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末的哲学

　　我正在学校门口等公交，“苏末！”听见有人在叫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同班的乔俊涵，“好巧呀，你也在等公交。”我“嗯”了一声。那时我在上高一，第一次离开家住到学校里，一种孤独感和陌生感如影随形，我上的这所高中是省重点，周围的同学个个出类拔萃，能歌善舞，我每天默默地看着他们精彩地活着，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没有归属感，茫然地、麻木地过着每一天，在这里，我不过是个局外人。但乔俊涵跟我不一样，他总能在课堂上回答出最难的问题，总能在课间休息的时候让同学们无形地聚在他的身边，听他说笑。社团展、篮球场，哪里都有他的身影。“苏末，你家是住哪条沟沟的呀？”眼前的少年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仿佛有泉水在里面流动。我用最简洁的语言告诉了他我家的大概位置。他说：“噢，正好，我跟你坐同一趟公交。车来了，快上来！”他一把把我拽了上来。
　　车上人多，我们挤到车的最后面。一路上都是他在说，他给我讲这个同学的绰号是怎么来的，又给我讲那个同学在寝室里做了哪件傻事，他说的这些人我都认识，我突然觉得我跟眼前这个人好亲密呀！我忘记了疏离，忘记了拘束，跟着他一起笑。每一次站不稳的时候，他都会恰到好处地拉住我，他做得那么自然，我也没有感到不好意思。跟他在一起，时间过得很快，他在我前面下车。他下车以后我才发现，这是我第一次跟他说话，我竟然和他聊了这么久。
　　学校允许一周回家一次，从那以后，每次回家的时候我都会猜想今天会不会碰到他。说来也巧，从那天以后的每个星期我们都会在公交站不期而遇，我们一起坐公交，一起说笑，什么事情经他一描述，都变得那么有趣。在学校里，我们也变得比以前亲密。下课的时候，他会到我同桌的位置上坐一会儿，有他在的地方，就会有笑声。我一个人在食堂吃饭，他就在我的对面坐下，班里的其他同学自然而然地就被吸引了过来，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
　　直到有一天，我们又在一起等公交，碰见了同班的一个男生，他看见乔俊涵和我，就满脸坏笑地走过来，他搭着乔俊涵的肩膀说：“哎呦，乔俊涵，我说刚才叫你去打会儿篮球你怎么死活不去，原来你这货是个‘妻管严’呀！”听明白他的意思后，我侧过脸，不敢看他。乔俊涵一边挽袖子一边向他走过去，不一会儿就听见他大喊“乔大爷饶命！”
　　但是他的那句话却像一只无情而有力的大手，把我从梦里拉了回来。过去的那段时间仿佛是一个美丽的梦，现在清醒过来，我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危险的边缘，我怕我会喜欢上乔俊涵，甚至可能已经喜欢上了，这和我计划的高中生活不一样，我应该埋首苦读，我应该两耳不闻窗外事，我不能再靠近他了，所以，赶快逃吧！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乔俊涵再来找我，我就低着头写卷子，他跟我说话，我不阻止，也不回应；在公交车上，他上前一步，我就后退一步。他发现了我的变化，但是没有问我为什么。渐渐地，他课间不来找我了，我们也不在一起吃饭，公交车上也见不到他了。是的，这样很好，让我们回到原点吧。
　　后来，我发现我们并没有回到原点。有一回，老师让我叫他去办公室，我看见他走在前面，就叫他的名字，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我又叫了几遍，他还是往前走。身边的同学提醒他说有人在叫他，他仍旧头也不回地走了。还有一次，我在公交车上遇见他，整个车里坐满了人，只有我身边留了一个空位。他走到后门，一直盯着我身旁的座位，但就是不肯过来，直到下车他都没有过来坐。好吧，他应该是讨厌我了吧。一个你真心对待的朋友，有一天却无缘无故地拒你于千里之外，换做是我，我也会很生气。很好，这样的结果虽然不是我想要的，但是还算让我满意。
　　再后来，高二分班的时候，我选择了文科，他选择了理科，我几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混混沌沌的三年，再加一个失败的高考，我一直刻意不去回忆高中的事情，乔俊涵也被淹没在了其中。直到这一刻，这张一摸一样的脸让过去的事情在我脑海中又迅速地回放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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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末！”佳宜在叫我。“什么事？”我说。“我已经叫了你6遍了！你看帅哥也看得太忘我了吧！”佳宜不满地向我抗议。乔俊涵的目光正好从我们这边一扫而过，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我，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不过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当年我们谁也没有对谁作出承诺，也算不上谁辜负谁。现在大家都长大了，也不至于对学生时代一些微不足道的事耿耿于怀。
　　乔俊涵站在我们中间开始讲话，“各位好，我乔俊涵，叫我Adam也行。今天迟到了，先向大家道个歉。”然后他皱起眉头，显出一脸无奈的样子：“话说Z市真的很堵呀，我还以为自己是坐在停车场里呢！”大家都笑了。他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我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就是我们马上要跟中州物流合作了，坏消息就是人家还不知道我们要跟他合作，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卯足劲儿啃下这块硬骨头，大家有没有信心？”清亮而高亢的男声带起了周围的气氛，所有人都呼应着他，一声“有”在大厅里久久地回响。
　　他还跟当年一样擅长让人心不自觉地向他靠拢，但是，眼前这个人谈笑自若，轻松幽默中又多了几分睿智与凌厉，我不会再把他和记忆里的少年联系在一起了。
　　当然，我也不是当年那个畏手畏脚、糊里糊涂的小女生了。上了大学之后，我发现了公平竞争的乐趣，我试着改掉自己谨小慎微的性格，学着别人放手一搏、孤注一掷。填志愿的时候，父母让我选择了中文专业，无非是想让我毕业后当个语文老师。渐渐地，我发现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所以，大学的每个假期，我都会外出找兼职，一方面是想强迫自己改掉怯懦的性格，另一方面是想体验不同的工作，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后来，我发现，做销售最能带给我成就感，而汽车——这个速度与力量、机械与艺术完美结合的产物，在我眼里具有无限的魅力，因此，大学毕业以后，我毅然选择从事汽车销售。
　　时光无形，却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留下了印记。回忆，是它留给我们的纪念，很珍贵，但对于现实却无能为力。学生时代的那一点小尴尬对我不会再有任何影响，相信对于他也一样。
　　想通了这一节，心情突然变得很好。“为什么对流星许愿却从来没实现，为什么遇见的王子都不够王子啊。。。。。。”我哼着歌往办公室走，后边响起孙佳宜中气十足的声音：“你丫就不能等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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