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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葱1
尙元四十七年,李氏天下,李韫掌权,民殷国富,政通人和。
当朝有一开国将军吕擎,战功赫赫,位高权重,颇得民心。年轻时也是个意气风发的玉面少年英雄郎,自古温柔乡,英雄冢,自有一番风流韵事不可探。
却说那吕擎戎马一生,大半辈子叱咤沙场,老来不曾得子,家母甚急,一怒之下休了青梅竹马的糟糠之妻原配何氏,却改扶了当时害喜的旁妾沈氏。
哪知何氏一出府邸便闻已有三月身孕,吕擎出门相迎,何氏却是个骨子桀骜的刚烈女子,拒不归府。
尙元四十八年六七月,吕府双双产子,一个于金床锦被之上,十二个产婆候着,全府奴才婢女伺候着,举家上下鸡飞狗跳喜极而泣。
一个却独卧榻草芥,孤身一人,赶走吕擎喊来的产婆婢女,独自待产。未料及是个双生子,难产之时为救小女,亲自操刀剖腹,于腹中挖出女婴,终是精疲力尽血流干涸儿死。
以致吕擎将二子接回府上之时待二子极为怜惜,尤是其女吕念儿,掌上明珠视之。
故事讲的便是那吕擎的一双小儿女。
城西吕将军府上有一个美如琪花瑶草的后院,这几日天下太平也无什战事,吕将军闲得发慌亲自动手修了个木质秋千。
一个女童年方八岁,稚气未褪,朱颜墨发,坐在其上。是吕擎掌上一颗小明珠,起了个不大成体统的小名儿叫吕念儿。估摸也是政事缠身公务繁忙,一拖便用了八年也未曾将它改上一改。
女童自小就是副绝色的媚态,一双眼睛清澈灵动一见便是个淘气水灵的。女孩的裙摆呼呼被风鼓起,一面捂着嘴一面又飞高后手忙脚乱地伸手抓住藤绳,稳了稳又急急想掩住裙裾,脚尖轻点过地面,扫过矮草,溅起一地碎绿残红。
女孩儿身后站着一个眉目一模一样的男孩儿。同是朱颜墨发皮肤白暂,与女孩如同一个模子所刻,连呵呵的笑态都跟女孩像了十成,笑脸盈盈的望着女孩一脸宠溺。若不是穿了童子衣袍,难辨雌雄。正是女孩的同胞哥哥,吕青寻。
这家府上的娃娃也是有趣,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一般大的女孩儿眉目与其像了七八分,咬牙怒目瞪着念儿,手上紧紧拽着裙摆瑟瑟发抖。
“再高点再高点。”吕念儿颇似得意地看了另一个女孩儿一眼,挑衅地咯咯笑着朝身后喊了一句。未料到狗急还跳墙,那女孩急了虽没有去寻一面墙来跳却上前就狠推了念儿一把,念儿猝不及防滚下秋千堪堪打了两个滚,四脚八叉地趴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怔了许久不见动静,似乎是恍然未从温和善欺的青慕也能跳墙的巨大震惊中回过神来,时间都仿佛静止了,连青寻都一时忘记了上前去扶。
好大一会儿才脚丫子抽搐了几下,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推下秋千“哇啊啊啊~~!”的一声大叫起来,声音洪亮,直逼云霄。
青寻回过神来几步向前扶起念儿,念儿却很是豪迈地从地上一个筋斗翻起来抡起袖子揉着胳膊蹙眉继续道“疼死老子了会不会死掉啊!”说完咬唇瞧了瞧青寻方才又觉着自己表现地不够凄苦不大满意,酝酿许久可怜兮兮泪眼朦胧地娇声重复道“疼死念儿了,念儿会不会死掉啊?”
果然青寻闻言心疼地抓起念儿的胳膊,转向吕青慕问道,“慕姐姐!你这是在作甚?”
听似恭谨,分明夹杂了几分埋怨的怒气和对念儿的紧张之情。念儿顺势窝进青寻怀里,满意地嘤嘤假哭起来得寸进尺道“哥哥你瞧瞧青慕如何欺负我,连着秋千都不让人玩的安稳了嘤嘤嘤。”说完装作查探伤势的模样淡然地顺手抹了一把满胳膊的鸡皮疙瘩。
青慕揪着裙摆,咬唇转过头去不作答,脸却涨的更红,似乎把一双眼睛也要染红了几分。在府上数青寻待她最好,可她的分量终究敌不过他那同胞妹妹,分明刁蛮耍泼无理取闹的是念儿,在府上不被看好受尽委屈委屈的是她。念儿一落泪,一府上的人都围着她转,她们的争执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错。
见念儿假哭了两声青寻急的如同自己掉了好大一块肉似的越发眼红,提起裙角就跑过去抡起大脚丫子狠狠往念儿屁股上又踹了一脚,力道之大念儿仿佛被踹地整个人都弹了一弹,比方才更是长久地愣了一愣。
怔怔地僵硬地转过头,见两人皆是没了动静,青寻也丝毫没有要为她出头的意思,到底这小哥哥还是挺护着青慕的与她不是一路人,忍不住自己动手边哭嚷着“吕青慕你无耻小人竟敢偷袭我,瞧我不告诉父亲!”说着呸呸吐了两口草屑儿,推开青寻站起来两三步上前就回推了吕青慕一把。
青慕一个趔趄未倒下便开始狠心揪住念儿头发,“左右不过是一顿罚了,你也休想好过!”
“你还敢揪我的头发!!我浑身上下就属头发长得最漂亮了不许你揪!”念儿大惊失色,她样样都要与青慕比个高下,这几日正为这头发不及青慕长萎靡了好久,未料到她狗急成这般非但能跳墙还跳了俩,竟对她的头发下了毒手,不甘示弱咬住青慕胳膊,一来二去两人便扭打起来。
“慕姐姐!好妹妹!快别动手了,若是父亲知道又该做罚了。”青寻说罢就拉住念儿,可念儿可青慕正打到兴头上,难舍难分如何也拉扯不开,于是便跻身进去想挡上一挡。
“哥哥你又帮着她!”念儿斜眼哼了一声“你若不避开我可不留情面了!”
“念儿……嗷!”青寻一声惨叫,抬手又挡住青慕一个飞来的巴掌,仍不住轻呼一声。
“你连青寻哥哥都敢打!青寻哥哥只有我打得!”念儿看着青寻心疼极了,却为了展示自己的所有权,更为心疼地下足力掐了青寻一把,正正掐住青寻脸蛋,惹得青寻嗷嗷直叫。念儿瞧着他迅速泛红的脸颊,有些心虚地忍不住抬手摸上自己跟青寻那张并无二般的侧脸。
“住手!!”一阵怒喝,青寻,青慕,浑身一哆嗦,收了手低着头不敢作声。吕擎一身朝服还未换下,大抵方才从宫里回来,携着沈夫人绕过清苑听到吵闹声便急急赶了过来。
府上三个小魔头都是成天惹是生非的事儿精,一天到晚小至青慕比念儿多吃了两只梨,生辰宴上青慕的大红毯铺的更长了几寸都能掐上一架。若只是此般底下的人初时还能劝劝,后来倒是连青慕头发长得长些,个子要高些都能让念儿找她一顿麻烦,见得惯了又拦不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遇事就站一边盯着自己鞋面儿对吵闹声充耳不闻了。
青寻倒是个乖巧早慧的,到底才是个半大点的娃娃,也是劝不住的。
吕擎方方站定便劈头盖脸喝道,“你们这成何体统!手足相残!披头散发跟乡野莽夫一般!在园子里可叫外人看了热闹!”喝的是三人,眼睛却瞄着青慕,青寻两人。
“爹爹你瞧瞧我这身泥巴点儿,慕姐姐推我下秋千了,你就是不问便训我!”青寻,青慕大气不敢出,念儿却上前双手拽着父亲袍腿,泪眼汪汪瞧着吕将军,吕擎对这招很是受用,眼瞅着就没了脾气,转向青慕问道“慕儿?可是如此?”
一直紧咬着下唇的青慕看着念儿撒娇浑身抖了三抖,汗毛竖立,其实很久很久以前见着这么一招管用也曾想过学上一学,在镜子面前操练了许久,但到底还是因为太恶心了如何都使不出来,长大一些才知道即便她真的撒娇了也是起不了什么功用的。念儿让父亲受用是因着父亲宠爱念儿,换作自己这么个瞧不上眼的不过徒增人笑话,我疙瘩你疙瘩大家一块起个鸡皮疙瘩罢了,想至此竟忍不住委屈地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泣不成声地支吾“父亲您便终是问了慕儿一次可是如此?每次可不是念儿妹妹说什么便是什么了么?昨日抢梨,念儿妹妹把所有梨全咬了一口,慕儿训妹妹的正是孔儒让梨。妹妹一哭你便全作是慕儿的错了,妹妹说慕儿不让她吃梨你便诫慕儿不懂孔儒让梨爱及幼小,你便是问过慕儿一声?还有前几日宫里赏下云锦,念儿妹妹和青寻弟弟都领了自己的料子去,阿娘给我也领的一份却给妹妹占了,慕儿不允,念儿妹妹就剪了慕儿的料子。慕儿坐石桌子上哭的伤心却不敢跟父亲多言半句,便是慕儿多言了父亲可是会罚念儿妹妹,今日这春光大好,慕儿想着这秋千也是府上的,慕儿也该是有一份。妹妹要玩慕儿便让着她了,可她半日不曾说下来慕儿确实一时气急推了妹妹,可边说妹妹不是有意和慕儿怄气不肯下来慕儿也是不信的……”念儿自小就是个人不犯我我就无聊地紧要去犯犯别人来玩儿的,调皮捣蛋也不是一日两日,青寻平日里极其宠爱念儿,府里上下也就青慕欺负着好玩了。吕擎平日都偏向念儿些,事事都叫青慕让着她若是念儿有些分寸不将青慕折腾地太惨也便恍若未闻,可无耻行径一一细数下来听着也着实可怖。
沈氏原本便是个穷苦人家,母凭子贵进了吕将军府上当了将军夫人,性子确依旧温顺,从来不敢说念儿一分不是,闻言急忙捂住青慕的嘴,“慕儿年幼,当是不懂事了。”
偏偏是念儿不知好歹地嘿嘿笑着,不分场合地替她壮声势,叉着腰站在吕擎身后,在脸上比了个鬼脸,重复着应和道“不懂事儿!”
青慕一把拉下母亲的手“论长幼辈分,慕儿才是府上嫡女,正夫人所生,为何就低了念儿妹妹一等。为何连府上婢子都顺着念儿妹妹!父亲您可是偏心偏的厉害些了。”
“慕姐姐你欺我娘亲走的早!沈夫人和嫡女我便是不在乎!”念儿撅嘴应到。
吕将军问及何氏却突然换了脸色,瞧着沈夫人道“好个正夫人所生!你平日里就是这般教导慕儿张扬跋扈的!?”
“若说张扬跋扈,慕儿可不及念儿妹妹一分!便是仗了个已逝的生前华宠的先夫人?”青寻见慕姐姐一向少言性慈,又不曾和父亲顶嘴,忍不住抬手拉了拉慕姐姐的衣袖。
“住嘴!”吕将军却真真动了怒气,青慕却不依不挠“慕儿为何要住嘴!娘亲每日梳妆了在府上等父亲回来,一日也便是见得父亲一面了。父亲你可念及她一次?世人都说吕将军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淡泊寡欲,仅留有一糟糠之妻并无旁妾。慕儿瞧着淡泊寡欲是真,重情重义却未必,您既然心上没有娘,为何当初又封了她做夫人,还不若让娘亲回去做个乡野村妇的自在……”
沈依云拉扯不住一怒之下一巴掌打到青慕脸上,连念儿也看呆了去,直盯盯站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想拍手称好却错过了时机。只能站着在心底边默默欢呼雀跃了一番,一脸狗腿地在吕擎腿上蹭了蹭。看着沈氏又出声劝道“将军息怒,慕儿年岁方小失了分寸。”
“年岁方小?我瞧着倒是一肚子心思!”张张口又一时哑然,摆了摆手甩袖吩咐道“带大小姐下去祠堂面壁!先夫人的事今后莫要在府上再提。”说罢就带着念儿走了。
青寻看看妹妹,又看看慕姐姐,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跟了妹妹上前。
吕擎一路无言。念儿对方才青慕将她几辈子的老底全揭出来有些后怕,思来想去还是觉着先下手为强,撒个娇卖个乖比较稳妥。拉着吕将军唯唯诺诺地,“爹爹,念儿今日不是有意的,慕姐姐撒谎!”
吕父停下步子,转过脑袋意味深长地看着念儿,半天发出一句曲折婉转的“哦~~?”
念儿抿着嘴一脸庄重而又肯定地重重点了点头,吕擎却出乎意料地不再说话。
念儿心虚地重复道“我真的就是这么随便一玩便忘了时辰!”
吕擎沾起一杯茶。
念儿又是讨好地趴在吕擎身上蹭了蹭“爹爹你不信念儿?”
吕擎转了转着杯子。
念儿没了底气,轻轻试探“父亲……”
吕父喝了口茶,轻轻把杯子放回松木桌上。
念儿不敢再说话,挤眉弄眼地看着青寻,比着口型问“怎么办啊?”
“你全招了吧,死老头一定知道了。”青寻也在底下无声地回道。
“万一他不知道呢?”
“老头的意思是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也许他是欲擒故纵故弄玄虚虚张声势呢?……或者他的意思只是这茶不错呢?”
“咳咳!”吕擎就着茶水咳了两声,青寻立刻站地笔直,念儿屁颠屁颠地上前给父亲拍了拍背顺气。
“今日里的功课做完了?”
“嗯?嗯~”念儿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四处张望着若无其事地拿过父亲的茶小嘬了一口。
“做了女红?可学了新曲?”
念儿笑嘻嘻的递过茶假装不经意地转移话题“今日这茶可比往日里香的多了,又是宫里赏的?”
“说起茶……”念儿双眼放光以为糊弄过去,只听得李擎又道“倒是有几句论茶的诗词不知你记得如何,念几句给为父听听。”
青寻装作老成的模样,扶头低叹了一声。念儿却如遭雷劈地举着茶杯呆愣愣地一动不动了。
吕擎继续问道“今日可抄了诗经?”
“自然抄了,念儿日日夜夜苦心学业,这月里抄了六遍!”念儿甩手呵呵回答。
“……”父亲却又不做声了。
摸着杯盏日有所思。念儿甩着父亲的袖子,水汪汪地瞅着道
“念儿虽然成天打闹却始终记着父亲往日的教导认真抄书学琴背女戒。”
“……”
“父亲~~~”
“……”
念儿咬了咬唇,咕噜噜转着眼珠子答道“四遍……”
“……”
“……哥哥有帮忙抄。”念儿开始搓自己的裙摆。
“……”
“全是哥哥抄的……”念儿把头俯的更低。
吕父仍是不动声色,只是看着她。
念儿叹了一声道“女红也是哥哥做的……”
吕父没有动静倒是青寻臊红了大片脸,堂堂虽未到七尺也是个铁铮男儿做女红这类女儿家玩意儿实在有损颜面,急忙跑上前遮住念儿口无遮拦的嘴。
吕擎看着念儿,眼里含了一尾笑,“那慕儿……”
念儿蹙起眉头跟个小老头似的,半咬着唇畔,咬的两唇鲜艳欲滴,狠了狠心两眼一闭说道“昨日的梨我全咬了前几日的云裳也是我裁的还有沈夫人的簪子也是我拿的沈夫人院子里的狗毛也是我剃的!我就是觉着好玩儿闲得慌了又仗着爹爹宠我!念儿知错了!”
吕擎笑了笑“这茶倒是好茶,明日里让茶坊再送一批过来。”
“原来那狗毛是你剃的?倒叫我给妹妹你替了罪了!你这贼心眼使到我身上来了!”青寻叹了一口气轻轻指责念儿,吕父却哈哈大笑起来,“你便是事后卖乖弄俏,闯起祸来到不知道替你爹省心。”
“我这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左右都给姐姐抖出来了我向爹爹便讨个乖。”
念儿见父亲不生气了,踮了踮脚一蹬顺势爬上去坐在吕将军腿上,继续说道“便是前几日慕姐姐说我没有娘教,我就干脆耍给她瞧瞧什么是没娘教!”
“一派胡言!你将你娘置于何地?”
“沈夫人才不是我娘!”
吕将军一下脸黑了大半,青寻虽是得宠,父亲却待他甚严,站的笔直不敢多言,念儿不识人脸色又跳到地上就这爹爹的杯子喝着茶水。
是初夏炒的新茶,味微苦带涩,念儿舔舔嘴角砸吧两下吐出长长的“嘶”声。
许久吕父才缓缓说道“回去换身衣服,今日皇宫有个寿宴,是个晚宴,到了莫要贪食。”说罢又吩咐了下人适时带上消食水就走了。
锦绣姑姑这才带着一帮婢子奴才走进来。
念儿坐在床缘,看着锦绣姑姑翻上弄下,理出两套华华丽丽金线烫边的大红大紫艳色衣服,又拾捣出一堆珠宝首饰花钿红纸吓得浑身一哆嗦,哭腔道“姑姑念儿爱素色衣服,便是不素也给换套堇色,这大红大紫便是都以为吕府上二姑娘该出嫁了。”
“什么混账话?八岁大姑娘可就不知羞了。圣上的宴席可是能寒酸了去的?”锦绣是原本跟着念儿青寻的娘亲的,如今伺候念儿青寻,比起父亲念儿倒是更怕秀秀姑姑一些。
青寻五岁便进了宫里跟皇子们一块学文习武,闻言也趴过来接嘴道“姑姑说的是。念儿你可该好好装扮装扮了,我见宫里莫说公主王孙便是小宫娥也该落了妆了。”
“你来做什么,还不哄哄你的慕姐姐去?”念儿对方才青寻未曾仗义出手念念不忘,扭头不看他,嘟嘴推攘着。
青寻顺势坐下,揽住念儿“妹妹好没道理,亲疏远近不分就给哥哥赶出去。”
“你方才倒是慕姐姐慕姐姐一声声地叫的亲。”
“青寻和念儿妹妹才是一个肚子里滚出来的,自然是妹妹亲,便是慕姐姐,可不是得在外人面前帮着训斥自家妹子几句的,你倒说不得了。”
秀秀姑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青寻小少爷如今嘴儿甜的,两句话哄得我都信了,再配上这俊俏模样,长成了必定是个风流浪子。”
念儿甜滋滋的,却歪着脑袋装模作样地哼了一声,在床上咕隆咚打了个滚,绕了一圈被子在身上,只露出两只眼睛说道“今后再帮着外人休想再跟我睡一榻。”
秀秀姑姑笑道“青寻少爷倒不稀罕,怕是早该遇了心上人了。”
青寻咳咳干咳两声低着头脸涨的通红,念儿一下眼尖,裹着棉被嗖嗖爬过去,倒着把脑袋伸到怀清脸下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狭促地笑着打趣道“哥哥红鸾星动了?”
青寻一把将念尔的脑袋打到一边去“没个正经,我去瞧瞧慕姐姐。”
青慕跪在地面上,正是初夏,祠堂位偏,处在后院,凉气透过石头丝丝沁入膝盖。没多久便僵直失去知觉了。
青慕是个漂亮的孩子,眼睛又大又圆,如今又蕴了一层水汽,讨人怜惜。可府上的奴才多是旧人,何氏在世时,待下人亲厚,大伙儿拿了人的手短自然也拿出了一分顾虑,做人讲究个忠孝礼义,且说这忠孝礼义一词自然是忠字当头,先前得了前主子的便宜,若是来了新人便忘了旧主多少显得不甚厚道。
再则沈氏原是府上一个小管事的,虽位高了些,到底也是个登不上台面的婢子。后靠着一个福气肚子,沈氏一朝翻身做了家中主母,府上多是不服的。
是以一是感念何氏,二是妒忌沈氏,沈夫人在府上未曾得些好脸色,连带着青慕也从小遭些冷嘲热讽。
方才便是一个婢子,二话不说就抽走了思慕膝盖下的软垫。旁人也不做阻拦,并私语道“这小贱蹄子果然如其母了,未得老爷半分皓然大方,沈夫人占了夫人位置连她女儿都要来和念儿小姐夺东西。今日秋千明日梨的,不知天高地厚!可让你再争!”
青慕忍着泪珠儿只做没有听见,也不做争辩,只怕自己便是争了也只叫人看了笑话。抽噎着断断续续背着三字经“首孝悌,次见闻,知某数,识某文……”
青寻到祠堂时瞧见青慕便是失了垫子的一副委屈模样。
“慕姐姐你怎么跪在地上?”青寻一把拉着青慕想把她捞起来。青慕却别过脸去,只是狠狠看着站在边上的婢子不作答。
青寻心思单纯,看了看边上的软垫只是笑了笑问道“慕姐姐可是坏心眼了想伤的重些惹父亲疼的?都是一家的,慕姐姐这性子倒和念儿妹妹像了八成。”
青慕不说话青寻揉了揉思慕的膝盖又道“姐姐这机灵可不如妹妹,念儿用这招时都在里裤垫上几个棉绣包,我回头朝她替姐姐要几个。”
“我才不要念儿的东西,绣包谁还没有了?娘亲缝的绣包是世上最漂亮的,我才不稀罕你们的破玩意儿。”
“好好好,不要绣包。可姐姐也不能跟自己怄气,秀秀姑姑说了,女子身子骨是不能着凉的,该落下病根子。”
青慕腿脚麻了大半,做不上力任由青寻拖起来。旁边唤作红烟的婢子急忙拦到“少爷,这时辰还没到。”
“红烟姐姐好姐姐,你今儿个就放我们一马吧。府上最近赏了批镯子发簪我也用不上。回头给姐姐捎一个。”
“少爷你说的什么话,红烟便不是那贪财的势力人。只是一些人若是不给足了教训怕是不长记性。”
“姐姐说的是,慕姐姐这不知道错了。”
红烟越发刻薄起来“哼!也让她好好瞧瞧谁才是真主子。不过是多长了半月,真当自己是嫡长女儿了不得了。若不是当年何姑娘心善不愿与她计较,可教沈氏捡了便宜!”
“红烟!”青寻忍不住收起笑打断她。
青慕是个倔强性子,听言又重重跪下,原本半麻失去了知觉的膝盖哐的一声狠狠砸在地上,又钻心地疼起来“青寻你不用多说!慕儿跪就是了!”
青寻瞪了婢子一眼,想劝青慕起来她却再不做搭理了。
书房里,林管家颤颤巍巍地蹲在地上“奴才这便去把那几个多舌的贱婢子们轰走了。”
吕擎扶着额头,叹了一声“随她们俩去吧,这事我本不欲多瞒,否则也不会安排锦绣继续伺候他俩。只是当初念及念儿年纪尚小,和夫人有了间隙处起来总是不好的。到底若非正房出了也叫人瞧不起,是以当日将他们俩过继到依云膝下。青儿的忌日也要到了,瞒住也就罢了,若是知道了如此他们生辰也过得不快活。如今念儿青寻大了也不是我能瞒得住的。”
顿了顿又说“去祠堂要慕儿也准备准备。”
“圣上可是邀了大小姐?”
吕擎苦笑一声“为人父到底不能太偏心了。”
林涛应了一声退下了。
退到门外才看着书房摇了摇头。将军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念及青寻念儿幼时丧母,又是对青姑娘旧情难忘,再则怕他们没有庇护遭了欺负,自小就百般疼护,如今宠成这般,倒叫大小姐受了委屈,手心手背其实哪个不心疼呢。便是连当日机关算尽的沈氏,如今改过自新便也与她相敬如宾,待她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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