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树先生

　　林沛川一个人拿着两副牌，赵水星扔下大王小王笑嘻嘻地说：“臭地主！炸死你的炸弹炮！”林珊听得满脸黑线，嫂子这话说的，真是直白。

　　“你输了，给钱。”赵水星自觉地凑近林沛川胸前拿他摆在桌上的零钱。林沛川突然握住她拿钱的手，“你骗我六张牌。”

　　“哪有！”她狡辩，根本不敢抬头。更诡异的一幕，让林珊差点儿觉得自己白活了。林沛川低着头轻笑，“如果你很想要我的炸弹炮，我全部都可以给你。但你不要犯规。”

　　歧义，太奇异了。
　　“咳，嫂子，哥。我本来想玩会，刚才有个老同学叫我，我走了，你们慢慢玩。”那个玩还拉着北京人的儿化音，让赵水星觉得说不出的别扭。

　　“不玩了，看你脸色好多了。”她把牌理起来，干笑几声，“没想到你连偷拿几张都能看出来。”

　　“你让我摸摸...”额头，她拿手背去探，“比我的暖。我去拿体温计，你...”

　　“不用了。”他看了她一眼，及时拉住她的手又放掉，“我没事。”

　　赵水星睁大眼打量他一会，行动好像是和之前差不多。就是脸色微红，估计是书店太闷了。

　　“那我去买点菜，你休息，我来。”赵水星把放下来的头发利落地扎起来，抓了一把零钱向菜场跑去。

　　“林沛川。”一个女人喊。女人长得漂亮，一袭紫色风衣落落大方。

　　有几秒钟的怔忡，林沛川以为自己身在美国，可越来越近的高跟鞋敲打水泥地发出的声音提醒他----你不再是她的病人。

　　徐文美慢慢走近他的身边，“你真的回来了。”徐文美走进书店，林沛川沉默地跟着她，并且拉上了卷门。

　　“还开了书店。”她凝视他，想看他的表情。但他没说话，拿着拐杖往书架走。

　　“你怎么不找我。”她看到了桌上那本小小的二手书《百年孤独》，笑容苦涩，“我可以帮你。”

　　“找你弟弟也一样。”
　　林沛川不自觉蹲下身子打开抽屉，里面有一包他锁住的烟，他拿出来，熟练地点上。

　　“别抽了。”她习惯性这样说，也许感到气氛太尴尬，徐文美又开口：“你不是已经戒掉了吗？在美国的时候。”

　　“我不记得了。”他低着头，盯着烟红起来又灰掉。

　　她顿生局促，“水星？是这个名字吧。”

　　“她不在。”他开口，声音突然紧涩起来，一根极度拉紧的弦，又放开。

　　徐文美苦笑，“那挺好。这样我就放心了。”估计再待下去两人只有徒增尴尬。而下一秒，某种情愫留在林沛川身上疯草一般地疯长。

　　可她还是提着手袋离开。

　　“轮不到你。”他突然说，“轮不到你放心。”

　　徐文美的脚步一顿，高跟鞋犹如图钉戳在原地，“我知道，那我不打扰你了。”

　　卷门在这时突然被拉开，“林沛川，你怎么...有客人啊。”赵水星的脸色尴尬，她手里只有两个菜袋子，一身的廉价货。带鱼从冰镇中拿出来，袋子还在滴着水。

　　“你好，我是徐文美。”
　　徐文美做惯行政，带着好几张脸出门，她对赵水星微笑。赵水星有点受宠若惊。

　　林沛川背抵着书架，表情掩在烟雾里根本看不清晰。

　　“我是赵水星。”
　　“我知道，徐承礼是我弟弟。”她带着笑容说，还伸出一只手以示礼貌。

　　“你是徐院长啊！”赵水星把一只摸过海鲜的手往自己衣服上擦了擦忙递给她握了握。

　　“徐院长留下来吃饭吗？我老公烧菜很好吃。”赵水星客气道。但她心中所想的是，前女友。

　　空气里自然弥散着诡疑，她能感受到沉默的甲方需要乙方帮忙。她什么都没有，能帮林沛川的只有这把嫩绿色的年龄带来的不合时宜。

　　“不了，我家烧好了等我回去。“徐文美脸色并不好看，匆匆离开。

　　赵水星回头看见林沛川在发呆。一棵树更加无动于衷。这里面一定有故事。

　　“别看了。”她提了提袋子，“喂！”
　　他站在原地不动，赵水星走近他面前野蛮地抢过他的烟头，“不是答应我不抽了么。”她盯着他，直到他沉沉地笑。

　　一如当初那样，同一个位子，同一种笑容。

　　“你买了什么？”他问。
　　不同的话。

　　“我喜欢吃的带鱼和豆腐啊。”
　　她若无其事地进了隔间，手里的塑料袋缠了好几圈已经勒红她的指头。

　　“你不用对我解释，林沛川。”她在清洗买来的菜，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好奇。

　　赶在妇科全套检查之前，林珊独自去了趟医院。那天她怀着高涨的兴致做受孕的准备，甚至先打了电话给女伴约好做spa。

　　早先毕大成陪她看过的妇科医生都说：子宫壁太薄了，受精卵不容易着床，胚胎难以正常发育。毕大成听不懂什么意思，林珊却难以抬头。

　　这个意思是，她在国外流产过一次，把子宫壁刮薄了。

　　她想子宫壁既然是土壤，身体又有自动恢复能力，日子一久时间一长它就会厚起来。

　　然而此时此刻，她捏着那张b超单，整个人都在经受折磨。她知道医生是什么意思，医生说保守估计，就是生不出孩子了。

　　“林珊？”赵水星不确定是不是她，走近一问。她看见林珊的脸色很难看，“你来做检查么？毕成来了没有？”

　　“没事，我就是例行做个检查。嫂子，你在这里还习惯吗？要不要我联系...”

　　“不用，你看着脸色很苍白。”赵水星摸白大褂里的手机，“我叫毕成来接你。”

　　“喂，我是水星。林珊，对，你来我实习的医院。我们在挂号处旁边等你。”

　　林珊很活泼，她一直都是小太阳。赵水星有种感觉，越是像太阳的人，老天给他们的负担就越重。

　　“你愿意和我说说么。”她皱着眉头看她，“说出来会好受一些。”

　　林珊摊摊手，“就是孩子的事情。我都习惯了，现在的医生说的都一样。习惯性流产。”她又骂了几句儿子和妈妈的英文，反而把赵水星逗笑了。

　　“嫂子，你赶紧给我哥生一个，没孩子有侄子也一样。”

　　“我们慢慢来吧。”她干笑。

　　孩子，赵水星根本没想那么长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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