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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蝉脱壳
知道自己多嘴就不要问了嘛。我淡然道:“只是听说,并不识得你家主人。不过他这么久不回来,该不会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吧?你就没想过去找他?”
“身为青花会的妖,必须谨遵主人吩咐,没有主人的令,我不会离开秀成居半步。”影青黯然道,“唉,若不是霁红违背主人命令擅自行动,青花会也不会惹上如今的祸患……”
霁红?听名字也像是瓷妖。我拉了把椅子在影青身旁坐下:“她惹什么事了?”
“具体是为什么,青花会恐怕没几个人知道。我曾试探着问过主人,提到霁红他便很生气,我就不敢再问了。”
“凡人不是说红颜祸水么,世间种种无非爱恨,原没什么可生气的。”我笑道。
“于情字上,还是浮雅看得通透。”影青铺上新纸继续写起来,“我家主人就不一定了。我跟他十年,从未见哪个女子能走进他心里。霁红也曾玩笑过,主人也许早年修炼时便戒绝了七情六欲,是个没有情根的怪人呢。”
“你今晚早些睡,我来守夜。”
我快速打断了影青的话。带他抬起头时,我已走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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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秀成居比昨夜更为宁静。我坐在廊下,月亮皎如冰轮,满院盈盈如水。不知道同在一轮月下,千里之外的妹妹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龙泉河边游弋,等着那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真是个傻姑娘……我李浮雅怎么会教出这么傻的妹妹,真丢人!
白日里妖刀酒没喝过瘾,我现在颇为烦躁。月上中天,段爷说的刺客还未出现,等得人好没耐性。我闭目养神,夜风送来竹叶的清香,清洌气味中却夹着一丝奇异的香气。
终于来了。这秀成居里前院千竿翠竹,后院梧桐参天,却并未有任何花卉。现下这花香伴着妖气若隐若现随风聚散,仿佛在试探我。我高声道:“出来吧,我已等候你多时了!”
点点光华从空中缓缓降落到我眼前的空地上,生根发芽舒散枝叶,白玉般的花苞砰地炸开,释放彩霰般的光芒,玲珑剔透,如雾如幻。我抚掌道:“昙花一现,刹那芳华,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千年蛇精李浮雅也是名不虚传。”昙花怪腔怪调得说道。我皱眉道:“叫我李浮雅就行了,我只有这一个名字,也只有这一个名号,前面后面别加什么古里古怪的东西。”
“我是来传段爷令的,今夜我便在这里开放,释放出昙花毒,只要你不叫醒影青,他便会一直睡下去,再也醒不过来……”
“段爷的杀人手法还挺温柔。”其实我觉得很好笑,“那我不打扰你做法了,我去睡觉。”
“慢着。”昙花叫住我,她说话的时候枝叶摇摇晃晃的,看着实在别扭,“在我施毒期间,请浮雅姑娘不要离开我的视线。段爷说您狡猾得很,说是去睡觉没准会去暗地里做什么手脚,让我时时刻刻都看好了您。”
真是……白痴。不在视线范围内就没法掌控了?什么低等妖类。我苦笑道:“那好吧,我便坐在这里等着,好了你告诉我一声。”
我闻着昙花的幽香闭上眼睛。我的朋友当中小满是制香的高手,她之前也同我一起在通天塔为妖主大人效力,不过不是做杀手,而是帮大人整理卷宗和各界奏报。小满武功魔法不错,做杀手也是能的,只是她太过惜命,怕火怕水怕高怕黑,只肯制香下药,然后躲上几千里地等敌人中招。她给我缝的香包除了能凝神静气,还有辟毒的功效,有此神助我独行龙潭虎穴还从未中……过……招……
眼皮越来越沉,喉咙也发干发涩,我仿佛悬在空中无法落下。难道这次中招了?难道小满嫌我欠她钱太多,这次的香包偷工减料了?
不对……就算香包不起作用,我也不可能中这么低级的毒……迷迷糊糊中,昙花似乎朝我走了过来,阴测测说道:“浮雅姐姐好睡,我这便去取那瓷妖首级了。”
可恶,原来昙花这毒是为我下的。姓段的怕我拿了酬劳还不听话,又出了这下毒的后招。我强打精神站起来,可手脚就像被绳索牵住似的,根本不听自己使唤,好容易挪到门边时,后背已经被汗浸透。匕首出鞘的声音如同尖针划在刀刃上。我朝门内喝道:“住手!”
“咔嚓”。挥刀声干脆响亮,那热乎乎的鲜血似乎已经溅到我脸上。昙花的花枝疯涨一般从门缝内伸出来,缓缓爬上了我的脚背。昙花奸笑道:“浮雅姐姐果真听话!想不到如此容易,便除了沈大人心头之患!”
昙花枝虫子般爬到我袖子里,取出了那根凝光星簪,接着几乎瞬间缠遍我的全身将我举在空中。想不到这后招还有后招。昙花果然得意道:“浮雅姑娘这便随我回段家堡见段爷去吧!”
“呵呵,你们的目标既已达成,也该信守诺言给我应得的酬劳,然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难道是我理解错了?”
“哦呵呵呵呵……”昙花笑的花枝乱颤,“说起来浮雅也是老江湖了,许是年纪大了,江湖规矩都拎不清了。你是第一天接黑活么?竟不知这世上有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道理?”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年纪……大了?
我眉心一跳,眯眼道:“小丫头,我本来看你主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想让你快些回去好交差的,没想到你本事不大,口气不小。我还是做些好事今日便结果了你吧,免得你将来遇上别人,死得更惨——”
昙花花瓣微微张开,我双眸一亮,气浪徐徐展开,空中月轮仿佛也随之一震。“砰”的一声,千瓣沾了鲜血的昙花花瓣散落满天,温柔得拂过我的脸,留下芳香的血痕,与胭脂融为一体。
我从空中缓缓落下,任清风抖落满身藤蔓。我低头看看沾满诡异血污的花尸,跨了过去,走进屋内。影青所躺的竹榻上散着一堆碎瓷片,如同被打碎的星月。我说道:“你出来吧,没事了。”
影青遂在月光下化形出来,来不及向我道谢,先去看那榻上的碎瓷。他一片片将那瓷片捡起拢在怀中,直摇头道:“可惜了这梅子青的双耳瓶了。”
“若非用上等瓷器幻形,难以以假乱真。”我抱肩道,“若不叫昙花以为她已经得手,她也不会放松警惕,轻易中招。”
我轻挥水袖,门外的花尸被狂风卷起,飞出了秀成居庭院击为粉末。影青回头看着我,仿佛在想,这女人吃毒药和吃糖一样,顶多有些黏牙,猛嚼几下就好了;杀人也不过眨眨眼就杀了,根本不用过脑子,真是可怕。
他说道:“浮雅为我得罪了段氏,我心中当真过意不去。”
“你现在说这话有点晚了吧?你让我留下来保护你,不就是要我冒着被沈侵霜扒皮抽筋的危险吗?”我朝他吐吐舌,“我看你当时也没多过意不去呀?”
“这……”影青从书架下面拿出一只楠木盒子,捡起那碎瓷一片一片放进去,“我对浮雅来说不过是陌生人而已,浮雅没有任何必要为我舍身犯险。但是,我却知道浮雅一定会留在这里,保护我的。”
“哦?为什么?”我抱肩,饶有兴致等着影青的回答。
楠木匣子里盛满了碎瓷片,如同盛满了白潾潾的月光。影青抬起头缓缓道:“浮雅保护我,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苍斐主人。只要借着保护我这个理由,浮雅便可以留在秀成居等着主人回来,是不是这样?”
我垂睫避开影青的眼神,转而注视着满盒碎瓷。那些碎瓷缓缓覆上一层冰霜,发出战栗般的声响。
影青双手开始发颤,他急忙放下了匣子,双手放在嘴边呵着热气。他惊了半晌方才低声道:“对不起,浮雅,我失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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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我打廊上走过,见影青在院子里仰头看着天,一动也不动。我喊道:“你怎么了?流鼻血了吗?”
影青回头,他与我一样忘了昨夜的不快。他笑道:“我是看这天灰蒙蒙的却没下雨,奇怪的很。”
“确实下雨了,只不过这雨落不到院子里。”我仰头望了望院子上方的天空,一只燕子在梧桐树顶徘徊,却没有飞进来。影青终于发现了,他惊道:“你做了结界?”
“是啊,我花了一晚上做的,看着还不赖吧。”我道,“没有我的手印,旁人进不来,你们也出不去。”
“浮雅费心了。”
“嗯……不用这么客气。”其实我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他,只是有了这个结界,我就不用整天闷在屋子里出不了门了。
更何况,我还得出去,做更重要的事。
我离了秀成居,开始搜刮翡夜城的大小成衣首饰铺子。小满的衣服都太过端庄华贵,我穿久了也别扭,趁着现在无事,不如多淘些来备用。从早晨到天黑,我没吃没喝逛遍了翡夜所有能入眼的铺子,收获颇丰,正打算吃碗小馄饨就回家,不料我刚坐下,这小吃摊上其他食客便全跑光了。
这是什么情况,我有狐臭么?不对……我是蛇怎么会有狐臭。
我正愣着神,有人款款落座在我对面:“浮雅姑娘好轻功,我派了三十个小弟都没能追到你,你可把他们遛惨了。”
我抬头一看,正是段公子。我喝了口馄饨汤,猛撒辣椒和黑醋:“是累惨了?你把他们喊来,我请他们吃馄饨,正好这摊子没人了。”
段公子暖暖一笑,搁下折扇道:“浮雅姑娘何须客气,这个食摊就在刚才已经被我买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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