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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秋尽,落雪成冬
10.秋尽,落雪成冬
少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紧接着,是名中年男子。少女梳着一根麻花辫,穿着半旧不新的襦裙;而那男子穿着暗蓝色的袍子,身后背着一个布袋,眉眼间皆是懒散的神态。
少女一双乌黑的眼珠子盯着眼前寺庙的匾额:无妄寺。
“越叔,可是在这处?”少女问道。
男子点点头,径自走了进去,少女赶紧跟上。
守在门口的小僧看到男子,却是眼前一亮,上前了几步来,行了个佛礼,道:“可是越师叔?主持云游在外,还未归,只道请越师叔暂住几日。”
男子微微偏头,看向小僧,略微皱眉道:“你可是舍空?”
“正是。”少女在一旁笑眯眯地说道:“越叔,可要回去?”
男子一回头,大步往寺中走去,轻车熟路消失在寺庙中的绿荫间。而留在远处的少女龇牙,对小僧道:“舍空师弟,汝心老矣,貌期年少!”
小僧微微一笑,稚嫩的脸上尽是矜持:“施主请随我来。”
“劳烦。”少女颔首,双手合并,回了一个佛礼。
舍空将少女带到了一处厢房,她知道,男人就在旁边的房间里。
待舍空离开后,少女敲了敲旁边房间的门,对着门缝说道:“越叔,我可以在寺里逛会儿吗?”
房间里没有声音传出。
“我就当你默认了啊……”少女的面庞上渐渐露出喜悦,“我走了啊!”
房间中的男子正要打开门,却听见少女的脚步声已渐远,他透过窗看到少女轻快的身影,皱了眉头。
无妄寺中大多种的是常青树,尽管已是入了冬,这里依旧是一片绿影。
黎湛认不出许多树,倒是瞧着眼熟。她顺着羊肠小道往前走去,脚步慢悠悠的,倒也不似刚才那么急了。
眼顾着四周,冷不防鼻尖突然触了一片凉意,黎湛摸摸鼻头,有点湿;她又抬头望:
下雪了。
天幕中洒下点点晶亮的雪花,有点像春天院里落下的梨花,阿娘就站在梨树下,笑着望她。可梨花瓣会落的那么多吗?
黎湛用袖子挡着头发,提起裙摆往前跑去。她一抬头就看见那阁楼,阁楼前的台阶上可以避雪挡风,她二话不说便踏了上去,也不关里面是否有人。
靠在木门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寺庙里显得突兀了。
房间里埋头书写的男人轻微地皱了眉头,他的头发仅有一条玉带系着,精致的面庞有一半被过长的刘海挡住了;不似在杏园那般的随意,他穿了一身藏蓝色的长袍。
他走到窗前,看到了对面靠在木门上的少女。
波澜不惊的面上浮现出一丝惊讶,却又很快的恢复了平静。
他亲自走过去打开了门,看着少女说道:“进来。”
黎湛听到低哑而熟悉的声音,立马抬起了头,突然闯入眼帘的俊美男子让她说不出话来,更甚于,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她就这样与他对视着,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秦,秦公子……”黎湛硬生生的挤出一个笑来。
司衡转身,却并不把门关上。黎湛提着裙摆小跑过去,进了屋,顺手关了门。
室内温暖如春,与室外的冰天雪地温差极大。她打了一个哆嗦,站在门口却不动了。
司衡在书案前端坐下,细听着动静,说道:“第三个书架,四排二行第五卷,六排七行第二卷,你去拿来。”
“诺。”黎湛轻应了一声,跑到五排书架前,依着司衡所言找到了书。
两卷书:《山中杂记》与《列国志》。
司衡抽走了《列国志》便不再说话。
黎湛拿着《山中杂记》有些愣神,见司衡只是静静的书写,她看到旁边还有一张罗汉床,便坐了上去,翻起了书。
黎湛翻这书翻得有些心不在焉。鼻尖是熟悉的清香,旁边是熟悉的人,若是别的人还好,可是现在旁边的这位,她老是捉摸不透。
不过她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在扬州呢。
“如何会来?”旁边的男人突然出了声。黎湛合上手上的书,乖乖巧巧的答道:“越叔来找清远师父,我在扬州呆不住,便和他一同来了。
”
“长安如何?”男人又问。
“我才刚来啊,公子。”黎湛回答道,语气里带着点无奈。
男人不说话了,黎湛听见笔杆与瓷器的碰撞声,抬头时,便看见男人站在他面前。
他伸过手握住黎湛的左手腕,一个带着余温的物什便套在了她手上,黎湛用脚指头都知道那是她一个月前失踪的镯子。
“我的镯子?”
“嗯。”司衡细细打量着黎湛白皙手腕上的碧玉镯子,“是你落在我哪里了。”
黎湛又愣了会儿神,眼前是男子被放大的俊颜,手腕上传来了他温热的体温,还有略有薄茧的触感。
***
眼前的女孩子不过十三四的年纪,一副低眉顺眼的温顺样子,穿着淡绿色的袄裙,梳着双螺髻,点了一珠白色的珍珠钗。
青葭仔细地打量着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宣楚。”女孩的声音温和,倒是青葭听了她的声音愣了一小会儿:“既然来了,也该知道自己的本分了……”她没有多话,从席上起身,朝卧房走去,“备车,去缀锦苑吧。”
“诺。”宣楚应了声,退出了屋子。
宣楚走在回廊中,手掌里还有些汗渍。
她在来长安之前就听说了阁主、怀玉郡君的事情,璇阑在她来之前就告诉过她:“少说,多听,少想,多做。”她以为这位会有多么可怕呢,然而事实是,这位阁主似乎并不是阁主呀。
而她的前任,那个从宫里出来的熙宛,似乎已经死了。
青葭穿着出宴的华服,围了镶了白狐毛的披风,她看了一眼车窗外的雪,心知今天的这场宴会是要在室内举行的了。
出了一月前的那场秋会,这一场算是雪宴了。依旧是端阳公主办的,前一次她没有能去,倒是这次,若是再不去,只怕这长安城中要有她的流言蜚语了。
“郡君,到了。”车厢外传来了车夫的声音。
缀锦苑是长安城里首屈一指的皇家园林,只是在这冰天雪地中,除了几株红梅,一切都淹没在了白雪中了。
宣楚一路撑着伞,矮小的个子让她撑得很累,青葭从宣楚手中拿过油纸伞,说道:“车里还有一把,你去拿来。”宣楚从车里拿出伞后,青葭倒也不怕误了时辰,慢悠悠的走着。
“怀玉郡君?”一个娇俏的声音突然响起。
青葭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了一个撑着素伞的女孩,她穿着淡黄色的宫装。
她朝这边走了过来,青葭看清了她的样貌。她认得这女孩,是尉迟丞相的幺女,尉迟蔓。
青葭笑了笑:“尉迟三娘。”
“果然是郡君。”尉迟蔓在青葭面前站定,说道:“上次郡君没能来,我与端阳公主可是惋惜了好一阵子呢,今日你总算来了。”
“多谢长公主记挂着了。”青葭笑着回道。
青葭与尉迟蔓一同进了苑里,此时人还未到齐,各自零零散散的聚成三四个团,落在苑中的亭子里。
青葭倒是为这些姑娘叹息,可怜这些娇生惯养的小娘子在冰天雪地里吟诗作对了。
而尉迟蔓推脱有要事要处理,便离开了,青葭倒是不建议独行赏雪。
“郡君,这天寒地冻的,不如回屋里吧。”宣楚在一旁轻轻提醒道。
青葭摇了摇头,轻声道:“你若是冷了,便先回后面的厢房吧,挂着青色璎珞的便是我那间……”
“怀玉郡君,请。”一个年轻的女侍打断了青葭的话,她低头递过一剪花笺,“这是您的花笺。”那花笺用藏青色的颜料绘着一株桃花,外表并无任何文字。
女侍见青葭接过,便离开了。她打开花笺,只见上面用小篆写着:拾柒苕落满地霜
“这玩法倒是新奇。”青葭笑着低吟一句,又转头问宣楚,“你可读过诗?”
“读过一两本。”宣楚回道,“曾与姐妹玩过对句。”青葭将花笺收到袖中:“我们先回厢房,你去想一句讲雪的诗句来,即俗即雅,也就随意了。”说着,便沿着回廊走了。
宣楚急忙跟上,脑海里立马将记住的诗词过了一遍,又想了以前玩着写的诗词,几下便有了腹稿。
厢房里烧着地龙,青葭之前没有来过,只是请帖上写着这间厢房,她见书案上有着笔墨纸砚,便吩咐宣楚道:“你去写下来,我先出去了。”
她得去寻端阳长公主,若是不去见她,到时候只怕有的唠叨了。“诺。”宣楚应了声,心中叹了口气。
端阳长公主此时应当是在落锦院,青葭叫了一个女侍带她过去。落锦院的这处却与别处不相同了,种着一排的红梅,下着雪的冬天里,这几株红梅好像格外的精神,开出的红梅似乎都带着光彩般的。
“怀玉郡君,长公主还未到,不如来喝口热茶。”落锦院的老宫女眯着眼笑着。
青葭讶异道:“长公主没来?”
“怕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青葭向女侍与老宫女点点头:“那我就到别处走走,多谢了。”余音未落,便顺着连廊离开了。
***
皑皑白雪间,红梅与白梅参杂其间,一个修长的声影立在那里,他撑着一柄素伞,长发束起,带着白玉的玉冠,一身银丝玄袍在雪中看不真切了。
青葭眯眼看着眼前的景象,那张有点陌生的俊颜终于被清晰地映在她脑海里。
雪落,已是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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