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手札

　　王家3

　　雨居然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我真该庆幸这是一件深色系的旗袍，即使湿透了也不会有太多的影响。

　　这时候，风吹过来，我略微哆嗦了下。因为怕尤金突然从我眼前消失，我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尤金一直笑着，我很疑惑，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保持着优雅的笑容真的不累吗，一整天下来，怕是连笑肌都要废掉了吧。“我知道是你顺走了，你把它还给我，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的身份。”他吸他的血，我走我的路，他只要不缠上我，我才懒得理会这只吸血鬼会在民国的大上海掀起怎么样的腥风血雨。

　　“这镯子固魂，是个好东西。”他不动声色地朝我靠近，不一会儿我们之间的距离就被缩短，我几乎可以嗅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血腥味。“我挺喜欢的，要不，你将它借我玩几天，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不行。”我直接否决，因为我一点都不想与这只吸血鬼谈条件，更不想把苏湛的镯子作为砝码。“把它还给我，我不想再重复一遍！”我一字一句地对他说，声音里满是愤怒即将爆发的味道，他应该意识到了我一直努力压制的怒火，爽朗一笑，掏出镯子抛给我，说：

　　“我倒是没有那么心急，你若是什么时候有求于我，便拿着这镯子来找我。那么，下次见！”在我额头轻轻一吻，他就踩着一地的雨水走出了这个狭小的弄堂。

　　我哆嗦着将镯子戴回手腕，来回抚摸了好几遍才安下心来，出了弄堂，喊了黄包车回王家。

　　回到王家，何叔正迎着一个医生进宅子，见到我回来，就热情地与我打了声招呼。“十三小姐回来啦，十少爷可还算好？”

　　何叔走起路来一瘸一瘸的，看来他的腿崴得有些严重。“我把骨头汤带给他了，他说想要回家，我听你的话没理他就回来了。”

　　“好的好的，本就不用理会，十少爷啊，哎……真是作孽啊……医生，你往这边走。”我这才注意到何叔身旁的医生有着一头金色的头发，背影也与我之前见到的那只吸血鬼很是相似，可他始终走在我的前头，背对着我，我根本没机会看到他的脸，直到他们在王越的房间停下来，我上前几步，终于瞧到了这位医生的真面目，正是尤金。

　　一只吸血鬼的职业是医生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什么他恰巧会出现在王家，我所暂住的地方。他冲我眨了眨眼睛，我飞快地将视线转移到了别处。“何叔，小少爷这是怎么了？”

　　王越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坐在王老爷的腿上，一手玩着拨浪鼓，另一只手拿着何叔给他买来的糖葫芦，见到我甜甜地喊了声姐姐 。我听到那声音就被吓了一条，因为这完全不像是男孩子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出自一个女孩子，

　　第二次见到他是在园子里，他穿着红色的袄子，坐在石桌上玩娃娃。我问他在做什么，他说他在和娃娃做游戏，依旧是女孩子甜甜的脆生生的声音。后来，我听何叔说，那个布娃娃是何越的娘亲在何越去年生日时送给他的礼物。

　　第三次，便是今日，照顾他的小丫头打开了房门，抹着口红的何越哭着半躺在床上，脸颊通红。“我估摸着应该是发烧了，尤金先生是老爷的故交，医术十分了得，家里人患病一般都会请他来看看。”

　　何越是把自己当作女孩子来看待的，这是我下的定论。

　　他穿女孩子的衣服，用女孩子的声音说话，还蓄着长发，每天都让小丫头替他梳好鞭子。因此，王老爷不敢将他送到学堂，只能请了专门的先生上门来教他习字，但王越不喜欢，他只愿意呆在房间里或者坐在园子的石桌上和他的布娃娃玩耍。

　　小丫头说，她经常看到何越会与布娃娃说话，就好像布娃娃能听懂他的话并与他交流一样。

　　我觉得这并非没有可能，因为王越的娃娃很蹊跷。

　　尤金简单地看了下，确定为发烧，遂写了药方，何叔马上派人去抓药。

　　“尤金哥哥！”王越好像很喜欢尤金，一见到他就整个人扑了过去，尤金将他抱了起来，王越涂满口红的嘴唇就往尤金的脸颊上凑。“我好想你呀，可是只有生病了才能让你来看我！”真不敢想象这个孩子在说这句话时脸上居然露出了娇嗔的表情。

　　“小越如果想见我，可以去医院找我呀。”

　　“爹爹不让我出去，娃娃也不让我出去，她不让我跟你好，对了，她也不让我和阿阮哥哥好！”王越很亲阿阮，经常会跑到我们的房间来找他，我也隐约感觉到他十分讨厌我，所以，当他看见我也在时，他便白了我一眼，很不满地说，“尤金哥哥也认识她吗，娃娃说她不是人，你别和她一起玩！”

　　娃娃！娃娃！王越的每一句几乎都离不开他的布娃娃。我环顾房间，寻找娃娃的下落，发现她被丢在床头，那一双大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尤金。

　　“小越，我带你出去玩，你就把娃娃丢了好不好？”尤金抱着他往房门走去，我也跟着出去，转身的霎那，却瞧见布娃娃从床头掉了下来，她的眼睛就瞪大了一些，房门“啪”地一声就关上了。

　　“啊！不行不行！”王越突然大声叫起来，将头埋进了尤金的胸膛。“娃娃会生气的！她会生气的！我就是因为偷偷去找阿阮哥哥玩才会生病，她在惩罚我！在惩罚我！”王越的话使我不禁认为小丫头的话也许是对的，那个娃娃一定能与王越对话，可我并没有在她的身上发现有什么灵魂附着。

　　“好啦，没事的啦。”尤金似乎打算不理会王越的反对，他暗中用力将门打开，娃娃的表情变得狰狞，房间里的所有窗户突然震动起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尤金，等等。” 我喊住了尤金，他回头看着我，“娃娃掉了，我把它放回去。”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可他作为一个能隐藏在人类当中不被发现的吸血鬼，不可能没有看穿娃娃的不寻常。我能想到的一个原因是他在刺激娃娃，但我认为刺激它并不是个好想法。

　　我缓缓地走了过去，娃娃的表情还是异常狰狞，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周身都在散发着不想让我靠近的气场。深吸一口气，我将她捡了起来，放回床头。

　　“走吧。”我转身对尤金和王越说道，话音刚落，手腕就不知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王越惊声尖叫，我看过去，那娃娃就挂在我的手臂上，啃住了我的手腕，刺痛的感觉立即袭来，我立即用力一甩，娃娃被我甩到衣橱上，我退后几步，察看手腕上的伤口，鲜血已经溢了出来，虽说不是很痛，可当我看着那娃娃从地上飘起来的时候，心中的恐惧渐渐爆棚。

　　“还好吗？”尤金将我拽了过去，他打开随手携带了药箱，想要替我处理伤口，我摇摇头，只简单地将血液擦掉，那上面有一排很明显的牙印。“真浪费。”尤金舔了舔沾上了我鲜血的手指，我蹙眉，心想这吸血鬼在这个时候还会有心思调侃我。“不过，你的血味道太差劲，我很不喜欢。”

　　当然，我身上流的可不是人类的鲜血。

　　我很庆幸我的鲜血不合这只吸血鬼的胃口，不然我随时都有可能成为他的食物。

　　“你们看，娃娃生气了，她真的生气了！”王越越哭越大声，我瞪了他一眼，他只哽咽了一下又继续不管不顾地大声哭泣，好像要把宅子里所有人都引过来。但是，这是属于娃娃的结界，不管他怎么哭都不会有人听到的。

　　“这是傀儡，原本受王越母亲的操控，现在好像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尤金淡淡地解释，“起初我看到她的时候，她还不能动，这个宅子使她的意识凝聚得越来越快。”

　　“傀儡？你说王越的母亲能操控傀儡？”我很是惊讶，王老爷的口味可真是多种多样，娶了一个会操控傀儡的女人当姨太太。

　　尤金点头。“她把王越当作她的所有物，王越此次发烧也与她有关。”

　　“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十三，你应该知道我族从来不干涉这些事情，我只是见这孩子可怜。”真是一句废话，我斜了他一眼，不指望他会想出什么办法来，但我也不指望自己能救王越，怎么从这里出去还是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咚咚咚——

　　房门很适时地被敲响，娃娃在听到这敲门声时，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我小心地凑近去一瞧，她似乎失去了生气。

　　紧接着，房门被打开，我看见了阿阮懒洋洋的声音。“十三，以后谁偷你东西你就打他，长得好看的也打！”我想，也只有他能轻易地解开结界，震慑到娃娃，又轻飘飘地说着让尤金脸上原本优雅的笑容突变的话。“打不过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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