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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卜
晚饭的时候李聆粤就一直想着那片白花花的胸。
要真藏在胸衣里……那可真是件麻烦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悄没声息地拿到手。
被要挟的滋味实在太不好受。怎么办才好?
“你那表妹呢?”梅丽对张兰贞一直很好奇。
“她在甲板上吹风受了凉,有点头痛。”其实是肿着半张脸实在无法出门。
一旁的库珀先生就一副很可惜的样子:“听说是位非常漂亮的小姐。昨天我去晚了,未能一睹芳容……”
梅丽一个眼神过去,他赶紧咳了一声:“希望她尽快好起来。——李小姐也受凉了?这大厅里还是很温暖的,穿高领会不会太热?”
芙蕾德倒显得格外愉快:“今天的牛排非常美味。你们都没发现吗?”
结束时李聆粤拗不过梅丽的再三要求,只好答应带她去看看“不舒服”的张兰贞。
“你知道吗,她身上有种……跟我们不一样的东西。”
甲板上,梅丽轻声开口,语气中满是艳羡。
“你是说她不像个上流社会的小姐?”那简直是一定的。
“不光是……她有种野性。”梅丽咬着嘴唇找词:“就是,很蓬勃,很旺盛的生命力,她让我想起大风中的向日葵,很美。像是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挡她朝向太阳绽放。”
李聆粤停下,认真地想了想,隐隐觉得她这个比喻并不太对。
“她在美国的乡下长大,所以没什么规矩。”努力想着刘志秋呆的是美国哪个州,纽约还是新泽西来着?
梅丽笑起来:“那可真有趣。她在英国只呆了两个月,就已经是地道的南安普敦口音了。”
惊得李聆粤赶紧岔开:“库珀先生对你挺好。”
“是挺好。——也就挺好而已。你呢,终于还是要嫁过去了?”梅丽的脸在星光下温柔异常,却也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李聆粤垂下眼,轻声说:“中国人讲百善孝为先。”
梅丽了然地笑笑。
“所以我羡慕她。你那未婚夫的表妹,应该不会像我们,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而无法挣扎。”她看向李聆粤:“至于你,尽孝也好,让自己快乐点。”
李聆粤默默地走着,没摇头,也没点头。
张兰贞开门的时候仅穿了件白色睡衣,一头乌发散下来,略苍白的脸色使她看来颇有些楚楚可怜。
她看到李聆粤身后的梅丽,微一愣神,随即绽了个惊喜的笑容。
“库珀夫人。”
梅丽过去拉她的手,只觉得触处一阵冰凉,赶紧扶她躺下,盖好被子。
待去细看那张花容,忍不住又叫起来:“怎么肿得这么厉害?”
“我……牙痛。”
“噢,我的上帝,这可真麻烦!”她赶紧起身,倒了一杯水,递到张兰贞嘴边。
“含一口。别说话。聆粤,要不请医生过来看看?”
“不,不用了。”张兰贞赶紧拉住她:“我没事,下午已经找医生拿过药了。”
梅丽仍不放心,继续絮叨了许久。后来随手抓起床边一件衣服,又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单薄?不受凉才怪呢。”
“她大大咧咧,忘了一个箱子在旅馆。”李聆粤适时开口,果然好心的梅丽叫起来:“那怎么行!——聆粤这身材你定是穿不得她的,我那边还有厚衣,给你拿几件过来。”
待她出去,两人终于长出一口气。
一个对视,竟同时笑出了声。
“居然装牙痛。”
“居然骗人说我丢了箱子。”
“我的亲戚不能老穿偷来的衣服。”
“骗来的倒也不错。”
李聆粤凑到床头去看她脸上的伤。
“消肿不少。明天可以见人了。”转头看见张兰贞亮闪闪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我脸上也肿了?”
张兰贞摇头,语气试探:“你不气我了?”
李聆粤觉得这个时候的张兰贞就像只小动物。
像只使狠耍赖,顽劣非常,临到末了仍然蜷好爪子,仰着头等人爱抚的猫咪。
还气吗?当然。
只是面前的人一袭白袍罩身,被昏暗的灯光剪出一个特别纯洁与柔顺的轮廓,令人忍不住想揽进怀里,好好疼惜。
“我只是觉得,我这般的亲戚当得好失败,对你的关心还不如一个外人。别人看来肯定很假。”
她伸手,想再看看她那肿着的脸,却被她一口叼住两根指头。
没有想象中利牙尖尖的痛感,她只是轻轻叼住,含在嘴里,用灵巧的舌头来回拨弄着,就像一只真正的小猫与人戏耍。
李聆粤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按在她高耸的山峰下。
“你果真看得紧。”白袍下那件破旧的胸衣依旧,居然临睡也没有被解下。
手指忽然吃痛。李聆粤猛地缩手,上面又是一排细细的牙印。
“你可真是只野猫!”
“别再碰我。”她翻过身,语气倏地转冷。
清晨的甲板上寒气迫人,李聆粤裹紧一条羊毛披肩,趴在栏杆上愣愣出神。
船速似乎更快了些。听人说,这船与同公司的奥林匹亚号较着劲,希望能够更快地穿越大西洋。
那就意味着距离到达美国的日子更近了。
李聆粤想起昨天梅丽在甲板上的话,有种行将窒息的感觉。
要怎样才能快乐得起来?
她想到父亲与娴姨的婚姻,那应该是好的例子,家景相配脾性相投,就连八字也是天造地设地合拍,可是一旦提及自己那难产过世的母亲,父亲的脸便会变得如少年般的神采飞扬,母亲那些大脾气小性子,那些旁人眼中蛮不讲理的骄纵,全都成了容他细数的家珍。
娴姨说过,那才是爱。和相濡以沫的互帮互携不同,那是刻在心尖上的,越老越鲜活的记忆,拥抱时的甜蜜满足,分离时的痛不欲生,爱一个人便不可能逃开。说这话的时候娴姨脸上也似有光,然后微微一叹,说,粤儿,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一旦利益权衡,生死相较,这个字便贱如草芥。
她又想起张兰贞。
如若是她,定是不会有这诸多烦恼,跟谁缔婚也好,活下去,吃饱穿暖,便无比满足。
多好,多简单。
张兰贞就在不远处,扬着一张已经消肿的俏脸,和几个上前搭讪的男人闲聊,张扬的笑声在安静的早上显得格外刺耳。
梅丽送来的厚衣甚是合身,一团桃红将她整个人映得鲜美异常。李聆粤被那笑声撩得心头火起,若真是她李家亲戚,又怎好是这般站街女模样?
那边张兰贞仿佛是有感应到她的目光,抬头一望,便娇笑着从人堆中脱身,往这边过来。
“大小姐干嘛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本性难移。”明知此话伤人,却禁不住地脱口而出,果真刺得张兰贞面色一寒。
脸上阴晴几回,好歹还了个白眼:“我还得找下家,难不成到了美国还死皮赖脸跟定你?你若愿意我当然求之不得。”
李聆粤被噎得没话,只好说:“你这样子哪像个正经的小姐,你以为这样子就能钓到好男人?”
张兰贞噗地笑出声来:“在这种地方能被钓上的,你以为能是多好的男人?那你教教我,如你一般正经的小姐,是怎样钓到那位刘先生的?”
“别用那个字!”李聆粤厌恶地说。
“啧啧,你们难道还是比着中国人的旧礼,父母之命媒灼之言?”
瞧见李聆粤的脸色,张兰贞自觉住了口。
想了想,她奔回房间,不一会儿拿了一副扑克过来。
“我给你占卜下?”她晃了晃手中的牌,“很准的哦,有段时间,我还靠这个吃饭。”
李聆粤愕然:“占卜什么?”
“感情呀!你这千里迢迢的,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
但李聆粤拿牌在手,最终说:“先帮我占卜未来人生运程。”
张兰贞点点头,手指灵巧翻飞,笃定抽出一张关键牌。
红桃七。
“这是什么意思?”
“会有你想不到的人爱上你。——这是会影响你人生的大事。”
张聆粤瞪大眼睛。
“在美国?”
“这个没办法预测的。”
“那帮我再占卜下……感情。”
张兰贞掩嘴,将牌递过来:“再洗。心中要想着他。”
然后抽出四张,一字铺开。
红桃二,梅花五,梅花九,黑桃三。
占卜师的脸上现过一丝惊讶。
“什么结果?”
“你们是很理想的一对。”张兰贞抬头,笑着说。
“是么?”李聆粤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犹豫良久,最终说:“这个,不准吧。”
话虽如此,之后一整天,李聆粤都有些心不在焉。
张兰贞回到房间,顺手给自己算了一卦。
在盯着卦象发了五分钟的呆之后,她带上扑克出门。短短数小时内,来自东方神秘国度的Jane Cheung成了大船上最受欢迎的占卜师,就连一向看她不起的芙蕾德,也被她巧手一卦逗得开怀大笑,并主动邀请她加入当天的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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