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树先生

　　“怎么回事？”林沛川没来得及按开关但人已经撑墙站起来，光脚站在地板上让他另外一截腿冷得发抖，“你怎么了？”

　　赵水星拿被子把头遮得牢牢的，整个人一动不动。
　　她呆了一会，刚才谁在踢我。

　　“毕成，是我。”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林沛川声音有些不稳。
　　这人怎么了，“我没事啊。”她含糊摸上肚子，直到坐起来还是一脸愕然，“给毕成打电话说不用了，外面这么冷。”

　　在黑暗中她听见他深呼吸一口气按下开关。

　　“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他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很响。

　　有点责备的意思。
　　小树刚才是不是踢自己了，胎动来了？还没来得及偷乐，就和闪电似的没了。
　　要不要逗逗他？
　　“刚才肚皮突然有点痛。”她模仿那种肚子痛时候发出的虚弱声音，摆摆手，“就一下，我没事。”
　　“去医院。”他已经拿毛衣往身上套，“我先送你去附近医院。”

　　什么时候他动作这么快。黑裤，毛衣，大衣，围巾都已经穿好。
　　林沛川站在她面前小心拉她的手臂，“我帮你。”他拿来赵水星的衣服，替她撑开袖口，刻意放缓声音，“伸手，我帮你穿。”

　　赵水星扫了他全身一眼，自制力是个什么鬼东西。
　　她实在忍不住笑得躺在被面上，“哈哈哈，林沛川你好好笑…鞋都不穿…”她无视光脚站立的男人，“哈哈，你怎么毛衣都穿反了？哈哈哈...”
　　“你感觉好些了吗？”声音听不出难堪的味道。
　　但看赵水星一直笑他忍不住说，“脚别伸到外面来。”

　　“胎动啦！”她眼泪都快笑出来，一双手拼命在空中挥，“小树刚才很用力踢我一脚！”
　　几乎是用坐在观众席上替偶像加油的声音宣告一个阶段性胜利那样。

　　他举着毛衣刚想说什么，突然愣住。

　　呼－－呼－－
　　风也被赵水星一嗓子喊过来站在窗边凑热闹。

　　“你傻了？”赵水星缓缓坐起来，“喂！你傻了？”她踮着屁股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还动吗？”男人沉默了一会，“我想感受一下。”

　　感...她乐坏了，“你等着啊。”
　　赵水星尽可能端坐着，她深呼吸好几口气，双手像祈祷那样贴近肚子，嘴里念念有词。
　　其实念的什么，她也不知道。

　　“哎，来了。”她朝他招招手，“让你感受…”男人轻轻掀开被子坐在她身边，大手放上她的肚子摸了一会，“感觉不到。”

　　“你贴着试试。”
　　林沛川低头靠着她的肚子听了一会，“没声音。”

　　“怎么回事啊？”赵水星也有点纳闷，“那你自己和他说？”
　　“我是爸爸。”他埋头对着赵水星的肚脐说话，她肚子痒痒的，“嘿，你别靠太近。”赵水星咯咯笑起来。

　　“动给爸爸看看。”他对着赵水星包着内衣的肚皮亲了一口，“爸爸想看。”
　　她受不住痒笑得更大声，“你干嘛亲我肚皮啊，烦人呐…”
　　“…我亲孩子。”他的头还没挪开说的话也闷闷的。赵水星一低头就看见他头上的白发，零星的几条却想让人不注意都难。她心里越发不舍，小声嘀咕着，“说不定他知道你要走了。小树不乐意了。他说你能不能别去上海啊，你不去他就动了。”

　　他把脸贴着肚子轻声说，“爸爸很快回来。”
　　肚皮突然扯了一下，赵水星睁大眼看林沛川，“他...”
　　看着似乎呆住的男人，她使劲扯他头发，“刚才动了！你感受到了么？”

　　“...嗯。”他拿胡茬在赵水星的肚皮上轻磨，“爸爸很快回来，这是凭证。”
　　你还是要走，孩子留不住你，是不是那个朋友很重要，我也去可不可以。她想问，但是没问出口。肚皮突兀地又弹了一下，林沛川抬头与赵水星对视，“他可以听懂我的话，是不是我说什么他都能听懂？”他觉得新奇，还来不及笑出声又低下头。

　　赵水星呆住，那种表情......
　　她反应过来捂着嘴偷笑，小树怎么可能听得懂。

　　他继续对着肚皮说话，尽管语气一板一眼，可说什么好像都不够。他觉得不可思议，拿手不由自主摸她的肚皮，好像摸着一个大玩具。

　　从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林沛川。
　　这棵树里原来一直住着一个男孩？

　　“沛川。”她极其温柔地叫他的名字，“你刚才很担心我。”然后她开始傻笑，“你有没有？”戳他脸一下，“承认么，你那个...是不是很喜欢我...啊？”

　　林沛川又亲了她的肚皮一口。
　　什么意思。这是默认了？赵水星握起拳头放在嘴边，“哎呀，你讨厌...”
　　男人钻进被窝一手拉过被子蒙住头，“再动一次给爸爸看看。好不好？”

　　“你一定要快点回来啊。”她故意伸开五指夹过他的头发，“不然把你剃成光头。”她感受到男人口腔的震动，被窝里传来他低沉的笑。
　　她也咯咯笑起来，“哎，你是光头林...哈哈...我是赵道长...”

　　“睡吧。不要笑太用力。”林沛川从被窝里钻出来笑意未褪，“嗯？我看着你们睡。”
　　“好啊。”赵水星脸笑得通红，“我觉得小树以后会很可爱的。”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可爱的大叔。她躺下来也不忘记拉他的手。
　　“他会的。”
　　“小树以后会像你。”
　　“嗯。”
　　“小树是个讲信用的人。”
　　“嗯。”
　　“小树......”终于睡着的女人弯起嘴角进入梦乡。

　　林沛川听过一个赵水星读过的故事。名字他记得，叫《睡美人》。
　　他不喜欢拍照片，也许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过早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也许让他知道没有什么可以真正被保存下来。

　　但在今晚，他替熟睡的女人理好头发，拿着手机按了一张“拍照”—“保存”---“睡美人”。

　　...

　　毕成和林珊咋咋呼呼提着几大箱东西正式入住林沛川对面的房间。
　　两对夫妻适应了一个晚上，关上门让赵水星喊喊看对房能不能听见。
　　毕成拍着胸脯说绝对是随传随到。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林珊看着男人脸色问。
　　“…还没有定下来。”林沛川神情很淡，看着低头的赵水星问，“你晚上饿不饿？我去烧面给你。”
　　“不用了，你先去洗。”看林沛川纹丝不动，赵水星推了他一把，“去吧，你怕感冒。”

　　“嫂子，我哥去上海干什么？”林珊知道林沛川好几年不接去外地的活了。现在孩子都有了还去外地，“怎么这么突然，昨天大成说漏嘴我才知道。”

　　“珊儿。”毕成和林沛川之间有男人的默契，“嫂子要休息了，你问题以后问。”

　　赵水星不想说这个话题，“毕成，我帮你们铺被子吧。”说着已经拿被单弯下身子。
　　“哎呦，嫂子，我来我来。”毕成啧了一声，“珊儿，搭把手。”

　　…

　　“叶总，你这次为什么又叫阿阳去接林沛川？”小贾看着近几日心情大好的人终于敢问出口。
　　叶铮就着老爷椅转了一圈，手里拿着一个打火机玩上瘾了，“阿阳是谁？”他露出一个天然无害的笑容。
　　小贾想当然说，“阿阳不是以前林沛川助手吗，你叫他去接林沛川的那人？”
　　“助手，我给忘了。”叶铮笑意加深，“原来两人这么熟啊，那人吃软不吃硬。你说是吧。”

　　“你不怕他们合起来...？”煽动老员工对付你，小贾低着身子问都不敢问全。
　　“多做事少说话，多学学林沛川这方面。”叶铮拿出一根烟递给小贾，拍了拍他的脸，“老头经常对我这么说。”

　　...
　　最后一天，赵水星一个上午都闷在房间里替林沛川整理行李箱。
　　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好像每多叠一件衣服多拿只牙刷都有犹豫。上海那边的天气，林珊说风大，毕成又说昼夜温差不小。赵水星望着那一柜子，倒是有几分望洋兴叹的意味。

　　这么一个人，是她老公。有钱，衣服却只有几件。要是没有遇到我，是不是永远不穿新衣服啊。她叹口气，把手里的羊绒大衣叠了叠平整地放到行李箱上。

　　行李箱看起来崭新，也很大。她还在幻想，自己要是没有怀孕，干脆坐进去带出门也好。
　　谁知道呢。林珊在楼梯口喊，“嫂子，楼下来人了，专门接我哥走呢。”

　　还是来了。胸中涌起一股酸涩，替他把最后一件黑西裤放好，大声应道，“我来了。你有事情先去，今天我请假，不要耽误你太多时间。”她当自己是多愁善感的孕妇。

　　...
　　“沛川，早来多好，你女人的事情我也知道。”阿阳穿军大衣还戴着一个加绒雷锋帽，“叶铮就是急。你们以后...”

　　“我帮到就走。孩子要生了。”林沛川对着一页书明明兴致缺缺却看的认真。
　　“话别说这么满，我们已经开始了，宣传册还有培训的人...”阿阳表情很亢奋，“做完这笔我也买个女人回老家。”

　　“你们现在有多少人？”
　　“加上叶铮新请的有一百多人。好像还有些外地的青年。”

　　“叶氏进来多少？”林沛川不经意问，手里又翻了一页。
　　“叶氏？我跟你说，叶铮还真有点本事。资金他自己没几天已经弄了三千万，现在也学着开什么会。底下人都服他。”
　　“是吗。”

　　“你那女人，现在能看出男女没有？”阿阳揉了下冻红的耳朵，“去花钱做个鉴别，要是囡仔，你再找...”

　　林沛川带着笑意抬头，“我定了。”
　　“定了？”阿阳自嘲笑道，“我以前那个，算了。”怕林沛川生气，阿阳又说，“这些眼下不重要。男人还是先赚钱。”

　　“沛川！”赵水星拎着大箱子有点喘，“不好意思，耽误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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