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湾港

　　每年春节最重要的项目便是回家一趟，看看逐渐年老的父母。毕言言是独生女，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儿，她每年都会提前一段时间回到家。
　　今年回家，毕言言只提前两三天。从C市到Y市，虽在两个不同的省，但距离实在算不得远。本想先坐高铁或动车到省会N市，再从N市坐一个多小时的汽车到家乡Y市。这样最省时间了。
　　由于临近春节，C市是个大市，大批学生流、务工流涌动，购票十分不容易，高铁和动车票基本售罄。毕言言为自己成功买到直接到家的普快火车，而感动得嗷嗷叫。
　　上车前和妈妈通了电话，告知了火车的班次和到达时间。
　　毕妈妈一听毕言言要回来，高兴得手舞足蹈，一大早跑去买菜，准备做一桌子的好菜，晚上为毕言言接风洗尘。
　　晚上7点，终于回到Y市。
　　毕爸爸跑到火车站接女儿，笑呵呵地眯着双眼，看到毕言言走过来挥了挥手。
　　“爸，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过来接我了？”毕言言拖着小行李箱，走到爸爸跟前。
　　毕志强笑着说：“和你说了，你会让我来接你吗？”
　　一句话说到了关键点上。毕言言自然不会让爸爸来接，打个的10块钱就回到家的事，为什么还多要个人多跑一趟。
　　许久不见爸爸，毕言言发现他比以往似乎更憔悴了，面色发黑，头发稀薄，驼着软软的后背。大多数Y市人分不清平舌音和卷舌音，“毕志强”总被说成“必自强”，颇有生生不息，奋斗不止的意思。现在这个形象，和他的名字不相符了。
　　“爸，我好想你。”说着，毕言言扑到了爸爸身上。
　　“哎呀，这么大个人了还这样，羞不羞。”毕志强笑着摸摸她的头，“等我一会，我把车拉过来。”
　　毕言言疑惑，没多问，等着他过来。毕志强退休之后，公家给他开的车就被收回去了。平日里闲的慌，他就骑着几年前给毕言言她妈妈戴莉买的自行车四处逛逛。
　　不多时，毕志强果然骑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过来。
　　“你的行李箱放自行车后面的坐凳上吧，你自己找一辆三轮车坐回去。”毕志强一边说，一边把毕言言的行李箱扛起来，放在车尾座，拿出车头篮里的绳子，扎扎实实地固定好。
　　“我打个车回去，行李放车上就好。”毕言言有些担心。
　　毕志强扶着车头，和女儿一起慢慢地走到马路边：“没事，你这样可以直接打个三轮车或者坐公交车回去，省点钱，也不用担心皮箱被刮花。”
　　毕言言没有反对，爸妈一向节俭，特别是爸爸现在的状况自然是能省就省。“爸，那你先回去，我在这等车。”
　　毕志强张望着四周，说：“没事，我陪你一块等，看你上车我就骑走。抄近路，说不准比你坐车还快。”
　　毕言言没有多说，看到一辆小三轮车开了过来，询问价格后觉得合适就上了车。
　　“爸，那我上车了，你回去先。”
　　“好咧。”毕志强长腿一扬，跳上了车，噔噔噔地往前踩去。
　　事实证明，还是烧油的车比人力车快。毕言言付了钱，站在家门口等爸爸骑车回来。
　　他们家离火车站不远，骑自行车顶多十来分钟。位置是城南的一块自建区，地是政府拆迁后补回来的，拿到新地皮就四处凑钱找人建房子。房子建起来的过程也是波澜曲折，先是工人们偷工减料，之后又是对面楼的住户因房子布局和设计的问题影响了他们的采光，招来城管不许动工。大概花了两年的时间才把这五层半的楼房建好。
　　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转眼住了这么多年。毕言言转身，抬头看了眼自己家的楼房，有些莫名的伤感。
　　毕志强赶到家门口，是几分钟之后的事情了。他向毕言言招招手，示意她从后门走。
　　从后门进去，毕志强把自行车停放在楼梯口的小空间里。
　　“走吧，上去吧，估计你妈做了很多好吃的菜。”毕志强引领着毕言言往楼上走。
　　楼房的1至3层全都出租了，1楼门面，2楼和3楼住人。因为是熟人，租金收得不贵。
　　上到2楼拐角，正好遇到3楼的阿姨下来倒垃圾。
　　“言言回来啦，越长越漂亮了。”
　　她笑眼看着毕言言，从毕言言的身边缓缓走过。
　　毕言言笑着回应：“刚回到。阿姨准备出去啊。”
　　“是啊，倒完垃圾散散步。你爸妈都很想你，快上楼一起吃饭吧。”阿姨的声音淹没在下行楼梯中。
　　毕言言那声“好的”也被淹没其中。
　　“你以前不爱吃你妈做的菜，今年你妈身体好多了，在做菜上下了功夫，长进不少。”毕志强喘气。
　　“无所谓啦，反正吃什么都胖不起来。”毕言言撇撇嘴。以前以为是吃不好才这么瘦，后来慢慢才发现是自己吃不胖，吃得再好都是浪费粮食。
　　不过毕妈妈厨艺长进，是毕言言没有想过会发生的事情。她和爸爸始终以吃饱为满足，到后来注重养生吃得更是清淡。还记得梁心来他们家吃饭，看见毕妈妈从水中捞起青菜，洒了点盐便上桌，那个口味淡得梁心可谓是毕生难忘！
　　“你们家的菜我倒是真的见识到了，实在难吃的不得了。”梁心那一刻终于能理解毕言言为什么这么瘦了。
　　晚饭是在一张四人桌上进行的。按照以往惯例，三个菜一个汤。
　　“言言，来，先喝汤。”戴莉乘了一碗汤给毕言言。
　　“好的，谢谢妈。”毕言言伸手接过汤。
　　“打算寒假在家呆多久？今年是你最后一个寒假，毕业以后你工作了，就没有什么长假期了。”戴莉的言外之意，自然是希望女儿在家呆得越久越好。
　　“嗯，在家呆不了多久，元宵过后吧，到时候再看，要回C市实习。”毕言言轻轻抿一口汤。
　　戴莉给自己乘好汤后，拉开椅子坐下，和女儿面对面。“想好做什么工作了吗？”
　　“还没。”
　　“那寒假实习是纯粹的实习，还是想留在那里工作？”
　　“两者都有吧，看那到底适不适合我。”
　　“什么实习啊？具体要做些什么？”
　　“导师没有说，是导师推荐我去实习的。”
　　“哦。”戴莉放下手中的筷子，想了想说，“那也行，先去实习吧。”
　　“言言，想喝可乐吗？爸爸明天买给你。”毕志强笑着问女儿。
　　毕言言抬头：“可以啊，谢谢爸爸。”
　　毕志强退休后，显示出了他从未有的温柔与体贴。果然还是那句话说的好，人老了谁不希望膝下的子孙常回来看看自己。特别是经历了一些挫折，毕志强对这些道理的领悟似乎更透彻一些。
　　“妈，我帮你盛碗饭吧。”毕言言看见妈妈喝完汤，轻轻地问。
　　毕言言接过碗，打开电饭煲，满满当当的盛了一大碗香喷喷的大米饭。
　　转身回到餐桌前，将碗递给了戴莉。
　　戴莉在接碗的间隙中，瞄了一眼毕言言，小心翼翼地问：“还和赵向湾有联系吗？”
　　毕言言愣住了，自从和妈妈说了分手的事情之后，妈妈再也没有在毕言言面前提过赵向湾这个人。“哦，基本没有联系过了。”
　　戴莉纳闷，当初毕言言考研要考北京的高校，初试成绩没有过北京那边学校的分数线。后来调剂拼死拼活地努力争取到了C市学校的一个名额。戴莉以为，毕言言去C市是为了赵向湾。没想到两个人竟然这么久都不联系对方。
　　“那你们还打算联系吗？”
　　毕言言皱眉：“这个怎么好说，又不是我一厢情愿就能联系到他。”况且赵向湾现在都有女朋友了。
　　“言言，那你联系下他吧。”戴莉意味深长地说，“他在C市工作了这么多年，肯定有自己的人脉和关系圈。如果你想留在那里，说不准他可以帮你。”
　　毕言言无奈地叹了口气：“当初你们觉得他没用，叫我和他分手。现在你们觉得他有利用价值了，又叫我去找他。你们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哎呀，我们这都是为你好啊。”戴莉着急，用筷子狠狠的敲了几下碗。
　　毕言言赌气地说：“不用你们操心，我自己会看着办的。”毕言言性子比较好强，让她去找赵向湾重新谈恋爱的勇气就有，让她去找赵向湾帮忙，她觉得没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脸面。毕竟是自己先提出的分手，是自己对不住赵向湾的一片真心。
　　“你……”戴莉被毕言言气到了。
　　在一旁的毕志强也忍不住来开了口：“言言，你妈是为你好，你不想去找他就不找；你想去找他，那你就去找。我们也不强求你，你自己看着办就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你都是要自己拿主意的人了。”
　　“嗯，我知道了。”毕言言应了一声。
　　戴莉夹了几把菜，放进毕言言的碗里，小声地说：“那小子家里还是这么穷，我可不同意你们俩在一起。世界上这么多好男人，我就不信我们家言言找不到。”
　　毕言言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妈妈笑了，自己嫁不嫁得出去还是个大问题呢，怎么还有时间挑三拣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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