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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就和许多人类一样，八歧大蛇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但是和许多人类所不同的是，八歧大蛇其实并不喜欢和太过聪明的人对话。不仅是因为这些聪明人能够看见常人所不能察觉的东西，更是因为这些人非常容易就会与它成为生生死死的死敌。
届时，他们所察觉到的那些东西，便会成为扼住它喉咙的绳索。
虽然在八歧大蛇过去接触过的人类中，那些太过聪明的人类虽然并不多，但也依旧还是存在的。
比如说过去的安倍晴明，又比如说此刻站在它面前、自称只是个路过的看客的……
埃尔梅罗Ⅱ世。
八歧大蛇吐反反复复地吐了好一会儿蛇信子，它似乎是想要弯下身将自己的脑袋凑到埃尔梅罗Ⅱ世的面前，但就如同红音先前断定的那样，此刻的它连这种轻而易举的小事都无法完成。
“哦？是么？”
血红色的瞳内映着的是埃尔梅罗Ⅱ世那在它看来过于渺小的身影。在英灵大天狗已经被红音彻底消灭的现在，其实八歧大蛇对于自己接下来即将落得的下场早已是了然于胸。
可或许就像是大多数的反派都会有的通病一样，无论主角一方是否掌握了优势，他们在决战之即总喜欢将自己的阴谋与算计一一公布于众。
他们就好像是一名侦探小说的作者，在写完了在自己看来是有生之年最高杰作的作品后，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自己所描写的每一个细节的用意。但与此同时，他们又想保留一些只有自己才知道的、足以让他们在读者满头雾水时会心一笑的小秘密。
八歧大蛇也是一样。
然而和其他的反派们的遭遇不同的是，就在它尚未来得及开口之时，便有一名聪明的读者站了出来，他宣称自己已经看懂了这部作品中的每一个细节，包括作者没有描写出来的部分。这让身为原作者的八歧大蛇既是满心欢喜，却又有些失望。
“既然你已经明白了，不妨就说来听听。”
八歧大蛇知道自己已经命不久矣，即使它妄图扭转局势，但是在手中的底牌全部被对方瓦解、而自己也无法动弹的情况下，所谓的妄想终究也就只是妄想罢了。
倘若在这个时候，有人能够直言自己是因为看穿了它的阴谋诡计、这才顺利地阻止了它的话，对于八歧大蛇而言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只有这才它才会明白，自己的失败并非是因为对方的侥幸，纯粹只是因为敌人比自己更加聪明。
如此，才能坦然地迎接自己的结局。
“就从你知道的开始说起吧。”
早前还嚣张跋扈的八歧大蛇此刻仿佛一瞬间就老了许多，埃尔梅罗Ⅱ世沉默了一瞬，到底还是按照原计划那般开口，“无论是东洋还是西洋，在神话史中，蛇总是与阴险、狡猾、罪恶、复仇、深渊这些负面的词语有着紧密的联系。”
比如伊甸园中，诱骗夏娃吃了禁果的是蛇。比如在北欧神话中，有着头尾相连的巨蟒约尔曼冈德。又比如在古埃及神话中，蛇诞生于深渊。
又比如说，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八歧大蛇，以及红音早前提过的凶兽相柳。
埃尔梅罗Ⅱ世的话固然都能够得到考证，但这样的开头，却还是让他身后的那些围观群众们吓得险些就掉色了。
茨木童子等人虽然一早就知道红音已经清楚了八歧大蛇的一系列目的和手段，但因为时间紧迫的关系，他们也没有从她那儿探听到更多的讯息。
此刻埃尔梅罗Ⅱ世能够替他们这些吃瓜群众答疑解惑固然不错，但是他这么说……
就不怕那边的八歧大蛇暴走？
埃尔梅罗Ⅱ世自然不怕，他比谁都要清楚此刻的八歧大蛇固然有心要杀他，却也无能为力。于是他在对方阴沉的注视中，缓缓地说着接下来的内容，“然而蛇在神话中，却也是地母神的象征。”
比如中国神话中的女娲，又比如说古希腊神话中的女神雅典娜。而在印度神话中，守护女神大多也都是以蛇的形象出现。
八歧大蛇沉默了一瞬，“这与我又和关系？”
“或许有，又或许没有。”
埃尔梅罗Ⅱ世虽然回答得模糊，但条理却是非常的清楚，“雅典娜与你之间看似没有任何的联系，但古早的神话其实存在着不少想通之处。从雅典娜的事迹中，其实足以窥得你的目的。”
“雅典娜原本就是与蛇有着紧密联系的女神，她由远古之鸟以及蛇之女神演化而来，本应是负责繁衍与象征大地恩惠的地母神。”
“远古之鸟即为象征知识同时也是来自黑暗的猫头鹰，雅典娜本是有翼之蛇的化身，但是在父||权取代了母|系|社|会之后，雅典娜地母神的神格被剥夺，同时有翼之蛇的象征也在贬低之后被打上了另一个众所周知的怪物的标签。”
八歧大蛇的呼吸似乎一窒，“住嘴，人类！”
然而埃尔梅罗Ⅱ世却不为所动，依旧继续着自己的解说，“那个怪物在其他神话体系中也同样与蛇一并捆绑出现过，而那个怪物的名字是——”
“我让你住嘴，人类！”
八歧大蛇此刻的姿态让埃尔梅罗Ⅱ世颇感有趣，他轻笑了一声，继而道出了那怪物的真名：
“龙。”
一旁的三日月宗近轻轻地咦了一声，似乎是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展开。
而站在他们身后的茨木童子等人，则是露出了更为惊讶的神情。他们原本还因为埃尔梅罗Ⅱ世的解说而陷入了迷茫之中，毕竟都是些平安京时期的妖怪，对于海外的神话并不是那么的了解。
但是在真相揭晓的此刻，他们已然明白了方才八歧大蛇为何会露出如此慌乱的表情，以及它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埃尔梅罗Ⅱ世不动声色地睨了三日月一眼，却又很快地再度看向了八歧大蛇，“在某些拥有悠久历史的国家中，龙与蛇最早互为一体。也就是说，本身是地母神化身的蛇若是能够重新翱翔于空中，便意味着它夺回了天地的支配权。”
“你要的并非是双翼，而是遨游于空的能力。”
“你想要让京都、乃至让世界陷入黑暗，天狗食日是颇为重要的一环，”失去了太阳，世界将会陷入永久的黑暗之中，“但最重要的一点是你需要摒弃蛇身，重塑为龙。而这个贵船神社，便是与你最为契合的地点。”
八歧大蛇在沉默了良久之后，终于再度开口。
“你继续说。”
它的语气疲乏无力，或许是因为它觉得在最主要的目的被埃尔梅罗Ⅱ世当众揭穿之后，已经没有什么是它承受不了的了。
“贵船神社的主祭神高龙神是龙神的同时，也是一位水神。”
这是红音在进入贵船神社后，替他解说这个神社主祭神时提及过的内容，“这与你能够制造水患的特性颇为接近，也就是说你能够凭借着自身的优势轻而易举地取代她的神性、成为新一任的高龙神，从而达成重塑龙身的目的。”
目的和手段被人轻而易举地剖析，八歧大蛇微微地眯起了双眼，“就凭这一点么？”
它不觉得面前的人类是这么单纯的存在。
“光凭你与高龙神都能操作水这一点，的确还不足以让身为妖怪的你压制住身为龙的高龙神——即使你现在因为高龙神的诅咒与反噬、犹如地缚灵一样被钉死在这儿不得动弹。”
埃尔梅罗Ⅱ世的陈述中除了客观的讲解之外，还夹杂着些许主观的嘲弄——嘲弄八歧大蛇妄图取代神明、妄图化身为龙掌控天空，最终却落得一个绑死在地面动弹不得的下场。
“你能够成功地压制高龙神，是因为你们还有另一个更加紧密的联系，然而这也是你被她束缚的原因。”
八歧大蛇瞪圆了血色的瞳，就在它思索着这个人类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够将这些庞杂的内容整合在一起从而察觉到自己的目的时，却发现胸口那糜烂的旧伤处，再度传来了熟悉的疼痛。
“贵船神社的主祭神高龙神的诞生，是伊邪那岐在挥剑怒砍火神加具土命后，从剑柄上淌下的血滴。而当时伊邪那岐所持的那柄剑，正是那之后须佐之男用来斩杀传说中的大蛇……也就是你八歧大蛇的神器，其名为——”
埃尔梅罗Ⅱ世的话语在八歧大蛇听来突然变得有些模糊，它微微地垂下了视线，却看见一柄巨||刃，贯||穿了自己的胸口。
“十拳剑。”
一如很多年前的那样。
埃尔梅罗Ⅱ世的声音在八歧大蛇听来逐渐变得模糊，仿佛有一层薄纱笼罩在它的耳畔。然而紧接着，一个熟悉的……或者说是可憎的声音从它的身后传来，轻而易举地便将那层薄纱捅破。
“哎呀，不枉老师特意为你进行了一次单独的基础神话史的授业，总算是替我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这突如其来的异样攻击让八歧大蛇惊异地发现它终于能够挪动自己庞大的身躯，可就在闻声扭头的同时，却看见了一个让它险些以为自己还活在梦中的身影。
那是一个庞大的、庞大到哪怕站在它的身后也不会显得娇小的武士。这名武士披着血色的铠甲，手持一并与身形相配的巨大||刀||具，而这柄巨||刃的刀||身，此时此刻正贯穿着它的身躯。
在解除了它与土地的束缚的同时，也夺取了它的生命力。
而站在武士的顶端的，是一个在这庞然大物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娇小的身影。她穿着浅色的风衣，双手抄在口袋中，原本握于掌心之内的太||刀已然入鞘，此刻正稳稳当当地挂在腰际。
许是因为站在高处的缘故，她红色的长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倒是她的笑容，一如八歧大蛇初见时的那般可恶。
“嗨，好久不见了。”
站在身披铠甲的巨型武士的顶端，红音在八歧大蛇扭头向她看来的同时挥了挥自己的右手。
灿烂的笑容，微微上扬的尾音，即使身在战场也难掩其愉悦心态的荡||漾的语气不仅能让熟悉她的人都忍不住捂脸叹气，更是能够让那些站在她对立面的敌人在瞬间心生怒意。
——这便是风沢红音。
“这、这柄剑是！为什么你会……”
污浊的暗红色血液在八歧大蛇开口的同时顺着它的嘴角淌下、一滴滴地坠落在这片属于高龙神的土地上，在瞬间便将土地与植被腐蚀。它的目光锁死在红音的身上，不愿轻易地朝别处挪开。
虽然解除了与土地的束缚，但依旧无法抓住这最后的机会进行任何有效地反击的八歧大蛇发现，伴随着剑的抽||出，它的身体也随着剑身不断地融化、扭曲。被这柄剑剥夺的不仅仅是它与这片土地的束缚以及生命力，还有更多重要的东西，比如说——
他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感。
红音低头看了眼逐渐地消失在脚下的武士手中的那柄巨||剑，“这是十拳剑，虽然不是你所熟悉的那柄十拳剑，但也是一把不折不扣的神器，但凡是被它刺中的生物，都会永远地被封印在幻术世界中。”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十拳剑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安倍晴明，对付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八歧大蛇倒也算是相称。
“很有趣的武器不是么？这是我曾经的一位旧族所持有的神器，为了从他这里取得了这柄剑的使用权，那时候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心血。如今看来，当日我的心思倒也没有白费。”
八歧大蛇庞大的身躯不断地涌入作为这把封印剑容器的葫芦中，红音再度看着这位老熟人临终的惨状，想着它今后不会再回到地狱随后再卷土重来，也如数重负般地说着最后的道别之语。
“这一次是真的再也不见了。”
“这并不是结束，晴明，迟早有一天我会——”
八歧大蛇大部分的身体已经被灌到了葫芦之中，只差那八个依旧还在咆哮的庞大蛇头。就在红音感叹着八歧大蛇居然死到临头都不肯认栽、以及幸好这一次她能够彻底封印它时，却看见一道异常的落雷从天而降。
“糟糕！”
正在封印八歧大蛇的红音很快就察觉到了异样，她的右手捻起了几枚符纸，正待她念出符文，却发现那落雷已经分为了八道、以寻常人难以捕捉的速度劈断了八歧大蛇的八个蛇头。
而后在惊雷消失的瞬间，被落雷劈断的八个蛇头也一并被卷入了夜空，最终消失不见。
红音愣了一瞬，望着那蛇头消失的夜空好一会儿，当她确认大势已定无法挽回时，这才一脸凝重地收回了手中失去了攻击对象的符纸。
“看来，今夜是到此为止了。”
接下来的事就算她想要插手，恐怕也是有心无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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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七夕快乐w
今晚应该还能有一更（结束这一部分），我争取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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