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水

　　“那个女人在哪里？！”

　　雅致的花丛后院，盛装而来的女子声色俱厉，华美精细的玫红宫装、繁复昂贵的头饰将院子里开得正好的秋菊都比了下去。柳眉红唇，腰肢纤纤，俏丽的容貌泛出与她气势凌人不同的年轻活力来，十五、六岁，本就是花一样的年纪。

　　“公主万福。”

　　阿敬不卑不亢得立在了朝和的面前，而他的出现也让一路战战兢兢随侍一旁的管家等人松了一口气。

　　“阿敬。”朝和知道他是曹端的心腹，平日对他倒也能客气一些，不过今日状况不同，她是绝对不会容忍有人夺走自己的心上人，“你来了这好，那个狐媚子呢？把她给我带过来！”

　　“属下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别装傻，京城里现在谁不知道曹端养了一个女人，听说还宠得不得了，本宫倒要看看这个狐媚子到底是用什么手段！你还不去把人给我带来！”

　　“公主如果是说夫人的话，主子的确很宠她，只是主子同样有令，夫人近日身体欠安，不许见客。”

　　“夫人？！就凭她也敢称是曹端的夫人？！”这两个字瞬间点燃了朝和的怒火，恨意渐长，“简直放肆，她在哪里？！你要是再不让她出来，本宫就派人拆了这座府邸，我就不信找不出她来！”

　　阿敬蹙着眉头，实则和人打交道这件事委实不是他的所长，只是府里头本来八面玲珑的大管家一见到这位公主就舌头打结，派不上用场，这会阿敬不尤算计起朝和带来的人马，最多时也不过三十来个侍卫，虽然会负些伤，不过他应当还撑得住。

　　只是阿敬还来不及动手，余光却是瞧见远处出现一个清丽的身型，伴着凄楚的音调，踉跄地冲向公主跪在了她的面前。

　　“公主，求求您！请您救救我吧！”

　　素水。

　　阿敬惊异得看着双手按在地上祈求哭泣的女子，与之前那个在房中与他冷漠相谈的人，真的是同一个？

　　“你、你是什么人？！”

　　满腔的怒火被眼前这莫名其妙的一幕压了下去，朝和退开一步，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素水梨花带雨，声调不高却充满着凄楚之意。

　　“公主，请您带我离开这里吧！我再待在这里会死的啊！”

　　“夫人！夫人！”

　　身后，几个丫鬟追了出来，只是在看到朝和公主之后，都匍匐在地上，不敢吱声。

　　朝和的面色亦在听见她们对女子的称谓时倏然转怒，“你就是那个狐媚子！”

　　“公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被曹端关在这里的，若不是听见他们说公主驾临，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请公主为我做主！曹端不是好人，他甚至用药控制我不让我离开！公主，请您一定要救救我！”

　　“你胡说！”

　　“公主若是不信，可以请宫中太医来为我诊治，我的身上一定还残留用药的痕迹。”

　　“不可能！你、你当我不知道你是想故意污蔑曹端，然后离间我们吗？！”

　　然而话虽这样说，素水却从女子松动的神情里明白，这位公主已然有几分动摇。此时，她的心里已经埋下了对曹端怀疑的种子。

　　“公主，方才没有看见我的一条腿已经残了吧？这亦是被曹端所害，他的手段绝非他平日所展现出来的和煦模样，公主，曹端绝非良人。”

　　“放肆！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温柔端方、品行仁德，他那样的人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一定是她污蔑他的！只是……只是她为什么要污蔑他？甚至还要她帮助她离开，她是真的不愿意留在曹端的身边吗？莫非曹端对她真的那么恐怖？

　　素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急着补充道：“公主还是不信也没有关系，公主不希望我待在他的身边吧，那么就请您将我带出府吧！如此也合了公主的心意不是吗？请公主带我走！”

　　朝和有些不知所措地盯着她看，一直想做的事情，在这一刻却忽然犹豫不决起来。

　　“好个一石二鸟之计。”

　　不远处，隐在回廊阴影中的男子看着远处的风景轻笑道：“且不说朝和将她带出府去，既是不行，往后你同朝和之间也会有所隔阂，恐怕短时间内她也不会对你全然信任。这个女子可是给你出了一个难题，看来她很懂你的心思。”

　　是啊，在素水没有出现前，曹端的确觉得自己会娶朝和公主为妻，这样他和太子的联系会更深，仕途会更加一帆风顺。如今素水这么做，应该就是想要破坏他步步高深的青云路，可是曹端却妄想着她如果是出于嫉妒的话该有多好，那样既是得罪朝和公主，他也甘愿。

　　“太子取笑了，太子待微臣如兄弟，微臣对公主自也是兄妹情分。”

　　“是什么情分不重要，重要的是。”从容淡定的太子，眼神有意瞥过曹端，“一个想要成功的男人，决不能被情感所左右。曹端，你近日的表现，可叫我很不满意。”

　　“是微臣失职。”

　　“现在还为时不晚，我是不介意你在府里养多少个女人，不过可不能耽误正事。战事虽然暂时停歇了下来，但是你要明白，玄朝统一中州势在必行，迦国终究要消亡于这个世间。”

　　“是。”

　　秋风扫过落叶，太子淡淡地看着院子里的妹妹，“朝和今年行过及笄礼，明年便要许下婚事，这事你自己斟酌，依她的性子是不会允许你养个女人在她眼皮下的。”

　　“太子多虑了。”

　　太子明白曹端的意思，也不在意，只笑笑，“我就不过去了，朝和见了我，省不得要我做主，你自己看着办吧，顾着皇家脸面就行。”

　　曹端盈盈一拜，“多谢太子，恭送太子。”

　　太子离去的同时，花园里的朝和公主终于反应了过来，她看着将眼泪默默擦干的女子吩咐道：“来人，将她带走。”听令，身后随侍的护卫不尤上前。

　　素水用衣袖掩着嘴角，纵使面上根本没有笑容，但是只要能离开这里，她的心里却好像都可以笑出声来。

　　“公主，恐怕你不能这么做。”

　　曹端踱步走过来，黑色的朝服配着朱红色的璎珞，无论是黑是白，在他温煦的笑容里都将他衬得高雅神圣。

　　“她是我即将要过门的未婚妻，我们不日即将完婚，公主怎能带她离开呢？”

　　“你、你们？”朝和不可置信地睁大着眼睛，“完婚？不可能！以前从来没有听你说过，是这个狐媚子勾引你的是不是？！曹端，我不许你们在一起！”

　　曹端上前扶起素水，举止温柔地搀着她的手臂，“公主，微臣父母俱亡，在下的婚事想来只需要我自己决定便好。”

　　“素儿，没事吧？”曹端笑着抬手拂去素水脸颊边的碎发，动作看似轻柔，却只是将她身子一拉，挡住了朝和的视线，耳边轻喃低语，“你逃不走的。”

　　素水看着他，用公主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公子，您放过我吧，公主对您痴心一片，您为何不对她好呢？我只是残花败柳，求求……”

　　“素儿。”曹端将她扣进自己的怀中，淹没了她口中的请求，一边不动声色地瞥向阿敬，“你又犯病了。”

　　阿敬会意上前，背着所有人点下了素水的昏穴，将她带回了屋里。留下的曹端含着抱歉的笑意对朝和解释道：“公主见笑了，素儿命运坎坷，不止流离失所，更是连番遭人所害，医官几番医治也只能稍稍减轻一些病症，大概是因为我强制她看病的原因，她现在多数时候都对我抱有敌意。”

　　“她不正常？”朝和固然有所疑惑，可瞧着面前翩翩俊逸的男子，却只觉得嫉妒，“那你还把她留在身边？”

　　“正因为她现下如此，微臣又怎能弃她不顾？若然那样，我岂非薄情忘义之辈。”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将曹端重情重义的形象又挽回了过来，就好像是将快要掉落在地的花瓣，牢牢地握在了手心。顿时，朝和公主失望徘徊的心火又重新燃起，水灵的眼眸含着氤氲的雾气，望着自己心仪的男子。

　　“你……你真的要娶她？”

　　“是。”曹端淡淡笑着，默然颔首。

　　朝和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受过这样的屈辱，放在平日，她一定要人狠狠地打他一顿，定要打死了才能解恨。可是面对曹端，她却是连生气都要克制，诚然她不想将自己难看的一面展露在他的面前。

　　朝和咬着唇瓣，很是委屈，想及曹端以前对她的好，对她的顺从，如今这算什么？还有刚才那个女人说的话，朝和一下子觉得头痛欲裂，拂袖转身。她想不明白，不过总有人可以将这些事情弄明白。朝和决定回去同她的太子哥哥好好商量一下，一定要叫他给自己出个主意。

　　看着朝和忿然离去的身影，曹端噙笑的嘴角渐渐平了下来，他的手缓缓地摸向自己的胸口。

　　方才被点穴前的素水，躺在他的怀里，在他的心口处冷冷地说了一句话。

　　“有病的，是你。”

　　是啊，他病了，一种执着的相思病。

　　这种病，无药可解，无方可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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