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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
两人又闲聊起来,都是李灏不停与她讲些牢中的趣事,无非前几日捉了只老鼠全扔进对面一侧的牢房中,将那名男子吓得直尿裤子。或是见邻间送了美食,一直不舍得吃便只是看着,最后放馊了不舍得扔最后吃死了。再如狱卒给他施刑时,想将他绑住却将结打的松松垮垮,他一挣便开了,手上扎着针头,猛地一垂下来将施刑的狱卒扎晕死过去叫他乐坏了之类不轻不痒的琐事。本以为李灏此次寻她是有要事,可自选里里外外分析数遭,也半点听出那句话有几层含义,或是暗示念儿该如何做。
念儿暗自小松了口气,若是连李灏说话也需她里三层外三层地猜,他也不是李灏了吧。
絮絮叨叨说了小半个时辰,程仕忍不住出声道“郡主,时辰不早了。”
李灏道“这一个多月来也无人与本王说话,见了人就聒噪些。你回去吧。”
“我日后许是不能再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还想睡一会儿。”
念儿抿唇抽身而去。
回程两人一路,念儿开口“今日之事还劳烦程大人。”
“无妨,正巧皇上叫奴才来看看王爷近况。”
念儿斟酌半晌,“不知青阳可还能再来探看?”
“皇上吩咐王爷与吕将军皆为朝廷重犯,此次已是例外。”
念儿颓然答道,“青阳明白。”
程仕却忽然又道“九王爷之罪,罪在出现在押送皇子之程中。”听似半句不搭前文,只是程仕随口寻了个话头来聊。
念儿却骤然抬头,试探道“我听闻他已伏罪。”
“确已伏罪,此后罪在带兵伺杀皇子。”
话中好似内有乾坤,念儿却不得要领,“程大人比青阳更明白杀皇子的并非九王爷。”
“奴才明白并无甚用处,九王爷伏罪皇子们是他带入所杀,已是昭然天下。”
“到底是谁所杀又岂是李灏说了算的。”
“倘使该杀,谁人都杀得,倘使不该杀,贵为九王爷也杀不得。”
念儿不知程仕所言何意,“即便杀得又如何?”
“皇上乃赏罚分明之人。”
念儿心中触动,直愣愣地将这句话又在心下反复转了好几遭,脸色巨变,许久才颤颤发问“九王爷现今所定何罪?”
“残害手足,秋后处斩。”
念儿咬唇,直到下唇咬出一个深深的牙印“这番话是皇上的意思还是程大人的意思。”
“奴才侍奉皇上多年,断然不敢生异心。”说着躬身道“奴才言尽于此,若郡主仍要私自前来恐于你二人皆是不利。”
“青阳谢过公公指点。”
“郡主言重,奴才也该会永昌宫交差了,便送至此处。”
程仕两句话不断响在耳边“倘使该杀,谁人都杀得,倘使不该杀,贵为九王爷也杀不得。”
“皇上乃赏罚分明之人。”
一句句分明是在暗示她,欲救李灏只需他所杀之人为该杀。皇上圣明,赏罚分明,杀该杀之人自然是北朝之功臣。
皇子获罪该杀如何捏造如今也是死无对证,只是李灏的劫人的兵力该从何而来,私调宫中的御前侍卫乃是谋反的大罪,比之现今更甚。且在皇宫安插眼线亦是,皇子获罪他又该如何得知。
念儿忽然脑中嗡嗡一震,翻身下床,扯过一件外衣便往北宁宫跑。果然暗卫营指派了人在芙玉殿外看着她,未出几本便见两个黑影飞身而下,拦住念儿,“还请郡主留步。”
“我要见程大人。”两个暗卫相视一眼,“还请郡主稍等,待属下去通传程大人。”说着倏地飞入暗夜里。
未几程仕便出现在念儿面前“不知郡主有何吩咐。”
“程大人可知兄长归期何时?”
程仕笑道“青寻将军连番大捷,不日可归。”
“谢程大人,今日夜半惊扰,还请程大人多多包涵。”
“郡主聪颖,是奴才失策。”程仕弯腰“如此,奴才先行告退。”
只匆匆几句,两人就此别过。念儿不知是喜是忧,不知皇上又是何计。此事疑虑重重,他没理由放过李灏,又到底为何指引她相救。前后几次表象助她实则皆有所求,此番他又是出于何种目的。
想了许久也毫无头绪,念儿只好作罢。无论皇上有何计谋,她又能如何。即便此时能想明白皇上为她设下的是怎样一副天罗地网让她跳下,如今李灏生死攸关,她也只能往下跳了。
走了几步竟瞧见芙玉殿外一只灯笼高挑,叶璇披着一件杏黄色素面缎料斗篷,毛绒绒的灯光虚晃闪现,晕退夜色,将前路渲染地温暖。
“璇姐姐……”
“你去了哪里?”因不敢惊动旁人,只她与雁翎守在门口,
念儿深深埋头,“北宁宫。”
雁翎当头斥道,“郡主倒好,四处瞎跑,娘娘这身子身怀六甲,被郡主折腾的夜不能寐如何能吃得消。”
叶璇却莞尔而笑,“不是说了不许走远么,这么这样不听话。”
“青阳知错。”
“说起来灏儿是我叶氏之人,你为族弟奔波劳走叶璇应当替他谢谢你。”
“娘娘言重了。九王爷因青阳入狱,青阳岂能坐视不管。”
叶璇柳眉一竖,“这混账话与我闺中私聊也罢,莫要再提。”
念儿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回芙玉殿后念儿足不出户,成日里在殿内耍个剑花,养养草种种树,日子也当真清闲,全然只当陪叶璇养胎。
其间朝臣启奏选秀一事,叶璇自知李睿贵为天子,后宫佳丽三千也是应当,她自当决定全意待他起,就做好了枯守深宫的准备。
并非气度所致,无可奈何罢了,也未多说什么。李睿却决然驳回奏折。饶是叶璇闻言也是大吃一惊,唯有雁翎面上掩不住的喜色,“饶是寻常男子也是三妻四妾,雁翎看啊皇上是真心待我们娘娘好。”
“只怕皇上延续香火之事关乎社稷,非他一人所能决定,难敌大臣们相逼。”
念儿手执一把桃木梳轻轻梳理叶璇的头发,“他那样无情之人,一心待你也是难得。”
雁翎也宽慰到“皇上如此待娘娘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娘娘且收好心便罢了,这些事由着皇上去操心。”
“与他厮守一生已是我幸,哪敢再奢求他此生只我一人。”
念儿怔然忆起先前举动,“我当日还求他放过你,倒是险些坏了一桩姻缘。”
她们都未曾想过李睿会动了真心,果真江山美人,均是世人所苦求。李睿他到底也是个凡人。
叶璇也抿紧丹唇“我此生负了青寻,不知该如何偿还。”
“娘娘日子过的称心如意也是哥哥此生心愿。何来相负之说。”
虫鸣吱吱,响在园子里。日升日落倏然入夏,日子簌簌地淌,念儿只静静得等。
同年九月中旬,青寻凯旋而归。皇上设宴十里,以迎青寻。
念儿随行在侧,青寻一身银色盔甲加身,显得阴柔美貌的脸越发刚毅而棱角分明。皮肤被吹晒变成干裂的麦色,英气逼人。领着吕擎麾下百万雄师卷着滚滚沙尘而来,气势磅礴,有如天降神兵。
只见青寻只身乘坐一骑直逼皇上御驾前,吁的一声勒住缰绳,利落地翻身落马,单膝跪地“吾皇万岁!”
皇上温润莞尔,淡淡道“平身。”只两字,一挥广袖,尽显雍容气度,帝王风范。
程仕低头道“郡主已等候多时。”
皇上点了点头,以示批准。青寻朗声而笑,这才将目光绕过皇上,落在身后素衣云鬓的绝色女子身上,“念儿,到这里来。”
念儿颤声上前,步履虚浮,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呆呆将他望着。
青寻如同哄一个孩子一般,揉了揉她的额发道“怎么了,是哥哥。”
念儿眸中蒙上一层星星的水汽,粲然的光华流转,下一刻便扑进青寻怀里。青寻回来了,她的青寻哥哥回来了。青寻与她一般大,自小虽叫他一声哥哥却未曾多服他,如今才明白长兄如父一词之深意。这些日子她承受了太多太多,李晟死在街头,吕擎与李灏锒铛入狱,日日活的担惊受怕。如今青寻回来了,她紧紧抱住冰冷的盔甲,好似抱住最后的浮木和仅有的支撑,呜咽唤道“哥哥。”
青寻被念儿扑地后退一步,怔然片刻后,有些好笑地拍着念儿因哭泣而颤抖的后背“都多大了。”
见念儿粘在身上有打趣道“又闯祸了?是九王爷没有将残局为你收拾好么?”
念儿闻言倏然止住哭声,只是哗哗地淌眼泪。
都言双生子是连心的,青寻见状,心中竟无端升起浓浓的悲戚之情,只好轻声宽慰。
皇上端在一侧,神色不变地看着他二人,并不惊扰。叶璇却一见青寻便失了分寸。哪知青寻从头到尾都未曾看她一眼。
叶璇偷瞄着皇上神色,不敢紧盯着青寻,心中五味陈杂只觉头晕目眩,忽然小腹一阵绞痛。雁翎在一侧慌乱道“娘娘临盆了!”
所有人闻言均是一僵,连念儿也唰地止了泪,慌忙转身欲寻叶璇。
场上之人还未来得及反应,青寻已经神色紧张地抛开念儿,比站在叶璇身侧的皇上都更为快速,头一个冲到叶璇面前,一把揽住她软倒的腰肢,喊道“快宣太医!”
皇上看着眼前一番变故,微微眯起眼睛,后又缓缓舒展开,转身清浅道“宣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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