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醉久

　　我是相当厌烦额上的疤。

　　因为这道疤，给我，给桃夭山带来了不祥之兆。

　　那时我刚从人间回到离恨天，什么都不懂，初来乍到又想要讨得众人的喜爱。殊不知那种在人前跳脱的性格，对我来说并不合适。

　　我生得普通，也不知道前身是谓何物，因而连灵溪边的大石头都有了功夫讥刺我，总是到我从它身边经过的时候炸毛般的大叫着：“叹丫头啊叹丫头你可真是块木头。”

　　开始还觉得莫名其妙，后来也就渐渐习以为常了。是了，这块大石立在灵溪边已经有好些年岁了，除了第一次经过的时候它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自己非常硕大的身躯，向我表示了自己并不强大的存在感之后，再也没什么动静了。

　　我想，大概我也和它一样，是这离恨天桃夭山最普通的事物，久而久之被离恨天上的万物遗忘的对象之一。我那时候想，既然相貌不出众，那么我就学仙术吧，学好了仙术就能够像翊歌那样，不立而威。再者如诸位上神一样，至少能博得别人的尊重。

　　桃夭山的小仙并不多，倒是有许多因为犯了事而被打散灵魂的散仙，寓居在破烂不堪的茅屋中。

　　我满四百岁不久的那个雨夜，离恨天风雨大作，雨水倾盆而下，雷声隆隆作响，大地受了惊似的撼动，道旁苍老的古柏也因为此刻的不安宁而东摇西晃，似乎要因为这一夕之间的咆哮而被连根拔起。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在青石板小道上的，往昔这里是赏景的好去处，今夜因为这一层笼罩着的黑暗显得恐怖不堪，迷茫中的我只能吞下口中的恐惧与无助，一边大声叫着翊歌的名字，一边胡乱地抹抹脑门上的湿发。

　　一道绿光闪过，狠狠打在额头前沿，我一个踉跄狗趴在地，样子实在滑稽不堪。我来不及整理好衣物，就发觉额上那道长长的疤痕，那是一种蛇在肌体上游走的悚然，而心像是被刺刀狠狠剜过的疼痛。

　　那种疼痛想来是有脉络的，从额头到左胸，不长不短的距离，不偏不倚，顺着脉络的疼。也不知令我摔倒了多少次。

　　灵溪边不再宁静，涨高的河水漫上我的腰，水鬼从桥下伸出长长的脑袋和身体，朝我挤眉弄眼，浑白色的身体缠绕着墨绿的藻荇。

　　“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声嗤笑传来，只不过我在迷迷糊糊没睁开眼的途中觉得这声音的主人大约有些老吧。

　　乜斜了半只眼睛，果然看见半跪在我面前的，是个浑身黑色，面目可憎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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