瑀石前盟

作者:烬夜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chapter 15


      最近的天气虽有回暖,但初春的清晨还是挺冷的,街上的行人并不多。水中的人没有挣扎多久就沉了下去,有两三个人发现了这种情况,急忙跑了过去,却也是无可奈何,一是冰窟窿靠近河道中心,且河上的冰面已有裂痕,要是从河岸递木棍儿绳索的话长度又不够,二是现在的河水说是冰冷刺骨也不为过,万一跳进去自己抽个筋儿或者潜进去后找不到冰面开口那可是十分危险的。
      一个挑着烧饼担子的老汉满脸焦急的在此张望了一会,似觉得还是救人要紧,咬了咬牙,撂下挑子,甩了鞋就想跳下去。
      突然,他感到有人拽住了他的胳膊,老汉转回了头,刚想斥责此人快放手不要耽误他救人,那人就已经一阵风似的从他的身边过去了,隐约间看到是一位紫衣的小少年,一句淡淡的‘留在这儿’似乎还残留在早春的寒风中。

      段皓站在岸边,墨绿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河中央的冰窟窿,他一直远远的跟在她俩身后,也看到了这一幕,只是没想到以他主子的性格还真去救人了。
      祁矞也快步跑到了河岸,此时段勍已不见了踪影,破开的一点冰面水光平静,祁矞拽紧领口的指尖有些泛白,虽只是几息的功夫儿,却仿佛过去了很久。

      忽然,一个黑色的脑袋冒出了冰窟窿。此人正是段勍,她用力把已然昏迷的人托上了冰面,运起内力猛然一推,那人就沿着冰面滑到了岸边。她自己出来后,整个身体也尽量的贴在冰面上,接着迅速的滚到了岸边。

      段皓把昏迷的人拖上了河岸,此时段勍也走了过来,整个人还滴着水,被寒风一吹连头上都结出了细小的冰渣。段皓把一块素白的帕子递了过去,段勍却并没有接,动作迅速的直接蹲了下去,趴在那人的胸口听了听,接着就把人脸朝下的翻了个个,支起一条腿,把昏迷的人的腹部挪到了支起的膝盖上,一下下的按压起了那人的背部。
      段皓看着她的动作,静默了一瞬,拿着帕子靠近了段勍,看她没有躲避的意思,遂轻轻的帮她擦了擦顺着脸和脖子流淌的水珠。
      祁矞也站在旁边看着,此时急急忙忙的脱下了大氅,段勍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声音微凉的道:“这个人既然有胆子走进冰窟窿里,一时半会儿的还冻不死,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段勍之所以这么说,其实是早就看到此人,那时他一幅抑郁的颓废样子,直直的往早已经冰面开裂的河道上走,一看就是个想不开要自杀的。这种人她其实根本没兴趣救,只是当时她无意间暼到了祁矞的表情,梨花般稚嫩的小脸上,满溢着的是焦急的期盼和一点点力不从心的落寞,见死不救四个字应该还不曾在她的人生中出现过…那时她也许是起了点不想让宝珠蒙尘的心思……

      祁矞看了眼地上的人,微愣了一下,有些懦嗫道:“不是,我是看段哥哥你的头发上都结冰了……所以……”
      段勍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她的意思。正想着,地上的人忽然咳嗽了两声,看来是要醒过来了。
      段勍又把那人翻了过来,接着道:“我说了我不用,你穿着就好。”
      祁矞知道自己从来拗不过她,也就不再多说,穿好后微微提起下摆,蹲下去看着那人道:“段哥哥刚才的意思是,这人不是失足掉进去的?而是……自杀?”
      “嗯。”段勍也打量起了那人,一身单薄的粗布麻衣,满身补丁,面容平凡,看年龄似乎在十三四岁左右。“既然醒了,要不要解释一下?”
      地上的少年闻言睁开了眼睛,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缓缓的抱膝坐了起来。
      “多谢恩公的救命之恩!我其实……掉进去之后就后悔了,我当时一边往裂开的冰面走一边想是不是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但当我掉进去之后,真的是又后悔又害怕……”
      祁矞正想问问他为什么要寻死,可看了看他被水浸透的衣服和不住打颤的身体,还有旁边也是满身狼狈的段勍,开口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段哥哥,要不咱们先找个客栈换个衣服再接着说吧?”
      段勍想了瞬,道:“随我来。”

      云来客栈。
      此时的大堂零星的坐着几位客人,一个搭着条白巾的小二麻利的忙前忙后。柜台旁的算账先生斜倚着身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拨着算盘珠子,忽听得大门口传来了些匆匆的脚步声,算账先生抬首看去,表情有一瞬的惊讶。
      走进来的是三男一女,年龄都不大。其中的两个少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每走一步都有个湿脚印,其中一位少年穿着满身补丁的破布麻衣,抱着臂直打哆嗦,走在首位的华服紫衣少年同样的满身狼狈,但却像个没事人一般,身姿挺拔,脚下生风的直奔二楼而去。
      算账先生愣了一下,连忙喊:“客官!,您……”

      一位身负宽大剑匣的绿眸少年并未跟着他们上楼,而是直接走到了柜台前,从袖口掏出了个雕花的檀木牌子晃了一下,算账先生似是立马明白了什么,恭敬道:“您有什么吩咐。”
      “老规矩。再准备两身衣服,洗澡水。”段皓顿了顿,道:“还有热姜汤。”
      算账先生听后立刻就找人准备去了,他虽然是这个月新来的,但也知道规矩,只要是出示刚才那种令牌的人,都尽可能的满足他们的需求,所谓的老规矩,就是无论何时都要准备两间上房,以备持牌之人的需要。至于持牌之人是谁,就不是他该关心的了……

      段勍洗好整理完就走了出来,祁矞正在外间悠闲的嗑着瓜子,而段皓还背着他的剑匣杵在门口。
      段勍淡淡的瞥了一眼,不禁道:“皓,老背着不累吗?”
      段皓墨绿的眸子扫了过来,此时的段勍穿着伙计给准备的月白色长衫,还有些潮湿的黑发自然散下,几乎长到了腰际。 “不累。”段皓微启唇回道,停了一瞬,却还是把剑匣解了下来,放到桌上。
      祁矞明显感觉到盛瓜子的小盘震了一下,不禁好奇的道:“怎么感觉好重的样子,我可以看看吗?”
      “请便。”段皓退到一边,语气随意。
      祁矞小心翼翼的掀开除了宽大之外毫不起眼的剑匣,向内看去,一把乌沉沉的阔刃重剑静静的躺在匣中,剑长已经超过了她的身高,内敛的暗芒似悄然的在剑身流转,乍眼看去朴实无华,细细端详却是煞气慑人
      祁矞看的有些入神,伸手握住了剑柄,微微用力,剑身纹丝不动,牟足了劲,继续用力,情况毫无变化……
      “矞儿,别费力气了……一般人是拿不动的。”段勍憋了眼她憋的通红的小脸,出声道,又看了眼立在一旁的段皓,“师父在给你找打造剑鞘的材料……不必急于一时,这些日子你可以先把它放在府里。”
      段勍看了眼重剑,正要回话。忽然房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

      “我,我收拾好了……”站在门口的是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揪着衣角,显得有些拘谨。
      “进来坐吧。”段勍抬手指了指桌旁的椅子,示意道。
      少年磨磨蹭蹭的走了进来,屋内的几人一看就不是普通小老百姓,他不自觉的张口支吾道:“我还是,还是不……”
      祁矞从椅子上蹦了下来,走过去拉住少年的袖子,语气亲切:“这位小哥哥,不用太可气了,我们又不是老虎,你这样我们都不好意思了,随意坐吧。”祁矞拉着略显无措的他,成功的摁到了椅子上,“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和我们介绍一下自己吧!”
      “我……叫唐不苦,”少年低垂着头,“今年十四,耒州人,家里有……妹妹,和我。”
      “糖不苦?”祁矞眨了眨大大的猫眼,表情略显怪异,“那你妹妹叫什么?”
      “唐不错”少年轻声道。
      祁矞张大了嘴,正想说什么,看见段勍眼神淡淡的倪了过来,只得扁了扁嘴,收起了跑的太偏的想法。
      “你刚才的行为……可是因为家里出了事情?”段勍蓦然出声问道。
      少年的头垂得更低了,膝盖上的手紧紧的拽住了衣襟,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一个略带沙哑与梗塞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其实……此事说来话长,我家里本有五口人,靠着几亩薄田过活,虽不富裕,但日子也还算和美……在我们那,有个世代贩卖私盐为生的大盐商,几年前朝廷忽然颁布法令:不再让百姓买卖私盐,所以听说他们家早已经转行去另谋营生,但是三年前,那位盐商的家族忽然查出还在做私盐的勾当,整个家都被抄了,连我们这些住在附近的普通百姓都受了连坐之刑,据说是要被发配到苦寒之地。爹娘急得不行,却也无处使力…后来听说李大娘她们家托关系,使银子,让一家人都免了刑罚…阿爹觉得不能让一家人都去受苦,而且据说很多人都会死在发配的路上,所以就赶忙卖了家里的几亩田和一些值钱的东西……但这些加起来也只够保住三个人……”少年说到这里,声音沙哑的几乎听不清,他缓了缓,继续道,
      “后来就只剩我、妹妹还有老祖……因为没了田,我们都成了佃农,但每次的租税交过之后,家里也几乎不剩什么了,吃不饱是经常的事,其实这些习惯了也没什么……直到那场大雪,我们因交不出税,房子被迫抵押了出去,于是村里的破庙就成了我们暂时凑活的地方,但那几天实在是太冷了,又没有多少吃食,老祖她,她挨不住……”
      祁矞小小的眉头紧紧的颦着,她虽然从小去过不少的地方,也算是有些见识,阴暗的东西她也不是不了解,但这些社会底层最为现实与残酷的贫苦,她虽然知道其存在,但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不得不说……这个少年身上发生的事,对于她来说是个不小的震撼。

      轻轻的叩门声想起,打破了这一室的静默,段皓前去开门,一个小伙计站在门口,手里的托盘上是两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段皓接过,小伙计自觉地轻轻带上了房门。

      段勍看了眼段皓托盘上还冒着热气的姜汤,顿了顿,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段皓看她接过,又稳步走向了名叫唐不苦的少年,他仍然低垂着头,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不苦哥哥,先喝碗姜汤驱驱寒吧。”祁矞出声提醒。
      唐不苦抬头,眼圈通红,看了看眼前还飘着红枣与姜片的热汤,双手接了过来,小心的尝了一口,微微烫口的温度却让人觉得舒服,汤中略带甜味,显然是搁了红糖,他先是小口小口的喝,后来突然大口的猛灌了起来,喝到最后还不小心呛着了,咳得满脸通红,眼泪都下来了。
      祁矞连忙帮他拍了拍后背,“别喝这么急,想喝的话还有,你怎么连枣都一块吞了!?幸好是这些枣都是去了核的……”
      唐不苦断断续续的止住了咳嗽,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谢谢你们,多亏了你们救了我,我家里还有妹妹等着我为她抓药,我怎么能这么混蛋的去寻死!?”
      “你妹妹怎么了?”祁矞问。
      “那年下雪,妹妹也生病了,因没有及时治疗这才留下了病根,最近复发的厉害,家里已经没钱给她治病了……我就是觉得自己快扛不住了,所以才想干脆死了一了百了……
      不过,我现在已经明白过来了,只要妹妹还在一天,我就决不能先死!”
      这个瘦弱平凡的少年眼中忽然爆发的坚定,让人不由的侧目。

      段勍端着汤碗不紧不慢的啜饮着,目光略沉,突然开口道:“你口中的盐商可是汪卓?”
      唐不苦的神情忽然变得不安起来,刚刚红润的脸色也有些泛白。
      “不用多想,我只是随意问问。”段勍的声音平稳而清淡。
      唐不苦闻言与段勍对视,她黑如点漆的凤眸正静静的看着他,深邃的如同望不见底的深潭。
      在这样的对视中,他的不安与戒心竟然慢慢的放了下来。
      “我们小老百姓都不太懂这些,但…那个盐商确实姓汪。”
      段勍听他说完这一句,也不再多问,转了话题道:“你现下以何为生?”
      “没有固定营生,只是四处打打零工。”唐不苦垂下头回道。
      “可认字?”
      “认得,爹爹说不认字容易被人骗,所以小时上过一年私塾。”
      段勍挑眉,作为一个经济拮据的庄稼人来说,他爹的这份想法倒是不易,既没有好高骛远的想要求取功名,也没有完全否定读书的意义。
      “好,我的庄子上正好缺人,若你过来,我保证你和你妹妹不必再为生计发愁,你可愿意?”
      唐不苦闻言满脸的激动,就事从椅子滑下跪了下来:“多谢恩人相助!您的大恩大德我和妹妹一定会铭记于心,日后即使赴汤蹈火,我唐不苦也一定会报答您的恩情!”
      “赴汤蹈火倒不必,日后你只需听从吩咐即可。”段勍淡淡道,示意段皓把他扶起来,心里却是想着刚刚他激动之下说出的话,似乎报恩的事,并没有带上他妹妹……

      即使情绪激动也还带三分理智,软肋很明显,是个可用之人……段勍不动声色的在脑中分析着,若是外人知道她此刻的想法,定会感叹此人真是冷静的近乎冷酷。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2210040/15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