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珠帘闲不卷

　　姜暻沁的话不轻不重地落在了他耳里，谢羽安只是轻微地愣了愣 ，沉寂了片刻道：“我早就听闻帝后寝宫的看守不严，只是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的松懈。总之不论是谁……陛下都该调查清楚，说不定画像是被侍从挪走了。”

　　明明就是有人故意偷走的!

　　姜暻沁听此一言，更加气愤了。她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用来反驳他。没想到谢羽安抢先开口，于是就听见他接着说：

　　“陛下不必过于紧张，不论是在宫中还是宫外，常常有侍从偷拿主子的东西。不论东西是否珍贵还是低廉，是否是西域进贡的孤品，还是不值得一提的小玩意，在宫外是百姓们几年才能赚取的。可是我想……纵使宫侍再缺钱，也不会打主意在一幅画像上的……。难道是刺客？”

　　开什么玩笑？你在开什么玩笑？

　　宫侍怎么会来偷一幅画像呢？况且这幅画还是凤徵的画像呢？姜暻沁稍作思索，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不想再与他争执。好笑般地摇摇头，随即打断他便说：

　　“多半不会是宫人偷的，朕不知道是谁，所以更是难以查清！应该是有人在这幕后搞鬼！真是可气！”

　　说完后姜暻沁便顿了顿，意识到自己过分激动了，心里有些厌烦。解释一类的话她肯定是说不出，只好憋着心中蹿起的火气，垂下头盯着自己青色的衣角，却仍是不肯率先说话。

　　“不是的……”谢羽安欲出声解释。

　　她却一副不愿倾听的模样，明摆出一副为我独尊的臭架子。

　　谢羽安头也不抬，猛然说：

　　“陛下既然不全信，就恕我说句犯上的话。我的意思是，希望陛下并不是心血来潮，随便就定下了他人的生死！”

　　一语说罢，他还直直地跪下了。他的眼眸深沉如墨，仿佛把最浓的古砚，点润进了眼睑。一袭红衣，高傲不屈，风姿卓越。

　　室外干冷干冷的，竹林里也很是静谧。碧绿的青竹，古朴的摆设，静谧的阆苑。即使是在寒冷的初冬时节，这种气氛也会让人感觉心情舒畅。

　　姜暻沁脸都气得煞白了，陷入了一种愤怒的情绪中。她根本就不懂，也不能理解，突然之间，谢羽安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阴晴不定地对着她撒了气。仿佛就算自己再怎么容忍他，他也会反复地挑战自己的底线！

　　“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谢卿！”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拨高，语气激烈地问向他。就像一把出鞘的刀，刀刃都磨得锋利至极。仿佛一不留神就会擦枪流血，发生一场伏尸流血的悲剧。

　　这种气氛中，蕴含着十二分的尴尬。谢羽安说：“陛下的心思轮不到我来说。只是陛下可能记不得了，当初帝后病危的时候。陛下却是没听见我的劝求，杀了倾晴宫许多宫人侍从。连为帝后问诊的医官，也牵连了好几人。这一次又是有关凤徵的画像…… 。

　　一旦遇上有关凤徵的事情，陛下就……。”

　　他竟然有些说不下去了，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很是复杂。嘴中的话还没说完，便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俊脸，死咬着嘴唇，凤眸执拗地盯着她。

　　初冬塞满的尽是缠绵的冷意，偶有风吹起他耳边一撮发丝，添了几分旖旎。更给他此时无比坚定的表情，添上了一层细碎的柔和。

　　“你说我不信你，你呢？你分明也不信我！口口声声说为我算计，我想倒是你自己在为谢家算计吧！谢羽安，我忍你，让你。那你呢？你曾有单纯地为我着想过吗？还是你想立马反驳我，我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姜暻沁反问着他，见他呆愣的表情，忽然觉得精疲力尽。而后撇过头去，突然间嘲讽地笑了起来。

　　那声音诡异地异常，刺骨寒冷的烈风中，冻得人心中一颤。

　　什么以前！什么以前！

　　因为以前的窝囊，让她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身为君主并未能掌握实权，连每天批阅的奏折，都是经过他人之手传阅的，竟是些高歌颂德的话！因为以前的痴情，反而让自己受了牵绊，成为多少人茶余饭后的笑话！

　　姜暻沁心中不舒服，自然也憋不下这口气。她安静地看向他说：

　　“朕今日心情不佳，不想与你谈论这些事情。”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语速也是极快的。只见她嘲讽一笑，而后便一句话也不说，毫不留恋地转过身去。像是为了避开什么般，她步子急匆匆地，迅速消失在小亭里。徒留谢羽安一人跪在石板上，双目灼灼地看着她的背影。

　　谢羽安在那里跪了很久，膝盖跪着都有些酸疼，他还是一句话没说，也不在意女帝对他的看法。低头垂看着腰间的金鞭，咬唇不语，硬是紧闭了心门。

　　腰间的金鞭并没有什么花哨的装饰，但上乘的材料还是显得它不是凡品。

　　只见谢羽安反手一摸，拖出鞭柄一挥。接下来他并没有练武，用于发泄心中的闷气。他沉默地垂下头，连眼睛都不眨，看向正摊在手掌心中那一匕鞭。

　　顺着他的方向看，鞭柄下还刻着几个细如蚊绳的两行小字：

　　正明忠心，谢家丹青。

　　抿唇看了很久，眉头紧皱。

　　他忽然倒抽一口冷气，终于清醒了：

　　难道是自己错了吗？

　　天有些凉起来了，就连他的心头也弥漫了冰雪。

　　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1]《国风·卫风·氓》

　　***

　　最荒凉的宫殿位于西侧。从外观上看，这些宫殿都是低矮的，逶迤着成聚着规模。说是荒凉，但实际上也是有人居住的，宫人们大多都居住在此。虽说大多数宫人都习惯了夙兴夜寐，但多少有点疲惫不堪。此时未到中午就有些宫人在睡午觉了。

　　“冬十一月，寒意渐浓。五局之务，在于衣、食等物。主衣局隶属中省，专管陛下所用袍服。数九寒天，刺骨烈风。故主衣局特设司殿，添置大袄赶置新衣，以用此抵制寒冬。

　　唔……，的确这天冷得很……。谁啊！谁？别打我的头！”

　　正念着告示的小宫人，一脸委屈地转过头来，嘟着小嘴控诉着说：

　　“喂！我正在念东西呢！别无缘无故地打我的头，刚刚吓死我了！”

　　“小东西，你别发呆。向你打听个事，你跟赫连芷一个屋的，前几天他一夜未归？我听说他不止如此，腿上还流了血？”

　　被称做“小东西”的宫人听到这里，立马后退了一步，瞪大了双目，结结巴巴地说：

　　“告诉你，这……不太好吧。我……反正是很早就睡了，所以……并不清楚！”

　　接着，他点了点头，颤颤声声地说：

　　“我，我不清楚！”

　　“胡说！”杨支凶巴巴地吼了他一句，有些粗俗地推开他。杨支大嘴叉，短下巴，又黑又丑，嗓门还极大。他早就横行霸道惯了，那里容得下别人防抗他。一下就凶相毕露，存了心要整这名宫人。见别人一副委屈的模样，杨支的心情舒畅无比，猖狂地笑起来。

　　“就你这能耐，还能瞒得住我吗？呸，我早就把你的弯弯肠子看透了。你啊！你啊！敬酒不吃吃罚酒，这点小报酬呐…就当做是你陪的礼，我就收下了。”

　　话音刚落，杨支就走上前去。伸出手在小宫人腰间一摸，一个黄色的荷包就掉了出来。他一看见有些鼓鼓的荷包，就伸出肥肥的手摸了摸。没想到这钱来的这么快！他一边愉悦地想着，一边得意地翘起嘴角。

　　“不要啊！我省吃俭用才藏了这么多！”小宫人也顾不上什么了，急忙拉住了他的袖子，一面苦苦解释着，低头哀求着他：“这钱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这是我亲弟弟的嫁妆钱。家里面钱本来就不多，更别提什么喜事了。我就这一个弟弟，所以求求你高抬贵手，把钱还给我！”

　　说实话，杨支可没什么同情心。只见他转头瞟了一眼，眼神就落在袖子上。只见他微微皱了皱眉，狠狠地瞪了那名宫人一眼。使出八分的力气，硬是挣开了束缚，还把那人狠狠地摔倒了地上。最后他不仅抬起下巴，神情更是说不出的藐视。

　　“你……你你欺人太甚。”

　　“我……我……什么我啊。原来如此啊！小东西你还是个小结巴啊。瞧见没有？不听我的话，这就是你的下场。”杨支摸着光滑的下巴，神情有些倨傲地说:

　　“只要挡我财路的人都是死路一条！下次见了我，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小宫人看着杨支丑恶的嘴脸，心里泛起一阵恶心。他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龈，心里恨不得撕碎了杨支。

　　他看着杨支走进厢房的背影，咬牙切齿般想：

　　倘若你有一天落在我的手里，一定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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