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传(小修中)

作者:浮生偷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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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
      深夜 景德殿
      夏侯日月停下笔,专注的看着专心致志批复着奏折的顾长生,唇角含笑。当他看到顾长生停笔思索时,便起身倒了一杯热奶,送到顾长生手上。顾长生接过奶,和他相视一笑。正要开口说话间,却听到刘冬进来低声禀道:“皇上,王爷,霍大人求见。”
      两人对望一眼,都心下疑惑:在这种时候入宫求见,所为何事?
      于是光明沉声道:“宣。”

      一个时辰后
      夏侯日月脸色铁青:“原来是他们!”
      顾长生平静的问他:“你要怎么处置?”
      夏侯日月从牙缝中迸出一个字:“杀!”
      顾长生又问:“什么时候?”
      “近日。”
      顾长生不赞同的摇摇头:“以什么罪名?”
      夏侯日月面无表情:“勾结敌国――谋叛重罪,罪无可赦。”
      “……若是昭告天下,会令皇家蒙羞……”顾长生皱眉道:“不要为了我乱了大局。”
      “正因为大局,才一定要处死他们。”夏侯日月粗重的喘了一口气:“为了一己私利,老四私通印河,老七私通倭寇――印河暂时也就罢了,但我们正准备这几年内向倭国用兵,留着老七,难道让他给倭国作内应不成?”
      他转头,对一直大气不敢出的霍凡吩咐道:“把这些证据全交给大理寺和刑部,让他们议处!告诉他们:一切依律处置,绝不宽贷!――还有,谁要是敢枉顾律法,走露一丝风声……”顿一顿,他的笑容里全是狰狞:“朕会让他们后悔来到这世上!”

      十日后天牢
      夏侯子文靠在墙上,漠然的看着这间冷清凄凉的牢房,一夜之间,他由身居九重之侧的管事王爷、皇族京尹沦为阶下囚――老九,好快的手,好狠的心!
      在顾长生存活之后,他就意识到或许自己时日不多,但却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更没有想到,老九居然不顾天家体面,公然派人宣旨后会同刑部将自己捉拿……
      事情真的发生得太过猝然,在今日之前,自己居然没有得到一丝半点的风声,不过,虽然有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销毁、转移,但所幸在剌杀失败后,他就有意识的毁去不少东西,所以一时半刻间,老九绝对无法把自己的人清除完。
      但饶是如此,私通敌国,行剌重臣,无论哪一桩,都让自己无法逃脱。
      既然已经成为鱼肉,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夏侯子文叹了一口气,挪动着麻木的身躯,拉过一床毯子,和衣往床上卧倒。
      夏侯子文刚躺下,门一响,光明已经走了进来,拿着钥匙打开门的黄彬不言不语的轻轻关上门,悄然退下。
      光明死死盯着夏侯子文,眼睛里幽幽闪烁着鬼火一样的光。而夏侯子文也坐起身来,直视着他,嘴角微翘,似笑非笑。
      看着身着皇袍的光明,一时之间,夏侯子文心中百感交集,当真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受。他虽落魄至此,但在这毕生对手面前,却不肯失了丝毫尊严体面。所以,片刻后,是他先开了口,他淡淡笑道:“九弟,如今咱们多年的夙怨终于可以了结了。”
      “是啊。”光明也笑笑,不胜感慨:“终于可以了结了。四哥,在我娘死的那个时候,我就发过誓:他日一定要杀了你,把你千刀万剐。没有想到,实现这个愿望,我等了足足十一年。”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夏侯子文轻笑出声,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放过我。”
      “你错了,四哥。”光明看着他,神情复杂得难以描述:“让你进中书府,是我给你的机会。那个时候在你王府里对你说的话有很多是真的。如果从那时起你能一心一意为我办事,为□□着想,那么,我绝不会再计较杀母之仇。毕竟跟□□大业比起来,个人私怨实在不足挂齿。可惜,”他遗憾的摇摇头,语调变得异常沉重:“你却全不死心――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你逼我的。”
      “我逼你?”夏侯子文一晒:“皇上,身处天家,为求自保,微臣不得不如此。”
      “不得不如此?”光明的声音嘶哑,眼光阴寒:“夏侯子文,朕曾经告诉过你:夺嫡的时代已经结束,过往一切,朕不会再做计较,朕甚至让你做了皇族京尹――而你,却怀着一颗狼子野心!为了争权,你不惜跟敌国勾结,联手剌杀朝廷重臣――顾长生若遇剌身亡,顾系人马必然会争权,而军中所有野心家都会蠢蠢欲动!军方一乱,朝局自然也会跟着起乱,你自然可以趁乱取利――夏侯子文,你太坏,太不识大局了――所以,你只能死。”
      光明轻声叹息,幽然道:“依朕的心愿,是要亲手将你千刀万剐,只可惜既已把你交部,一切只能依律处置了。”
      夏侯子文心中一寒:顾长生如今封为亮王,舆服皆与帝同,威势与帝无异。剌杀这样一个人,实在跟剌杀皇帝没有什么区别。弑君谋逆,通敌谋叛,皆为十恶重罪,依着《□□律》,除了凌迟,再没有第二条刑罚了……
      一想到自己会被一刀刀削去肌肤,受尽万千苦楚后死无全尸,夏侯子文就觉得全身发冷。恐惧的咆哮一声,他挥掌向光明劈去。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死,也要拉着老九陪葬!
      光明微微一笑,右手迎向夏侯子文,轻易的接下这一掌,与此同时左手五指如飞,片刻间已点了夏侯子文周身要穴。
      纠住夏侯子文的衣领,光明冷笑数声,口气却温柔之至:“四哥,十一年前是长生救了我,你应该早就知道。可是你大概不知道吧,长生把他所学悉数传给了我。良好的基础,加上这些年来长生的指点,如今我的武功也许不高,但要对付你,却是绰绰有余。”
      夏侯子文的面颊剧烈的抽搐一下,冷冷道:“如今顾长生这条你最忠实的狗跟个废人没有两样,夏侯日月,我等着看他死了之后,你会怎么样!”
      听到夏侯子文恶毒的话,光明并没有动怒,反而松手放开夏侯子文,注视着他,光明的语气深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四哥,对于这场剌杀,我其实很感激你。”
      夏侯子文大吃一惊,静待着光明的下文。但光明只这么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后,就再没开口。过了很久后,光明淡淡说道:“朕今天晚上来,原想捏碎你每一根骨头后再把你凌迟处死。但看在这场恩德上……夏侯子文,就一切依律吧……”
      说完,光明挥手,解开了他的穴道,再转身打开了房门,静静离开……
      夏侯子文呆立在原地,静静想着光明的话,再联想到近来的朝局,突然的,他歇斯底里的笑起来:“父皇,您真的为□□选了一位好主子啊!哈哈哈!老九,天下最适合做皇帝的,果然只有你啊!哈哈哈……”他输得真的一点也不冤。光明皇帝的心机之深、谋略之高、手段之狠,实在令他叹为观止!他的确甘拜下风!
      倏地止住笑,凝望着光明离去的方向,夏侯子文恨意森森:“光明皇帝,你得民心不假。如果,你的子民、你的百姓置疑你的所为,你,还能坐稳你的江山吗?”

      十一月,癸丑,中书令、长安尹、瑞王子文,尚书令、忠□□宁谋叛,自绝于狱中。
      ――《□□史.高宗本纪》

      54
      光明三年正月元旦
      这是“英烈碑”落成之日。
      此次和印河的战争,□□阵亡的将士有九千七百三十三人,在统计完毕后,朝廷出资在长安城中那新修的广场中心建筑了“英烈碑”,将此次天印战争中阵亡将士的名字刻在其上,供后人膜拜。碑成之日,光明与亮王亲自前往祭拜,光明下旨昭告天下:今后为国捐躯者,皆留名于此碑之上;并令每年今日,百姓皆为□□军人祈福献礼。
      这是一次非常隆重的祭奠。
      在礼部的策划下,不少烈士的家属都被邀请了过来,朝廷重臣皆一一列席,而作为西征军的主将,亮王顾长生自然是这一次祭奠的主角。
      在拜祭了“英烈碑”后,光明和顾长生又参加了礼部安排的宴会,在武成殿中接见烈士的家属们。

      “王爷,这是我的小儿子。我希望他能够象他的哥哥那样,做一个合格的战士,为我□□出力!”
      当顾长生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说话时,这位老妇人一手激动的拉着顾长生的手,一边指着自己的儿子,颤巍巍的说道。
      顾长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老妇人身边那个年轻人,已经向顾长生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挺直了腰,大声说道:“王爷,我叫戚绍义,入军事学堂就读四个月!家兄戚绍仁是杨万山将军麾下的游击将军,战死在哈拉帕河畔。我为家兄骄傲,更希望能象家兄一样,他日能够留名于‘英烈碑’上。这也是家母的愿望!”
      看着这样一张年轻而赤诚的脸,突然间顾长生说不出任何话,此时,他的心中只有感动。片刻后,他先回了戚绍义一个军礼,然后向老妇人深鞠一躬,他诚挚的说道:“夫人,我为□□有您这样的母亲而感动。”
      老妇人大惊失色:“王爷,折煞老身了!为朝廷出力是我等小民的份内之事,如何担得起您如此大礼?”
      顾长生的眼中泪光闪烁:“您当得起的!长生不才,没有把您的儿子从战场上带回来,您不但不计较,还把另一个儿子送往军中,让他继续从军――夫人,您太深明大义了!”说着,他又向老妇人鞠了一躬。
      自投身军旅以来,顾长生一直扮演着指挥者的角色,在战场上,所有人都是他局中的棋子,这当然包括己方士兵。对于在战场上作为博弈者的他来说,他很少在乎士兵的想法,因为那毕竟不是他应该主要关心的事情;为了全局而牺牲小部分人,对他来说那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但当他脱下战袍,站到那些因为战争而死去的将士碑前、站到这些因为战争而失去亲属的普通百姓面前时,他却是感慨万千:一直以来,就是这些不起眼的人,用他们的汗水、他们的血肉,铸成了真正的长城――就是这些最普通平凡的人,顶起了整个华夏民族的脊梁!所以,华夏民族才能在经历了无数劫难后,仍然傲立于世!
      深深注视着眼前这位因受了自己一礼而深感不安的老妇人,此时顾长生的心中只有感动,他更发自内心的觉得:一个具备如此牺牲和奉献精神的民族,又有什么不可战胜?

      此时,武成殿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顾长生他们吸引了,在看到顾长生的行为、听到他的说话后,很多人都被感动了,一时间整个大厅里充满着静穆庄严的气氛。

      “嗤!”
      一声冷笑响起。在这样的氛围中,发笑者自然格外引人注目。
      发笑者身着紫衫,身佩青绶,众目睽睽之下,他缓步走到顾长生跟前,看着顾长生,他沉沉说道:“王爷,下官有事请教,望您不吝赐教。”
      那是,谏议大夫陈来仪。
      没有人想到,陈来仪会在这样的场合里作仗马之鸣,一时间人人都有些发愣。
      顾长生向满脸铁青的光明施了个安抚的眼色,随后不动声色的看着陈来仪:“请讲。”
      陈来仪理也不理周围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显得有些目瞪口呆的众人,他大声质疑道:“自古有云:‘一将功成万骨枯’。那千万枯骨成就的,是一人的宏图霸业,破灭的却是千万人的家庭。请问王爷,您觉得这样的战争有意义吗?”
      陈来仪的话在全场激荡着,那些刚才还因为顾长生的言行而感动的人们,如今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静静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主办此次宴会的礼部尚书孟知书是夏侯子文的心腹,因为他的小心谨慎,所以在瑞王遇难后,逃过了光明的清洗。尽管光明知道他与夏侯子文间不清不楚,但因为抓不到明证,只好无可奈何的暂时放过他,让他继续坐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孟知书当然知道为了今天这一问,瑞王花了多少心思。此时,他在激动兴奋中又带着伤感:王爷啊,您去得太早了,只可惜您看不到这一幕了……

      眼见大殿中的气氛因为陈来仪的话一下子变得凝重肃杀了起来,光明心中怒焰滔天,恨不得能立即对他施以五马分尸的极刑方可稍解心中之恨。他恶狠狠的盯着陈来仪,如同箭矢般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傲然立于大殿之中的此人于顷刻间射穿。如果目光能够杀人,此刻的陈来仪早已被光明的目光杀了千百回。
      看着皇帝那双寒冽冽的眼睛,站在光明身旁的礼部侍郎段锦云浑身大汗淋漓,气急败坏的他刚想开口喝令士兵把陈来仪拿下,却听皇帝吩咐道:“不用管他。亮王会处理。”
      皇帝的从容不迫,让段锦云稍稍放下心:既然皇上这么有把握,那亮王一定能应付吧。
      但段锦云并不知道,尽管此时的光明显得极其镇定自如,但实际上他自己也是在提心吊胆。因为他深知,这种情况下如果就这么把陈来仪拿下,那就会给这在场的几千名老百姓心中埋下对朝廷决策的疑惑的阴影,更会给他们的心理带来巨大的冲击和影响。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当他们把这疑惑对亲朋好友左邻右舍述说后,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当所有的百姓都知道了这种疑惑,当所有的百姓都有了这种疑惑,――轻,则让百姓们对战争产生厌恶;重,则会让他们开始怀疑朝廷的每一项国策,甚至带来政局的动荡。所以,尽管恨不得把陈来仪凌迟处死,但光明仍然强自忍耐,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顾长生身上,希望他能反驳陈来仪,重新得到百姓的信任。
      光明在心中默默祈祷着:“长生,你一定要驳倒陈来仪啊!”

      直视着陈来仪,顾长生淡淡道:“顾某一介武夫,不求成就什么宏图霸业,只知道保家卫国,打击一切觊觎我□□的野心家。”
      “此次西征,是因印河入侵巴斯,”陈来仪那刀子一样的目光紧紧盯着顾长生,他冷冷问道, “王爷,这与我□□有何相干?”
      顾长生肃容道:“巴斯历来为我□□属国,巴斯有难,上国自当相救。”
      “既是救巴斯于危难间,但王爷的铁蹄为什么会踏入印河本土?更侵占了印河大片国土――要知道印河并没有威胁到我□□,”此时,陈来仪的语气中明显的出现了一丝愤怒:“――王爷,我□□素为仁义之师。您的行为,只怕是不仁不义吧。”
      “印河没有威胁到我□□?”顾长生的瞳孔猛的一缩,他冷笑一声:“当梅瑞内的十八万大军陈兵哈拉帕河以南时,印河元帅多里安就领军二十万集结在天印边境,后来更入侵我□□藏州――陈大人,印河人的这些行径,难道还没有威胁到我□□本土?”
      “就算印河觊觎藏州,意图侵略我们,那么我们予以抵抗即可。但为什么在得胜后,王爷你要占领它的土地?这样做的我们,跟印河有什么区别?”陈来仪完全可以感受到来自自己身后皇帝那冷厉的目光,但他挺直了背,不予理会。他当然知道在宴会结束后,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但他不怕,也不悔――在此次宴会发难,固然是因为瑞王的安排,但更主要的,却是他自己的愿望。身为儒生,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暴虐的顾长生会做出无数令人发指的暴行。而从之前今上大力提高军人待遇及地位的行为看来,他可以断定:朝廷会将民众引向战争。他不敢想像,如果顾屠夫继续执掌兵权,如果所有百姓都对继续开战死心塌地,那会把□□引向一个什么样的可怕境地――所以拼着不得好死,他仍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向顾长生发难。——他,不过是希望通过自己今日的言论,能让百姓们对朝廷做出的关于战争的一切决议质疑。
      顾长生慢条斯理的回答道:“最简单的区别就是:我们不用向印河割让土地,我们不用向印河人赔款。”他顿了一下,扫视了一遍全场,缓缓说道:“保家卫国的本质就是一种自我保护。自我保护就意味着必须对外扩张和内部发展以求强大。――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不同的国家,那么国与国之间就不可避免的要打击潜在的敌人、保存自己。而为了给自己的内部发展提供动力,这就不可避免的要对外扩张,所以也就注定了必须消灭周边国家――占领印河人国土,能够削弱印河。我们为什么不做?”
      顾长生铁铸般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冷笑:“一个国家要生存,必然不能容忍周围有其他强国。历史证明,一个国家周围的强邻越少,这个国家的发展就越好。而我□□,陆地上北有罗萨、南有印河,海上有倭国。当有机会削弱强邻时,我为什么不做?”
      陈来仪双拳紧握,一张英俊的脸孔憋得通红,浑身不住的颤抖着,很显然,他对顾长生这番话是恼怒到了极点,他厉声反驳道:“国虽大,好战必亡!――一个强大的国家不在于它的国土有多宽,而是在于它是否爱护它的子民。王爷,因此战而致伤致残的军士成千上万,更有九千七百三十三人永远的失去了生命!九千七百三十三人永远回不来了啊……”陈来仪的声音忽地哑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年轻的亮王并不为自己这番话所动,他依然沉着的端立于自己面前,双眼冷冽,神情凝肃,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威压。这种威压是如此明显,以致于让向来胆色极大的陈来仪在骤然间竟产生了一种喘不上气来的莫名感觉。
      陈来仪深吸一口气,以稳住那突如其来的心悸,然后他继续质问顾长生:“王爷,看着这九千七百三十三个家庭支离破碎,您有什么感觉呢?”顿一顿,他的语气越发尖锐:“亮王爷,请您告诉下官:当我们在赞扬这些死者的崇高,赞扬您的丰功伟绩,这是不是在赞扬战争的伟大与美好?如果是,下官不知道您看到那些孤儿寡母的凄惨了吗?感受到那些失去儿郎的百姓心中的悲苦了吗?”
      “陈大人所言,顾某不敢苟同。”顾长生平静的说道:“的确,战争并不是伟大与美好的。对于那些失去儿郎的百姓,顾某同他们一样,心中难过――因为他们是我麾下的儿郎,没能把他们全部从战场上带回来,是顾某的能力不足――而今天,我们的百姓不但不责怪顾长生,反而愿意把他们的孩子继续交给朝廷,为什么?”
      没有给陈来仪说话的机会,顾长生的手指向身旁那对母子,他动情的说道:“这位老夫人,她的大儿子战死在沙场上,她不但不怪无能的顾长生,反而愿意让她的小儿子也从军,为什么?”顾长生提高了声音,激昂的说道:“因为她深明大义!因为她知道,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振兴,就是需要一代乃至几代人的奋斗和牺牲!因为她知道,如果没有前人的贡献,又怎么会有后人的繁荣?因为她知道,如果人人都不把孩子交给朝廷,如果人人都贪生怕死绝不从军,那么国家必定会被恶邻侵吞!——国家国家,先国后家,国之不存,家将安在?”
      盯着陈来仪,顾长生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这位老夫人虽是女流之辈,但却眼光深远。而陈大人你呢?身为朝廷命官,面对着严峻的天下大势,面对着各国间你死我活的殊死斗争,你却一昧计较眼前利益,安心于暂时的平安,只关注着眼前的太平!如果人人都像陈大人你这样鼠目寸光,我□□终将会国之不国!”

      在顾长生这番话结束后,一时间陈来仪哑口无言。这时,顾长生身旁那位老妇人突然出声说道:“王爷,您的那些道理老身并不明白。”
      听到老妇人这话,顾长生的心像掉到了冰窖中一样,他转身面对老妇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陈来仪已经出声恭敬的说道:“请老夫人指教。”
      “老身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绍仁是从五品下阶游击将军,他战死在印河。老身在得知消息后,心痛欲绝,但此时,老身的小儿子绍义却刚好考上军事学堂。老身没有劝阻我儿退学,这,并不是因为朝廷那笔丰厚的抚恤,也不是希图朝廷所给的虚名。”看着众人,老妇人缓缓问道:“老身就这么两个儿子,为什么在大儿子战死后,还肯让小儿子入读军事学堂,从军一生?”
      武成殿中没有人开口回答老妇人这个问题。
      叹息一声,老妇人继续说道:“刚才亮王爷说的那些大道理,老身并不明白。老身只知道一个道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老身出阁前是浙州人,家中曾遭倭寇掠侵,那时,是朝廷的军队救了我们一家,在那场战斗中,也有将士为之付出了生命。――为了保护我们这些普通百姓,将士们付出了生命。如果以后人人都不从军,那还有谁来保护我们?――做人,是要讲良心的。所以在绍仁成年后,老身将他送进了军队。在绍仁战死后,老身仍然让绍义从军。”
      老妇人身边的小儿子戚绍义接过母亲的话头说道:“在今年八月的时候,我考入了军事学堂,在投身军旅之前,我就做好了将来马革裹尸的准备。――这,也是每一个军人和他的家庭都有的觉悟。”坦然的看着陈来仪,从内心深处无法苟同陈来仪观点的他大声问道:“我想请问大人:为什么只容许别国来侵略征服我朝,而当我们的军队踏上了他国的国土,就会被认为不仁不义?”
      戚绍义的声音又清又亮:“九十多年前,趁着我朝内乱,身为臣属国的北海和倭国就敢一路杀入中原为恶,屠我朝子民无数!连这种撮尔小国都敢欺到我们头上?为什么?因为他们垂涎华夏的富饶,因为他们知道就算他们今后打败了,只要认个错,作为礼仪之邦的□□,总会原谅他们,绝不会为难他们!”
      “‘二胡乱华’的惨境虽是发生在九十多年前,但天下有谁不知?又有谁一提起它会不愤怒?而这些,大人难道从来不知道吗?”说到这里,戚绍义的语气中多出了一丝激动,语速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我们从来都自诩为礼义之邦,从来没有想过要征服。总是在敌人打到了家门口甚至是打到了家里,我们才反抗!我们明明知道倭国印河这些国家对我们不怀好意、总在想着要如何灭亡华夏,但我们从来不进攻,我们只知道防御。只有人家都骑在我们头上了,我们才懂抗击!——我们为什么不先他们一步打击他们!?为什么不?要知道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只有进攻,我□□才能真正做到长治久安!”
      整个大厅里回荡着戚绍义铿锵有力的说话声:“所以,我认为亮王爷对印河的作为是非常正确的!大人,难道只有看到□□的土地被他国占领,朝廷向他国支付巨额的赔偿时,您才觉得满意?您才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仁义?”
      戚绍义字字散发着金石之音的话语在武成殿里绕梁回晌,陈来仪无言以对……

      在片刻的静默后,大厅里响起了人们的呼喊:
      “对!打回去!让这些蛮子们尝尝龙的愤怒!”
      “我华夏已经让这些蛮夷们欺辱太久了!是该让他们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我天朝上国的无上荣耀早就应该恢复了!”
      “王爷,只要您和皇上一声令下,老头子我也愿意从军杀蛮子去!”
      ……

      孟知书脸色煞白,他没有料到,武人出身的顾长生会驳倒以雄辩著称的陈来仪;也没有料到,一个普通的学堂学生会敢于直面谏议大夫;更没有料到,在普通百姓心中是如此渴望战争。
      他没有想过:以龙为图腾的华夏民族,正在逐渐苏醒。这个经历过无数坎坷和曲折的民族,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格外珍惜重新铸就辉煌的机会――这种强烈的愿望不是为了迎合帝王的好大喜功,也不是为了成就哪个英雄的伟业。这是为了龙的骄傲、龙的尊严!为此,平凡的百姓愿意献出他们的儿子奔赴生死难测的沙场,忍受生离死别的痛苦。
      这一切,是因为他们都在希望着一件事:
      ――恢复华夏的荣光!

      看着陷入激愤中的百姓,陈来仪面白如纸。突然间他领悟到:千百年来天朝上国的地位,让华夏每一个普通民众心中都充满了骄傲。在经历了耻辱的“二胡乱华”、休养生息九十余年后,华夏百姓们渴望着封狼居胥的胜利,追求着万国来朝的威仪,崇尚能引领王朝走向辉煌的铁血君王。而今上和顾长生做到了,他们给予了民众们所希望看到的一切:征服、胜利、土地、财富、荣耀……
      在这样的情况下,□□百姓会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而今上自八年前回朝后的一切作为明白的显示,他最后必将引领□□征伐四方。
      在连年征战后,陈来仪无法想像穷兵黩武的□□会变成什么样子……

      如狼似虎的侍卫很快就抓住了陈来仪,尽管被兵士押解着,尽管被周围的百姓面带鄙夷的指指点点着,但年轻的谏议大夫仍高昂着头面对所有人,他的态度从容,神情坚决,很显然,他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观念,也愿意为捍护自己的观念付出一切代价。
      顾长生有些怔忡的看着这一幕,说不出此刻自己的心情到底是什么。
      就顾长生个人而言,他完全无法认同陈来仪的观点,――此次征战印河,是多年来的苦心布置,是为了□□的将来所必行的一步棋。而在这步棋背后还隐藏着布局更为深远的策划,怎么可能因为少数人的牺牲就终止?!?要知道一旦因一时心软而放弃计划,让战略上产生失误,那么将来即使是付出数倍、数十倍甚至数百倍的代价,也很难挽回。
      顾长生清楚:百姓的目光是不可能这么远大的。他们更多的是注重眼前的太平、眼前的安乐、眼前的幸福、眼前的享受,所以陈来仪这番以仁义为名,指责战争、要求体恤百姓的话,极可能引起人们思考甚至产生共鸣,而这种共鸣势必会削弱民心、士气,让人们产生厌战情绪。一旦如此,终将会导致他与夏侯日月制定的军事兴国战略的破灭。
      所以,即使在某种程度上,顾长生欣赏这个敢拼着自己的身家性命不要、在这种场合直抒心胸的青年,但他却也知道:眼前这个人,必须受到最为严厉的惩罚……

      光明三年,正月,元旦,英烈碑成,帝与王亲至祭拜,并宴会军属。来仪失仪,妄议西征,请王恤民、罢兵、止戈,王慨然驳之。军事学堂新生戚绍义怒来仪曰:“既为军人,即愿马革裹尸还。何以宁许他国侵我,不予我朝征他?夷狄无信,其来自久,华夏素待其宽仁,然彼仍数背之。昔年北海、倭国恃我道德仁义之风,相率背叛,忽践疆境,击走中原,杀我甚众!二胡乱华犹在目前,举国所忿,君无睹焉?印河倭国等皆怀不轨于我,负我深矣,何以宁御不攻?不若因其乱而取之。若怀妇人之仁不趁势而攻之,他朝吾必受其弊!” 众皆心悦服,来仪无语以对。殿中甲士遂执来仪送囚。次日,帝令来仪流琼州,永不述用。
      ……
      ……
      史臣曰:中原多事,外国窥边,其类实繁,前史论之备矣。蛮夷之为患久矣。我虽屡推衣解食,救其于危难之中,然其心豺狼,乍叛乍服,数背惠食言,时肇乱离纵寇掠侵边以作梗。究其根本,非我之不德,乃禀于其天性,故我岂能一昧怀柔姑息?殊不闻民俗有语:慈母多败儿?语虽鄙,诚为确论。
      每遇蛮乱,我文臣多议于止戈和亲,武将则期于决战,此皆不妥。我泱泱中华,受命于天,当以传道、授业为己任,携诸夷以求共进。是故驭诸蛮之道:我当以德服之、以力制之!
      诚宜如王所言:首肃军容、谨边备以防之,示恩威以羁縻之;次相机布武以征之,而后择信臣以抚之、遣能员贤士设学堂以教化,令其知礼仪、修文德,畏威怀惠,沐浴圣化之中,甘为华夏臣民。
      ――《□□史.陈来仪传》

      写在后面的小小解释:
      列位看官不用怀疑,“我”早已出现在各朝史书中。所以,本文史书中出现“我”,并不突兀。

      写在后面的道歉:
      列位看官对不起啊,因为某欢的一些私人原因,短时间内不会有时间和精力来经营长篇故事==
      某欢自己向来最恨太监了的文,不想让自己的故事一直吊在那里不给大家一个结局,而在放下这个故事数月后,欢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感觉接着再写这个故事,所以最近这段时间里欢会争取在两三万字内把故事的走向及结局交待清楚,也许草率、匆忙了些,但至少,比没有结局好吧^^
      请大家包涵^^

      浮生偷欢顿首恭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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