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南北

　　程仕带着念儿一下蹿到屋檐上，“今日是想去看张家的猫还是王家的鸟。”
　　“次次都是这个套路。王家的鸟南飞怕是还未归来吧。”
　　“如此……去找太子殿下下棋。”
　　“不去不去，他就知道欺我，从不让我，今日难得心情大好，一去便坏了心境。”
　　“如此……出宫去？”
　　本该是大逆不道的话，从程仕轻佻口中说出却显得好似他不过是问了个“你今日可用过膳了”的问题。
　　念儿扑闪这眼睛，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可以么？”程仕一脸臭屁地哈哈笑道又是一句“我可是程仕。”万分得意的模样好似他程仕多了不得。可程仕傲起来也并不是吹嘘，太子殿下眼前的红人又深得皇上信任，赫赫战功的程大将军遗孤将程将军生前来不及享用的荣光全转移到了程仕身上，便是一些个不大起眼的公主皇子们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

　　宫内往南是正大宫门，出征迎师或皇上出宫，使节来访之类才得以开门，自然是走不得的。左右两侧各开了左门右门，左门靠集贤殿，右门为平时大臣上朝时所用，都是杂人汇集。
　　而宫内往正北是北宁宫，是不受宠的妃子所居住，偏东北处是平日皇上狩猎和念儿学习骑术射击的校场及一片巨大的林子，囊括正正一个山头，听闻里面猛虎出没，且走到尽头怕是不是几日几夜可做完的也只能作罢。
　　往东是尚未有人住入的东宫，下月李睿行束发礼后边将入住东宫此处倒是有一东门，但此时正忙着修葺翻新，也是人多难以行事。
　　往西便是颐华宫和毓秀宫，自己正是从那个方向逃来，自然也不能回去。思来想去也就北宁宫可走，人烟稀少，宫墙外也是北都的后郊荒地。
　　果然，只见程仕嗖嗖两下就飞檐走壁跳到北宁宫内。程仕上上下下打量她一会儿后道“你在此处等着，我去替你寻几件寻常人家的衣服来。”
　　念儿一点头，程仕就不见了，他的身手果真妙极。

　　北宁宫住了失宠的后妃，也有些殿内关押着失德善妒的妃子，大多忍受不了冷宫的凄苦孤寂死了。宫中也常有北宁宫闹鬼之说，甚至像是投彩一般，随意推开一扇门进去便有可能看见高高吊起的腐烂尸体，来不及被人发现。
　　念儿缩了缩脑袋紧贴墙角站着，三月里的风也阴冷起来。念儿强作镇定地默默掰着指头数着自己干过些什么亏心事，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时忍不住心下一个咯噔。忽然有个咯咯的笑声夹在风中传来，念儿又是重重的一个咯噔，一个黑影迎面扑来。
　　念儿惊叫一声未做他想抬手做起手刀之势欲往她颈后砍去，忽然一掌打在她脸上念儿惊了一惊，来者也是惊了一惊，触得到只怕不是鬼。念儿挣扎着小心翼翼地眯开一条眼睛缝儿，看清后更为剧烈地惊了一惊。
　　此人头发散乱，发丝上还粘着不知是几日前的饭粒，衣服也是脏乱不堪，斜斜搭在身上，随着她上下跑动险些掉落。“何人在此装神弄鬼！”念儿喝了一声，又实在不想碰她，收了手刀紧紧闭着眼睛一脚将她踹开几丈远。
　　妇人摔倒在地，右脸贴地飞出去，磨的血肉模糊，鼻腔也淌出血来。
　　念儿本不想再生是非，转身欲走，妇人却忍痛爬过来哭喊道“晟儿不走，娘亲在这里。晟儿不哭~晟儿~”
　　一句娘亲让念儿足下一顿，这痴傻的妇人怕是将她当做自己孩子了。念儿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无奈道“大娘您别哭了我没哭。”
　　妇人面露喜色，又歪歪斜斜地跑过来，念儿闻着那馊臭味忍不住蹙眉把身子一偏，妇人目色空洞地呆了一瞬，一下稳不住身形便啪得意时重重地泪眼盈盈地倒在她脚边。念儿有些不忍，刚蹲下身子想瞧瞧她伤势，却听得一声喝道“住手！放开我娘！”说着迎头就是一击。
　　念儿不知所措地抬手挡他，站起来出声辩道“你这人为何善恶不分，是你娘她自己跑过来的。”
　　来人是个半点大的孩子，衣衫泛旧，发髻也乱蓬蓬的。长得却很是黝黑漂亮，眼里有些早慧的沉稳和灵气，一只袖管里空荡荡。正是那位集贤殿里被人称为怪人的孤僻的皇子李晟。
　　他身后是两桶水翻倒在地，桶内的水汩汩流出，李晟提着一根扁担挥舞的如同一根长枪。念儿在集贤殿内算是长进最快，无论骑术剑法都练的最佳，可到底都是招式上的较量不是如今这般野蛮打法，况且手中没有武器，几招便落了下风。念儿急道“我真是无心，你娘她方才将我当做你了非得朝我扑过来不信你问她。”
　　李晟闻言更是大怒，娘亲平日里对外人恐惧地很，虽是疯疯癫癫却从未主动与人亲近，便是他也只能说上几句话，若是无意碰到她便瑟瑟发抖。心中一酸又加重手里的招式道“哼，无稽之谈。”
　　“她一看见我就冲过来，我还以为是阴差手下的恶鬼。我自知长得讨喜一些可你瞧她身上也不干净不是，我这是自卫将她踢开一个没分寸便踢得狠了。”念儿苍白无力地解释讨饶。
　　“我娘是不干净，请郡主日后莫要踏进我府上，脏了您的鞋。”说着一扁担将念儿打趴下了。
　　李晟瞧着比念儿还小个三两岁，站稳了也不过她肩头。念儿头一遭跟这么个孩子动手还吃了瘪，伏在地上吃痛道“你这人好没道理，出手毒辣，连女子都动手，简直比李灏还无耻，有本事你给我兵器咱们好好切磋。你算什么英雄好汉！”李灏每次至少是赤手空拳跟她打。
　　李晟冷哼一声道，“我李晟从来都是无耻宵小之辈，三殿下自小有娘娘教导，我这般有人生没人养的如何与他相比。”念儿还欲说什么却眼尖见那妇人眼角淌了颗泪出来。
　　念儿心里一软，臀部却又是狠狠一扁担，念儿同情心瞬间被淹没下去，捂着屁股怒目瞪着他道“李晟你个登徒子！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明日就是我分封大典了，若是我知道今日被你这般欺负，看皇上不灭了你九族。”
　　李晟稚气的脸上变换着神色，后笑起来“我的九族可是皇室，你看父皇他敢不敢灭我九族。”话虽这般说，心里却是阵阵酸意。他还是个孩子，别家孩子这般大时都在父亲臂弯里撒娇，他现在却被一个外人威胁，而他父皇子嗣众多，根本不在意少他一个。且正如念儿所说，今日他若杀念儿，他日父皇必定会替念儿杀了他。真是讽刺，儿子受了气，父亲却要杀他为一个外人讨了公道。
　　李晟笑得更加怪异，全然不像是一个六七岁孩子的笑声。念儿听的心里飕飕发凉低声试探“李晟？李晟你现在是疯了吗？”
　　李晟却一把掐住念儿脖子道“我是疯了，你说我这么一条疯子的性命抵你这金枝玉叶的性命是不是也值了。”
　　念儿踢着腿上气不接下气道“不值不值……我就是贱命一条你这么玉树临风可别赔上自己性命了……李晟你冷静点……你先深呼吸再好好考虑看看要不要杀死我行不行啊”念儿脸涨的通红，想到今日就不明不白丧命于此简直欲哭无泪“……你三思啊这么冲动不……不好……李晟你个王八蛋……你他妈让我喘口气啊……”念儿觉得自己快死了，那妇人忽然冲上来踢打李晟，念儿只觉得眼前发白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听见妇人鬼哭狼嚎的哭喊声和李晟一声茫然的“娘……”念儿想她真是神志不清了，这一声娘里饱含凄苦和浓浓的情感竟让他觉得李晟其实心地不坏，她无法细想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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