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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女
一声孩童的惨哭划破天际,直接结束了所有人的午休。陈夫人季氏派小婢兰儿出来打听发生了什么,却见兰儿哭笑不得的回来。
“是程哥儿和圆姐儿在园中抢芬儿从莲池里摘的莲蓬,两个孩子家家之间的事儿,也不是大事儿。”兰儿边为季氏捶腿边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诉于季氏说。
季氏听了也只是笑笑,没有多言。对于四年前夫君带回来的这个孩子,全家人都达成共识保守秘密,汤圆就是陈蚺的亲女儿,季氏的亲女儿。这几年,小汤圆古灵精怪可爱活泼,是家里的开心果,也是两老的小棉袄,季氏更是疼爱得不得了,几个孙儿还觉得奶奶对小姑太偏心了。
“哟,谁说不是大事儿呀!敢情没伤到圆姐儿,伤到我家程哥儿就是小事儿了?”房门的帘子被掀开,进来的是长媳孙氏,她左手牵着哭红了双眼的儿子,就这样忿忿不平地冲了进来。
季氏看见孙氏如此没大没小,心中不快:“越发没规矩了,子乔家媳妇现在是得力了,进公婆的房门都不用请安了?”
孙氏讶异,刚刚只顾着生气,一时给忘了礼数,连忙垂着眼皮低着头,认错:“母亲息怒,媳妇知错了。只是,你看看程哥儿……”孙氏忙拉着儿子走到季氏面前,借此转移婆婆的注意,她勾起儿子的下巴让季氏看他的脸,“圆姐儿太霸道了,让让程哥儿又如何,她可是小姑姑,让让侄儿也没什么。为什么要动手,把程哥儿脸都划伤了。我们家程哥儿要是破相了可怎么办?”
季氏伸手牵着程哥儿抱入怀里,仔细地翻看程哥儿的小脸,果然左脸颊下边有一道小血印。手心手背都是肉,何况她养大了汤圆,知道女儿的德行,季氏此时不疑有他,看着程哥儿心疼得肝儿颤:“哎哟,我们程哥儿真的受伤了?告诉奶奶疼吗?”
“奶奶,好疼啊,脸上像是有小虫子爬,一会儿疼,一会儿麻麻的。娘说我会破相,是不是真的?破相了是不是就变丑八怪了?”程哥儿依偎在季氏的怀里,双手勾着季氏的脖子,眨巴着挂着泪珠的眼睛,奶声奶气地撒娇,愈发惹人心疼了。
听到程哥儿喊疼,季氏何尝不是感同身受,只是一听那句“娘说我会破相”就心生不满,她横瞟了一眼站在于旁的孙氏,似乎是用眼神在告诉孙氏有些话不能乱说。孙氏被婆婆的眼神一吓,又害怕又委屈,心里也没少骂圆姐儿这个“野种”。
被奶奶抱着哄着,程哥儿的心思悄悄地那么转了一下。他偏着头,嘟着嘴问:“奶奶,我讨厌小姑,为什么我们家要养那个野种?”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主子和婢子纷纷寂静,季氏脸色黑沉,孙氏冷汗外冒,兰儿等众丫鬟有些慌乱无措。
季氏松开抱着程哥儿的手,把程哥儿拉到面前站好,语气沉重地问:“程哥儿,告诉奶奶,谁告诉你小姑是野种的?”说话间,季氏的眼神横扫了所有站立的女眷,“这种话小孩子肯定也是跟人学的,我倒是想知道是谁嘴这么碎?今天我也不处罚这人,也显得我治家无方。”
孙氏拉着程哥儿站到了自己跟前,抱着程哥儿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生怕被婆婆揪出来家法处置。众人也都不敢吱声,陈府的内事一项全凭夫人做主,她就是家里的活佛,任谁也不敢在她生气的时候出来认错。
“尔慧,你是程哥儿的娘,他跟着谁学这话,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吧?”季氏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句话,直指孙氏。这个儿媳虽出于小门小户,但父亲也是乡绅举人,按理说也不应当如此不知道礼数,可进门这些年,除了生了三个金孙让季氏开心不已后,婆媳二人一直关系很僵硬。汤圆虽不是亲生女儿,但老爷有交代必须以亲生骨肉待之,汤圆也真心惹人疼爱,就算犯了错,季氏依旧疼爱不减。
“这……我……”孙氏吞吞吐吐不知如何应答,她平日在自己房里总是对汤圆野种来野种去称呼惯了,可也没想到儿子学得这么快。畏惧和心虚让孙氏满脸涨红,微微发抖。
就在此时,一直跟在孙氏身后的老奶娘宁婆子“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不停地磕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嘴拙,一直骂大少奶奶房中那只整天胡乱哼哼的八哥是‘野种’,这才让小少爷学了去。请夫人饶了老奴,请夫人开恩。老奴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季氏眼不花耳不聋,宁婆子这出李代桃僵她看得一清二楚,事已至此,让她装聋作哑肯定是不行,她要树立在陈府的权威,也要保护汤圆。让她严惩孙氏和宁婆子也不行,孙氏是长媳,又是她三个金孙的亲娘,今后的陈府当家主母,不能不顾及她的颜面。而长了孙氏的脸,必然会让小汤圆受伤,可当娘的怎么忍心让那么个精灵剔透的宝贝受上一丁点委屈。一时间,季氏进退维谷。为今之计,只能先把汤圆叫来,大不了等会儿象征性地教育下女儿吧,孙氏是大人又是长嫂,太为难汤圆她的脸面上也过不去。
想到这里,季氏舒了口气,她靠在八仙椅上,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给自己捶腿的兰儿,说:“去把圆姐儿请过来,今天这事她也有错,我想听听她怎么说。”
“是。”兰儿低下头,应承着。随后起身慢慢退出房,去梦竹轩请圆姐儿。
这一路兰儿都在寻思该如何教圆姐儿说话,老爷夫人疼爱圆姐儿有目共睹,如果等下圆姐儿口一快承认了错误,那大少奶奶肯定是要揪着圆姐儿的错不放,借机就能绕过对宁婆子等一干人的惩罚。圆姐儿要受惩罚,夫人定是于心不忍,道理可就跑到了大少奶奶那边儿。不知不觉中,梦竹轩走两步便到了。
汤圆的奶娘岳氏此刻正坐在院中和大丫鬟馨儿描花样,两人有说有笑,商量着冬天给小汤圆做个什么样的袍子穿着好看。
“岳姨,馨儿姐!”兰儿一进梦竹轩的院门就跟两位打招呼。岳氏是夫人的陪嫁,被夫人许给了二管家陈暮,因为小儿子和汤圆年纪相仿,所以被夫人接回陈府给汤圆做了奶娘。馨儿原本也是夫人房里的大丫鬟,到了适婚年纪,却遇到未婚夫病逝,伤心之余不愿再嫁,因她对夫人忠心,又得力能干,被特意提拔到梦竹轩照顾汤圆。这两人都是夫人的亲信,因此兰儿对两人一直礼遇有加。
馨儿放下手中的活计,赶忙招呼兰儿做到身边,又使唤小丫鬟萝儿将果子茶水一一摆上。兰儿连连推辞,拉着馨儿的手说:“姐姐不必和我客气,我来,也是有事的。”说罢,兰儿将午后发生的一干事儿粗略说了一遍。
岳氏和馨儿听了面面相觑,便把萝儿叫到跟前,说:“中午的时候小姐说不想休息,是你带着她出门玩的吧?”
萝儿点头:“是我呀,可是小姐和程少爷只是小小闹了一下,这可以问芬儿,她也在场。”
“小小的闹?那程哥儿脸上怎么会有指甲痕?总不会是大少奶奶自己给挠地吧?”兰儿继续追问,“你这小蹄子撒谎也不会圆了说。再不从实招来,待会儿大少奶奶抓了你的把柄,把你配给喂马的小厮,有的你哭的。”
萝儿歪着头,辩解说:“这个,指甲痕,呃,嗯,也许是程少爷被蚊子咬了,自己挠痒挠出来的呢?”
馨儿怒道:“胡闹,这个理由一听就是假的。事到如今,就我们几个在,你怎么还不说实话?你兰儿姐也不是外人,有什么就实说吧,能保的,我们一定保了你。听说喂马的小厮可都是腌臜货,怎么洗澡都洗不掉身上的马骚味。”
平日里馨儿是几个丫鬟的头头,对丫鬟们管教也算严格,所以看到馨儿发怒,萝儿没办法只能招了:“是芬儿说她以前就是在湖里长大的,摘莲蓬和捞鱼都是她的长项。她说莲蓬里的莲子肉甜,莲心也是药,做茶吃可以安神定魂。小姐一听说就让她去摘,说是要做莲子茶给夫人吃,因为夫人自入夏以来身体总是不好,夜不能寐,这大夫几乎是天天都来府上。”
几人一听,不禁感慨汤圆小小年纪心思如此细腻,羡慕夫人命好,能老来得此女。“后来呢?”馨儿问。
“芬儿在湖里摘,摘完了就往岸上扔,我和小姐就拣,哪知道程少爷和那个宁婆子来了,他看到莲蓬非要抢,小姐不给,他俩就打架。宁婆子也不知道去拦着两人,我看小姐打不过程少爷,这才帮忙的。程少爷脸色的伤,是我……”
“胡闹!”岳氏喝止住了萝儿,“少爷再怎么打闹,也不过是五六岁岁的孩童,他平日里是调皮,可也是主子。你今年都十一了,怎么能仗着年纪大去打主子呢?”
“是我让萝儿打他的,你们要怪就怪我好了!你们要是把萝儿赶去喂马,我就把你们全部都赶走,都赶走!”一个稚气的声音从里屋传来,遂即汤圆的房门打开了,一个藤球被她扔了出来。
见汤圆出了门,众婢子不再说话,只听汤圆说:“陈奕程是晚辈,我是长辈,长辈教训晚辈天经地义。他娘能教训他,他姑就能!”
“没人说小姐不能教训程哥儿,就是等下当着大少奶奶的面,您可不能这么说。”岳氏抱起汤圆,安抚这个发怒的小狮子。
汤圆白了所有人一眼,似乎天地之间唯她独大,她爱怎么教训人就怎么教训人。看汤圆这样子怕是真的会引发一场地震,岳氏继续说:“等下小姐就说是不小心弄伤程哥儿就好了。”
“那可不行!”汤圆瞪圆了眼睛,哼了一声,“我敢作敢当!何况娘说的小孩子不能说谎。”
馨儿靠了过来,笑着说:“那咱就不说谎,就少说几句话就行。”说罢,她凑到了汤圆耳边,悄悄说了起来。兰儿读懂了馨儿眼里划过的那丝狡黠,心领神会。
其实汤圆人小鬼大,她何尝不知道惹怒了大嫂自己也不会好过,听馨儿说了几句话,她倒觉得这样挺好。于是欣欣然同意岳氏抱她去母亲那里,不管怎么样最终庇佑她的还是季氏对她的那份爱,这样想想,倒真的没什么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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