受皇帝的赐婚,在大殿前跪了一夜。
      第二天姜承也没有回来。万无病说皇帝连夜把姜承的爹娘从乡里接到了宫里,两老人劝了一夜。
      第三天姜承回来了。是被抬着进屋子的,身后跟着姜承年迈的父母。姜老太太一见青丝就指着鼻子骂上了,说青丝是个不要脸的狐狸,在花楼里做惯了小倌,又来祸害她的儿子。说青丝只不过贪恋姜承的钱财地位,是个肮脏难以入眼的贱人。青丝皆低着头领了。万无病看不下去,恶狠狠的盯着姜老太太道:“若不是青丝,你儿子不是死在牢里就是死在战场上了,还能有如今的功勋?还能只是跪晕过去?”姜老太太看万无病凶恶,且是皇上面前的人,瞬间便没了气势。姜老太爷瞪了青丝一眼,背着手跨进房里去了。他们不让青丝见姜承,青丝在院子里也站了三天。第三天终于在打开的门后看到了姜承。青丝一喜,便就上前去要握住姜承的手,姜承躲开,略微尴尬的把手背在身后。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青丝,我要迎娶公主。”
      脑袋中绷着的弦“筝”一声,断了。青丝看着姜承的脸,问:“为什么?”姜承避开青丝的眼光,回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青丝,你不是女子。”

      后来姜承迎娶了公主,都城千花楼里也没有了叶青丝。

      再后来与都城一江相隔的望江城里,花楼清水阁里来了一位姑娘,叫戴君归。戴姑娘生的清秀出尘,仙人一般的风姿,又画得一手好兰花,会弹琴,也会跳舞,唯独不会说话。戴姑娘不卖身,却仍旧有人为听她一曲琴音,得她一幅丹青而挥金如土。
      万无病在花楼里坐着,今夜他买下了戴姑娘的琴曲,隔着珠帘,琴声丝丝传进万无病耳朵里。万无病放下酒壶道:“青丝,你这又是何苦。我万无病是个粗人,可我知道你琴弹得悲。他是个负心人,不值得。”戴姑娘依旧不说话,万无病叹了口气。再来的时候就总给姑娘带一点都城里的消息来。
      “那个公主给姜承生了一对龙凤胎,将军府摆了三天的流水席。”
      “老太太喜欢儿媳妇喜欢得紧,逼姜承去拜什么百花娘娘,说是可以保儿媳妇青春永驻。”
      “龙凤胎长大了些,姜承给女孩儿取名叫挽青,男孩儿取名叫挽丝。有时候想想,觉得这两个名字倒过来也许更好,但谁让女孩儿是姐姐。”
      “姜承带那个公主去了城郊的梅心亭,那个公主画得一手好梅花。”
      万无病带来的所有消息,戴姑娘都静静的听着,唯有听到姜承带公主去了梅心亭时,琴声突然断了,万无病冲进里屋,只见戴姑娘眼神间尽是悲色。
      万无病突然后悔告诉他这些了,当时只是想让他留着希望,如今想来,如果能忘,相忘于江湖才是最好。万无病问戴姑娘:“青丝,你想见他吗?”戴姑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万无病起身走了。
      再来的时候万无病身边带着姜承,阁楼上琴声悠悠的飘出来,姜承的手微不可见的颤抖着。等到琴声结束,好久珠帘里都没有动静,万无病试探着拨开帘子,才发现琴上满是血,戴姑娘的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姑娘还保持着稳住琴弦的姿势,只是身体早已渐渐冰冷了。姜承扑过去抱着那具尸体,颤抖着手想抚上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却始终不敢。
      阁楼里点着上好的檀香,檀香的烟雾裹着姜承的话语,话也变得飘飘的。
      “青丝,我欠你太多。”
      “青丝,我记得我们的约定,你题的梅心亭,我种下的梅花,我们彼此只能和对方到那里赏梅。”
      “青丝,我没有带那女人到梅心亭去,是她偷偷跟着去的。”
      “青丝,我原想着姜家有了后人,我就离开那个家来找你,可是我到处打听不到你。”
      “青丝,我曾经介意过你是男子,但是在牢房里看到你躺在地上时我突然很害怕,我明白我不能失去你,不管你是男是女。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青丝,我无时不刻不在想你。如果当时我们没有回朝,如果当时听你的没有回朝,今天也不会这样了。对不对?”
      ……
      姜承不停的絮叨着,戴姑娘的魂已经离开了身体,他看见姜承从袖子里抽出了匕首,看着姜承用匕首自尽了。血落在琴上,和自己的血融为一体。

      奈何桥上,孟婆端着汤碗递到叶青丝面前,叶青丝浅浅一笑,把一碗汤药全倒进忘川水里,回头便走。孟婆在身后喊住他,道:“叶青丝,上了奈何桥的鬼早就记在了冥府的往生册上,投了胎才能再入生死簿。上了奈何桥又走回头路,往生册上你会除名,生死簿上也没有你的位置,你今后都只能是一个孤魂野鬼了。”
      叶青丝没有回头看孟婆,只是固执的踏上了来时的轮回路,在彼岸花丛中等那个人到来。他相信他很快就可以等到,他看见他自杀了的。可是这一等就是百年、千年,那个人没有走轮回路。没有鬼魂可以不走轮回路的,他固执的等着。
      轮回路上有一朵修成精怪的彼岸花,那花精看着他,陪着他。彼岸花,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花开花落,千年又这么过去了。终于花精没有忍住,告诉他,“你别等了,你等不来的。他不是这阳间的魂,不用走轮回路。他是青丘的帝君,你只是他修仙道路上的一个劫。劫过了,他也就忘了你了。”
      叶青丝看着彼岸花精眼中的悲悯,下定决心要去青丘见他一面。来到青丘山下才发现青丘是灵气鼎盛之地,仙山的灵气会慢慢消磨掉自己的鬼煞之气,没等见到青丘的帝君,自己便会灰飞烟灭。叶青丝望着高高的青丘山,眼中充满了不甘,却偏偏没有恨。孟婆可怜叶青丝的一片深情,用一缕长明灯丝护住叶青丝的魂,让他在这满月湖上继续守着那个他守了千年的人。

      青丘的帝君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心中悲哀,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什么却一点也不记得。摇了摇头,帝君捻起一个法阵,发觉自己的修为又上了一阶,心中了然,原来是神识下凡历劫去了。
      青丘修炼的日子是闲散无聊的,帝君偶然发现青丘山下竟然守了一只“女鬼”,便去了地府一趟。冥帝把因违规守护亡灵被罚锁在忘川水中的孟婆从水里捞出来,一字一句的给青丘帝君讲诉那“女鬼”的一生。帝君听了默然无言。只是为孟婆求了情,将她放出忘川水,又把自己的修为渡给那个因泄露了天机而被毁去元神的彼岸花精,把那彼岸花移到青丘栽种。不久后,老帝君传位给小女儿,自己离开青丘,到处云游去了。又是千年后,老帝君没有躲过再次飞升仙阶的天劫,在天地某处灰飞烟灭了。而满月湖中的满月感应到帝君的死,用自己所有的力量扑灭了长明灯,随老帝君化为虚无。

      孟婆手上的长明灯丝燃烧殆尽,终于全都化作了青烟散了。小帝姬的眼泪滴进忘川河中。原来满月不叫满月,叫叶青丝。叶青丝也不是女鬼,是个痴情的男鬼。父亲为什么到最后也不愿意成全叶青丝见他一面?小帝姬不明白。父亲早已灰飞烟灭,无处可问。小帝姬踏着云回到青丘,路过满月湖时,心中的悲久久不散。
      以后小帝姬还是经常到满月湖边来讲笑话,好笑的,不好笑的,都讲,就好像满月还在湖中,还会像小时候那样微笑着倾听。
    插入书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说笑

    ←上一篇  下一篇→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2211647/0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