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爱情奇谭

　　四
　　走廊尽头转角处的露天阳台上，两个女人一个男人的苦情戏正在上演。
　　“杰，我真的是很爱你啊。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你能和我在一起，伤心的时候有你陪，开心的时候有你陪，一起哭，一起笑，一起过完这一生。”张小姐声嘶力竭的跪在地上。
　　“杰，她真的是很爱你呢。”陈琳看着张小姐痛苦的样子，有点于心不忍，爱一个人并没有错，但她爱上的男人爱的却是自己啊，而自己也确实是真心爱着眼前这个对她呵护有加的男人。
　　“哎呀哎呀，来晚了点呢。”陈飞带着戏谑的笑容，双手插在裤兜中，一摇一摆的慢慢晃了过来。
　　在陈琳和李杰露出迷惑的神色时，陈飞已经走到张小姐身前，伸手轻轻拉起跪坐在地上的她，掏出自己上衣口袋里的手帕，温柔的擦去了她脸上的泪痕。
　　“你们知道吗？爱情，是一种很虚幻很不真实的东西。比如说，李先生，陈小姐，你们彼此相爱，但是，你们知道吗，你们的爱情只是由一根红线牵定的。”陈飞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烟，叼到了嘴里，双手在身上四处摸来摸去，却愣是没有找到打火机。
　　“哦，不好意思，公共场合不该吸烟的。”陈飞尴尬的笑笑，掩饰了一时的窘困。
　　“红线？你是指月老的那根绑定姻缘的红线吗？这种东西有没有我是不知道，但我倒是可以肯定，如果真有这种东西存在，现在一定绑在我们之间，因为我非常的爱她。”李杰对陈飞的出现以及这没来由的话有点摸不着头脑，但顺着陈飞的话茬，倒是接的很流利。却没有看到张小姐的眼中再度闪过一丝绝望。
　　“好吧好吧。来，抓住我的手，你们两个，抓住我的左手，张小姐，你抓住我的右手。”陈飞伸出双手，手掌朝上，抬头挺胸，怡然自得站在他们中间，那架势，就似乎自己刚开完演唱会，等待观众们热烈的掌声一般。
　　李杰和陈琳交换了一下眼神，互相明确了对方眼里相同的意思：“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啊？”
　　不过不管三人心中怎么想，却终于都还是抓住了陈飞的手。
　　“好了，现在看你们的脚上。”
　　三人低头一看，一根鲜艳的红色细绳出现在李杰左脚踝和陈琳的右脚踝上
　　“老头子忒封建，绑根绳子也分男左女右”。陈飞心里暗骂道。
　　“好了，放手吧。接下来都看得到了。”陈飞也不等他们放手，自己先甩开了三人的手，“看到了吗？那个就是绑在你们身上的红线，无论你们距离怎么变，近也好，远也好，这根红线永远把你们拴在一起。”
　　“真的、真的有这种事？”李杰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腿上的那根红线，试探性的和陈琳拉开距离，红线也跟着变长，李杰又好奇的用手去摸，没有摸到，红线就这样穿过了他的手。
　　“当然是真的，虽然我也不想承认，但这世上确实有控制姻缘的人物存在，你们的姻缘在他的那本见鬼的姻缘谱上出现了，所以，他就给你们牵了红线，于是，你们就相爱了。”
　　李杰看着陈飞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渐渐稳定下心神，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俩的爱情是因为这条红线才产生的吗？”
　　“是的。”陈飞仍是淡然一笑。
　　转头看向身边的陈琳，这个女人正用深情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们腿上的那根绳子？
　　李杰的眼中尽是将信将疑的疑惑之色，自从父亲事业有成后，衣食无忧，生活一帆风顺的他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虽然后天的高等教育使得他谦逊有礼，从不以自己出身豪门而自居自傲，但当突然有人告诉他自己的爱情竟然是被操纵的产物，并不是自己的真实意志时，对于他来说，一时之间还是无法接受。
　　正当李杰神色犹疑，脸上阴晴不定时，他身旁的陈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抓住李杰臂膀的双手突然一紧，大声说道：“杰，我爱你啊！就算是因为红线也好，但相信我啊，相信我们自己啊，我们现在的感情是真的啊！”
　　“喂，轻点轻点。”陈飞退回几步，转头看了看宴会大厅，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一幕。
　　当陈飞回过头来再看李杰时，李杰脸上的犹豫之色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坚定之色，成功企业家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气势在他身上开始显现：“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即使我们的爱情是因为有了红线才产生的，现在的我们，已经是真心相爱，如果你是想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请你立刻放弃吧，否则我要叫保安来了。”
　　看着李杰一脸坚毅神色，陈飞脸上的笑容更加的灿烂，只是眼角的鄙夷之色却是越来越重。“即使知道自己的爱是被操纵的，也愿意接受吗？只相信自己现在的感觉吗？这是第几对这样回答自己的“爱侣”了呢？”
　　“你以为，这就是真正的爱情了吗？或许，当你被牵了红线后，那爱的感觉非常的真实，不，可以说那爱就是真实！但是。”陈飞语气一转，慢慢退后几步，左手从怀里掏出了枪，虽然他双手使枪的水平不相上下，但他毕竟是个左撇子，左撇子更聪明，陈飞向来以这种说法为自豪。
　　“也就是说，只要破坏掉现在的姻缘线，让你产生新的爱情就可以了，而且，绝对的，百分之百的，那爱情也是真实的，或者说，是让你觉得无比真实的感情！”
　　“看到了吗？嘉，只有我们的爱情才是真实的。”陈飞一边在心中默念，一边退出弹匣，将那颗特殊的子弹上膛。
　　举枪。
　　不用刻意的瞄准，这么近的距离，绝对可以同时命中委托人张小姐和她身后的李杰。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受人之命，忠人之事。
　　“不要！”
　　声音并不响，随后，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陈飞放下举起的枪，有点好奇的望向张小姐。
　　“不要了。”张小姐意外的表现的很平静，仿佛再没有了刚才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但是浑身剧烈的颤抖却仍然表明了她内心的痛苦。
　　“你知道吗？我是真的很爱很爱你。”张小姐转身面对着被陈飞刚才拔枪的举动吓得目瞪口呆的李杰，幽幽的说道。
　　“这是我雇的杀手，爱情杀手，他的子弹对人并没有杀伤力，只是会抹杀爱情。哦，你放心，报酬我会照给。”最后一句话是对陈飞说的。
　　“你知道吗？哦，或许你不知道。那时的我还是个孩子，我家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爸爸省吃俭用供我上学，妈妈缝缝补补替我做穿的衣服，那时的日子，并不好过。”张小姐抬头望向天上的月亮，目光变得朦胧。
　　“但是，那时的我，并不缺少快乐。”
　　“你还记得吗？那个每天被你缠着揪辫子玩的小女生，那个被你说成书呆子的小女生，那个你说等以后爸爸的生意做大了，要用轿子娶回家的小女生？”
　　陈飞听着张小姐的描述，并没有多大的动容，很普通的初恋故事，很容易猜到的故事结局。自己或许确实看错了她，至少，她雇自己，不是为了李杰的钱。
　　“你是小露？张露？”李杰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张小姐的脸上露出些许惊喜但无奈的笑容：“原来，你还记得。”
　　“我一直没有忘记你啊！那次爸爸因为生意失败，要躲债，所以就匆忙带着我们一家搬家。唉，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我是真的很爱琳，对不起了啊。”李杰的声音充满了歉意，说着又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了看怀中的陈琳。却没有注意到陈飞握枪的左手用力的紧了紧。
　　“后来你成功了，每天都能从报纸上新闻上看到你，对你的思念越来越强烈，对你的爱越来越深。我隐瞒我们以前的事情找到你，也是想让你能爱我，爱上现在的我。但是那时，你已经爱上了别的女人。我不甘心，我有自信，如果我出现的比那个女人更早一点的话，我真的很不甘心。所以，我雇了他，爱情杀手，果然，接下来的发展证明，你是爱我的。”
　　张露说了上面这番话，身体的颤抖明显平静了很多：“你知道吗？那几天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可惜，幸福总是那么的短暂。”
　　说完了这些，张露转身面对着陈飞：“接下来的你们都知道了，是，我又一次雇了你，也许你会觉得我只是贪图他的钱财，我也不想为自己辩解，第一次雇你，是因为我真的觉得只要我比那女人早些出现，在他还没有决定结婚前，我真的有自信心挽回我的爱的。而这一次，我承认我失去了自信，我的爱是自私的，我希望他永远爱我。”
　　陈飞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但是，但是，刚刚我看到了你们之间的红线，我知道了，杰，你不是不喜欢我的，你还是爱我的，只是因为那根红线，姻缘注定了才会有红线，是因为你跟她有缘分吗？原来，是先有缘分再有爱的吗？”
　　说到这里，张露的情绪开始显得有些激动，身子又再次颤抖了起来：“我不要这样的爱情，当我知道了你们现在的爱情都是因为红线产生的，并非出自你们真心。我很开心，我真的很开心。但是我不要像你们一样。我不要自己因为红线或者是陈先生的爱情子弹而爱你，我也不要你因为那样的原因而爱我。虽然，也许那种爱的感觉跟我所要的爱其实没有任何区别。但是，我就是无法接受。”
　　刚开始听到委托人的这么一番说辞，陈飞的眉头就耸动了一下，现在听她把话说完，陈飞的脸上再也没有了无所谓的态度，转而是一种理解，略带有钦佩的神色。
　　他收起了枪，对张露说道：“张小姐，你确定放弃委托了吗？或者，你可以选择让我单独对他来一枪，破坏掉他们间的红线，这样，只要你努力，他还是会向上次一样，依靠自己的意志，自己的选择，再重新来一次。”
　　张露的眼睛一亮，能不放弃的话，谁也不想轻易放弃心中所爱，但那只是一瞬间，张露眼里的光芒就又暗了下去：“姻缘谱？注定的东西能改吗？牵了那根红线的人是月老吗？”
　　“月老，哼，充其量也只是和我一样有些特殊能力的人而已，只不过他神神叨叨的自以为是而已。不过以那老家伙的脾气，估计会继续给他们重牵红线吧。当然我也可以再破坏，他再重牵，我再破坏，妈的，拼耐心，可以试试啊，就算他打上门我也不怕。张小姐你放心，我服务绝对到位，而且价钱绝对优惠，不，三次以后就免费，嗯，前一次和这一次就算两次了。”陈飞开始时还稍微低头考虑了一下，说到最后却是明显的带有了煽动意图。
　　张露泪痕未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陈先生，你也受过爱情之苦吧，刚刚你眼中的忧伤与同情，我相信我没有看错。谢谢你了。不过，还是由他们自己决定吧。”
　　陈飞顺着张露的目光把眼睛瞄向了事件的主角李杰，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倒是完全忽略了他们的存在，李杰和陈琳正紧紧的偎依在一起，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杰，你相信现在的爱情吗？愿意和我尝试新的开始吗？再一次？”张露的眼中毕竟还是充满了希翼。
　　陈飞却没有任何的期待，结果太明显了，这些年来，他对于自己的子弹和红线的效果，了解的太清楚了。
　　“不，我知道自己的感觉，我是真心爱着琳儿的。对不起，小露。”
　　“看到了吗？嘉，始终只有我们的爱情才是真实的。”陈飞的脑中再次浮现出那张熟悉的笑脸。
　　张露微微一笑，那是坦然的笑容，一行清泪却又顺着未干的泪痕流下。
　　“再见了。祝福你们。至少，我知道你们是幸福的。”张露一边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一边转身往外走去，经过陈飞身边时，张露停下脚步。
　　“谢谢你，陈先生。我说过，报酬我会照付的。不过，对不起，分五年付可以吗？”
　　陈飞此时已经收起了枪，笑着摆了摆手：“你有你的原则，我也有我的，委托未完成，钱自然一分不收，订金我会让胖子退回给你的。对不起。”
　　张露的经济条件，陈飞是知道的，对于自己一开始认为她是为了李杰的钱财才不惜血本的雇他，陈飞多少觉得有点内疚。
　　也不管张露有没有明白自己那句对不起的含义，陈飞在张露之前迈步走出了阳台，朝过道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左手举过头顶，挥了挥手作为告别。
　　张露回过头又看了李杰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只留下那幸福的一对仍然偎依在一起，彼此坚定的确信着自己心中的爱，维系着属于他们自己的幸福……
　　可惜，难得的美满结局总要有人出来搅局，两个仍有些惊魂未定的爱侣突然发现一个衣服破破烂烂、浑身是血，形象惨不忍睹的红衣少女凭空出现在旁边，气急败坏的挥着双手，对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狂吼：“陈飞你在哪里！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此时的陈飞，却早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二手普桑里，用力摇下颤巍巍的车窗玻璃，喝着劣质的罐装啤酒，行驶在车流之中，风，撩起了他耳际的碎发，对着他轻轻的呢喃着只有他才能听懂的话语……
　　“嘉，只有我们的爱情才是真的呢。”

　　你的爱情呢？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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