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殇

　　寒枫二十年。九月三十。
　　黄昏。古刹国。竹城。
　　刚被鬼兵扫荡过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萧瑟的吹着，阴冷刺骨。
　　落尘饥肠辘辘，拖着疲惫的身子，在荒废的街道上搜寻者食物，哪里还能找到什么，落尘自己也知道，三天前竹城的百姓得知鬼兵要来，早就带上能吃能穿的逃走了，本来就没留下什么，再加上鬼兵一扫荡，希望就更渺茫了。
　　再也走不动了，落尘停下了脚步，抬头朝天一声冷笑，那是讥讽的冷笑，他也不明白自己是在嘲笑天，还是在嘲笑自己。他常想自己为什么要存在，既然三界所不容他，母亲为何要生他下来？
　　落尘是个弃婴，母亲生下来就丢了他，一个好心的乞丐婆婆捡到了，与他相依为命，拉扯到7岁婆婆就去世了。后来落尘就在被别人的唾弃、驱逐、追打下靠偷吃剩饭活了下来，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到哪里都被人唾弃驱逐，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生下来就被遗弃，只因为他头上的一对角，一对异于常人的角。

　　他是个半妖！

　　半妖在这世上是不容许存在的！

　　可他就存在了，他为什么会存在？

　　这是落尘常思考的问题，也是他嘲笑老天的问题！
　　累了，坐会吧，也许这竹城除了他就找不出第二个会喘气的。街边有一个倒着的破箩筐，落尘一屁股坐了下去，呵，还挺软，不知道箩筐里到底装了啥，也不管了，肯定不会是吃的。在落尘心底最后的那一丝希望早就破灭了。
　　其实，这样的境遇他也习惯了。
　　落尘挽起裤管，解开缠在小腿上的绶带，若有所思。婆婆说那是落尘娘留给他的唯一东西，当年就轻轻缠在他的脖子上被婆婆捡到，黄色的绶带上绣着条巨龙吐珠，苍劲有力，末端绣着两个字“落尘”，婆婆认为这就是他娘给他取的名字，落尘也知道这绶带绝非平庸之物，以前流浪的时候常被人抢过，都被他偷回来了，后来为了防止被抢他就索性缠在小腿上，藏于裤中。
　　看这绶带的质地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看来他爹娘还真并非一般人，其实他也想过，自己有人的身体，头上却长了一对角，酷似龙角，绶带上也绣着巨龙，他的爹娘可能就是龙族和人族，不是龙和女人，就是龙女和男人。他无数次想去寻找自己的亲爹娘，但转念就想既然生下来就被遗弃，现在就算找到了他们也不会认他的。
　　想到这里落尘竟然流下两滴泪，十八年来多少次被人欺负凌辱他都不会掉泪，唯独在独处想起爹娘时会掉泪。只是，眼泪越来越少了，因为思念越来越淡了。
　　算了吧，忘了吧，最重要的是找食物，活下去。想到这里落尘起身想翻开屁股下面的破箩筐，看看里面软软的是什么，会是吃的吗？
　　落尘随手一掀，吓了一跳，里面居然是个人，个头很小，看样子年龄在落尘之下。蓬松的头发被一条脏兮兮的发带捆着，杂乱的刘海从前面垂下，把脸遮得快看不见了，干裂的嘴唇还塞着几片烂菜叶子，破烂的衣服已经快衣不遮体了，一对明亮的瞳孔从松乱的头发中散发着惊恐、忧伤的光。

　　很显然，和落尘一样，他也是个乞丐。

　　“小兄弟，你没事吧？”落尘不禁有了怜悯之心，他伸手想去拉他起来，却被小叫花一把推开。
　　“我不抢你的，放心吧。”落尘知道小叫花以为他要去夺食，也许这兄弟和他一样有着被欺负凌辱的经历，才有这样的防备心理。
　　“这城都空了，你能找到烂菜叶子也算是福气。”落尘一屁股坐到了小叫花的旁边，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安慰道：“慢点吃，都是同路人，我不抢你的，虽然我也很饿。”
　　小叫花怔怔看着这个半人半妖家伙可怜的样子，防备心理逐渐瓦解，不知怎的心里有了些许温暖，他不排斥他，因为和他一样自己也是半妖。于是小叫花顺手抓了一把烂菜叶子给落尘。
　　“呵呵，谢谢！”落尘也却之不恭。
　　转眼两个饿鬼把连鬼兵都看不上的烂菜叶子消灭一空，也算是这几天最美的晚餐了。
　　“你不怕我？不躲我？”落尘填饱肚子后突然想到，怎么这个小叫花不躲他这个半妖，难道就只因为他俩都是饥肠辘辘的乞丐？

　　小叫花摇摇头对着落尘笑了。这笑容……

　　这笑容好温暖，落尘的心碰了一下，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温暖给他了，自从婆婆去世了就没人对他笑过，更何况是这样温暖的笑容。
　　这种感觉就是家的感觉，只有婆婆给过他，今天居然能从这样的小叫花笑容里得到，对于他这样毕生流浪颠沛流离任人凌辱却无还手之力的人来说，这是莫大的恩赐！
　　这笑容，这温暖让落尘激动了，他一把拉过小叫花紧紧抱在怀里：“兄弟，如不嫌弃，就和落尘做个伴，一起上路吧。”
　　小叫花身体完全僵直了，他被落尘这突然的举动给吓着了。
　　不对！落尘感到胸前有软软的东西，是什么？啊？！不好了，闯祸了，落尘猛地一把推开了小叫花。
　　“你，你，你，你是，你是女的？”这回轮到落尘放大瞳孔，张大嘴巴了。
　　小叫花的确被落尘这一惊一乍给吓懵了，许久才缓过神来，羞涩的点了点头。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是男的。”落尘脸涨得通红，十七年来，他第一次和女性贴得这么近，第一次用胸膛感受到异性的双峰，他紧张了，激动了，羞涩了，慌张了。
　　“姑，姑娘别见怪，落，落尘给你赔礼了。”依旧结结巴巴，身子却僵硬了。
　　“没关系。”女子开口的第一句话又让落尘震惊了。
　　这女子的声音居然如此动听，轻轻地，柔柔的，却不失灵动。
　　“落尘公子不必自责。”说着女子用手轻轻地拨了拨左脸上的头发，夹在耳后，露出了左边脸看着落尘，而右脸被秀发遮住，透出神秘之美。
　　落尘惊呆了，眼前女子这随意的动作竟透露着一种柔媚，特别是拨开头发后的这半张脸，好看极了，尤其是那大眼睛，黑色的瞳孔放着光，眼神透露着温柔、迷离、恐惧、妩媚、还有诱惑……
　　虽只看到半张脸，虽然眼前这女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落尘还是认为这是他看到最美丽的脸。

　　他确信眼前这是个绝世美女！

　　只是，这样的绝世美女为何这般落魄？

　　“走吧！”女子却大方走过来拉着落尘衣袖。
　　“去哪？”
　　“天快黑了，得找个地方歇脚。”
　　“我们，一起？”
　　“是啊，你不说做个伴吗？”
　　落尘就这样被女子拉着，呆呆走了一段，许久都没缓过神。
　　“落尘公子家在竹城吗？”
　　“我没有家，而且这样子到哪里别人都不容我，走哪算哪。”落尘这才慢慢缓过神。
　　“没有家？那你爹娘呢？”女子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我一生下来，他们就不要我了，是婆婆把我养大的。”落尘突然心情好了起来，觉得今天开始也许幸运就要来了。“姑娘别叫我公子了，我这样也不像公子，叫我落尘吧。”
　　“好，落尘。”
　　“对了，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汐舞。”
　　“汐舞姑娘在这竹城很久了吗？对了，你爹娘呢？”
　　听了这句话汐舞突然停住了脚步，呆了一下，“我没有爹娘！”说着，一颗晶莹的泪水从汐舞萌动的眼里滑落了
　　怎么会没有爹娘呢？落尘想，也许汐舞姑娘和自己一样，有着被亲人抛弃的经历。落尘想安慰她，不料却发现汐舞已是泪流满面，梨花带雨。。
　　落尘慌了，他看不得女人哭，更何况是这样的绝世美女，顿感手足无措，看着手里还攥着的黄绶带，连忙冒失的凑上前去给汐舞擦眼泪。
　　汐舞对这冒失鬼的一切举动没准备，来不及闪躲，就被落尘撩开右脸的头发欲擦泪。
　　啊！？啊！？啊！？
　　落尘触电般连连后退，又一次瞳孔放大，这次是超级大，嘴巴张的能放进去一只碗。
　　“你，你，你，你，你的脸？！”
　　汐舞慌乱的把头发拨回前面，遮住了自己的右脸，低下了头。“对不起，吓着你了！”
　　“没，没。。。没关系。”落尘努力平静下来。

　　汐舞从叫花兄弟，到女人乞丐，到绝世美女，再到…….右脸长满鱼鳞的怪物！短短时间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着实让落尘心脏一上一下剧烈跳动。

　　“我也是个半妖！”

　　汐舞抬起头，诚恳的看着落尘，“每个看到我右边脸的人都吓坏了，骂我丑八怪，赶我，打我，落尘公子如果害怕，我们可以就此别过，就当从来没见过。”
　　说完汐舞转回头往相反的方向独自走了。
　　落尘很快让心平静，向天一声冷笑，这回是嘲笑上天还是自己呢？
　　“汐舞！”
　　“你见我头上有角，却不怕我不躲我，我堂堂男儿岂能有那样小气呢？”
　　汐舞停住了脚步，转回头。
　　“你真的不怕我这张鱼鳞脸？”

　　“不怕！你我都是半妖，都为三界所不容，何不结为同伴共闯江湖呢？”
　　落尘伸出了手，召唤者汐舞。

　　许久，汐舞没有挪动脚步跑向落尘，落尘也没动没放手，他在给汐舞考虑的时间，毕竟他们是异性，男女有别。

　　终于，两只手拉在了一起。

　　空空的街道，两个孤独的影子，此刻起，他们再也不会孤独，他们有了伴！
　　夕阳西下，尘舞飞扬！

　　可是，他们该去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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