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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中注定一样
孟语嫣还记得那个燥热的下午。知了,鸣个不停,像是要把它们的一生全耗费在这个短暂的午后。这种拼命劲儿好像感染了她,当听到雯雯说自己也被z城一中录取的时候,她还没这么兴奋。她想着进一中,怎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那么重点班呢?重点班的录取与否,才是她理应着急的问题。实际情况是这样的,孟语嫣这个小姑娘虽然看似悠然自在与世无争,她其实特别在乎重点班的问题。为什么?全因为罗逸温了。
她喜欢罗逸温,罗逸温又毫无悬念会进重点班。看在整个年级只有三个重点班的份儿上,假如她努努劲儿能考上,那么和罗逸温同班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了。假如,假如碰巧能和罗逸温同班,那或许冥冥中,就是命运的安排了。我们知道,孟语嫣当时15岁,是个并不美貌的胖姑娘,她没有过恋爱却渴盼恋爱,她于是倚赖幻想,喜欢把一切漫不经心的碎片,都努力拼凑成爱的印记。天真是多么无罪啊!遇见那个他时,她的心开始膨胀成棉花,一切偶然的巧合也都被编织成轻盈无边的命中注定了。
所以如同命中注定一般,有一天她的心,被迎面走来的罗逸温给狠狠击中了。那一瞬如同巧克力突然被剥掉锡纸皮,在空气中散发出的甜蜜。她于是多方打听,竟然发觉罗逸温与她上着同所小学、同所初中。而她多么迟钝,在初二这年的体育课上,才发觉他诱人的微笑。
她惊讶于罗逸温的干净,他那么高而白,消瘦而挺拔。他笑起来那么俊朗,像一朵娇羞的玉兰花。彼时孟语嫣的个子已经不再向上生长,横向的发展却不见停止。她黑而圆润的身体裹在水手校服里,总像是一个杂面馒头,浅色的校服只是一层花纸,里面的馒头却实打实地笨拙丑陋。孟语嫣在这一天觉醒,这天她与罗逸温擦肩而过,他嘴角隐隐的微笑,让她感受到心里涌出一股颤颤的热流,真奇特而美好。孟语嫣的性别觉醒,不是在任何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身上得来的,这觉醒来自一个男生干净地娇羞地微笑。她觉得这简直太神了。
以后的日子,都被孟语嫣涂上了玫瑰色。她这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学习二愣子硬是努力听讲努力考试,只为了能在学校安排的月考中,在按成绩排位的教室里,能与罗逸温坐进一个教室。第一个教室能坐四十个位子,孟语嫣可这劲儿往前赶,也还是在初三的时候与罗逸温有二十多个位子的距离。当然这时候,她和罗逸温已经能够面对面地微笑打招呼了。
喜欢和发现,真是很奇怪的事情。当孟语嫣不认识罗逸温的时候,她几乎对他一无所知。而当她开始关注他,一切关于他的彩蛋都纷至沓来朝她驶去。
但是,关于孟语嫣编织出的、她与罗逸温的前尘往事,我们暂且不絮。让我们回到放榜看班级的那一天,那个燥热难耐、让人心情激扬的日子。
孟语嫣是和雯雯一起去看放榜的,雯雯全名林雯,俩人情比金坚地混在一起,因为住一个家属院儿,从幼儿园、小学、初中一路相伴,曲曲折折的风云让人顿生老夫老妻之感。
雯雯和孟语嫣骑着车聊着天。
雯雯说:“语嫣语嫣,不知这次咱们能不能分进一班。我有点儿激动呢。”
语嫣答:“我也是我也是!不过我觉得没谱,你考得那么好,肯定能进重点班。我嘛,我就不一定了哟。”
雯雯安慰道:“哎呀放心吧,你的分数我觉得应该能进。退一步讲,就算你进不了重点班,咱们还在一个学校还能找着玩儿呀。想想都觉得挺好的。”
语嫣却有点儿发愁了,“可是我想见罗逸温啊,假期都快结束了,关于罗逸温,我什么都不太清楚,真的烦死我了。”
雯雯笑了,“哟,开始想念小情人儿啦。你可真是重色轻友。”
语嫣先是害羞,想想这揶揄口气突觉不对。于是狠狠拍了下并排骑车的雯雯,吵闹着掩饰这羞怯。雯雯也不甘示弱,把自行车蹬得飞快在街上喊,“小情人儿呀小情人儿孟语嫣的小情人儿哦~”
快走到学校了,学生和家长都多了起来。林雯却没遮没拦地大喊大叫,孟语嫣都快羞死了。亏得孟语嫣眼尖,瞥见了返程路对面的同班同学王灿松。她拼命一喊,王灿松扭过头,格外开心地笑着和她俩摆摆手。林雯也噤声,蔫儿了吧唧的再欢腾不起来。哎,今天这么多巧合,真是命中注定一样的日子啊。孟语嫣禁不住甜蜜地想。对年方十五的少女而言,考上一中、和林雯同校、路遇林雯的追求者王灿送,同晴天一样,都是发生在今天的巧合。这种勉强完全不奇怪,看在一个少女为了祈祷和喜欢的人分在一班的份儿上。
打打闹闹把车停好,终于到了分班的指示牌前。
她并不急着看那张纸,却探头探脑急着找人,目光从一个个后脑勺上掠过,突然她看到了那日思夜想的一个。根本不用想,她穿过两层人群去敲敲他的背。她触到了那纯棉格子衫的布料,那么软。然后罗逸温回了头,他的面孔白嫩,眼神温润。那是下午五点钟的太阳,他恰巧穿了一件干净的格子衫,他从阳光里回头,微笑的时候露出一口糯米牙。孟语嫣感到眩晕,一切都像电影一样,慢镜头拉得更长而舒缓。其实现实中从罗逸温回头到清朗地笑着说:“孟语嫣,你来了?”最多不过两秒。而描述这个眩晕的时刻、对这个时刻回忆的时间,却长久地在孟语嫣脑海中盘旋,好像打从想起开始,就不会有降落的时刻——阳光把他变成了金色的,而她即将被这美融化于无限的坠落。
命中注定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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