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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梦惊
回栖鸾殿用过晚膳,夷姤命所有人退下,独留陆平漪与黛青相陪。
夷姤沉思今日之事,心中极是不畅。而向陆平漪道:“陆姑姑,你入宫多久了?”
“奴婢十二岁入宫,如今已有二十年了。”陆平漪恭敬道。
夷姤紧缩眉头问:“那陆姑姑觉得皇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陆平漪不假思索:“历代皇宫都是波诡云谲,神秘难测。”
“那宫中之人呢?”
“那自然是各有各的心思,难以揣摩。”
夷姤略一思忖,赞同道:“是了,人心叵测,险于山川机耕万端,由斯隐伏。这里的每个人都让我感觉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让我既疏离又害怕。”说完目光平视陆平漪,开门见山道:“陆姑姑,是王太后让你来我身边的么?”
陆平漪一怔,旋即坦白道:“是,奴婢确奉王太后之命,前来侍奉并襄助娘娘。”
见她如此坦然,心中又亲近了几分,夷姤执了黛青的手,目光真诚地看着陆平漪道:“往后我身边最亲近的只有姑姑和黛青两人,所谓亲近者,必是不相瞒不相欺,在这宫里,我难有信任之人,所以特别希望能与陆姑姑坦诚相待。”
陆平漪受宠若惊,拜倒道:“谢娘娘厚爱,奴婢愿同娘娘一心,襄助娘娘。”
夷姤连忙扶起:“姑姑不必如此,将来还有许多事要请教姑姑呢。”
陆平漪心中无限感动:“请娘娘下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夷姤略踌躇道:“其实我现在心中就有一事不明,今日慈安殿中,李太后突然抱恙,宫人们似乎并不紧张,连太医也不宣,陆姑姑可知是为何?”
陆平漪缓缓道:“娘娘有所不知,李太后患的是喘证,她既怕皇上担忧,又不信太医,而自己又有些医术,所以一直自医。”
“可是李太后病得似乎很严重,那楠芬说是陈年旧疾,李太后病很久了么?\\\"
“是啊,自从诞育皇上,李太后就一直这样了。”陆平漪答道。
“这是为何啊?诞育皇上怎么了,不是好事么?”黛青插嘴道。
“那…那自然是。”陆平漪的眼中似乎看到了很久远的事,默然不语。
夷姤不愿与她为难,转过话题道:“李太后的病还是找一位太医确诊一下的好,不知太医院哪位太医医术最为高明?”
陆平漪回过神来:“奴婢在太医院有一位相识的顾太医,资历虽浅但医术高明。只是李太后从不用太医,连皇上也不勉强她。”
夷姤心绪纷杂,望向窗外,一钩残月当空,更添清冷愁苦,于是闷然关窗道:“天色已晚,陆姑姑去休息吧。”
陆平漪依言退出,走到门边时又转身道:“娘娘,虽然李太后是皇上生母,但宫中大权尽在王太后。”
夷姤点头道:“我明白咕咕的意思。”
洗漱后,黛青服侍夷姤睡下,然后自己在外头打了铺盖。
夜凉如水,半透明的浣月纱,将一切笼罩在朦胧中,如梦如幻如真。
夷姤睡眼惺忪,忽觉殿中有一阵异风袭来,吹得纱帐轻纱曼舞,如烟如雾。恍惚之中见一女子,素衣披发,颈上悬一白绫,飘然而来。
夷姤惊坐起来,却又看不真切,只听她幽怨道:“许氏!你在这里枉享富贵,却害我凄凉一生,世间怎有这样的不平之事!”她心中似有极强的怨念,更加可怖。
夷姤强自镇定,问:“你是何人?怎进到我的殿里?”
“呵呵呵,这栖鸾殿,原不该属于你啊!\\\"凄厉的笑声中又带着些凄楚,“王丞相为你做了手脚,让你当选皇后,我不甘心呐!”
夷姤心神有些慌乱,颤抖着去拨开纱幔,想看清她的容貌,却发现那纱幔似有几万重,怎么也拨不开,而那人依旧立在那里,不来不去。
幽怨的声音再度响起:“如今我要去了,可我岂能一人冷冷清清地上路,我要你随我一同下去!哈哈,一同去!”说着便解下颈上白绫,向夷姤飘来。
惊慌失措下,夷姤拿起玉枕向她掷去,可打在她身上却若无物一般,仍是缓步移来,口中碎念着:“一同去…一同去…\\\"
只见她越逼越近,手举白绫,仿佛就在眼前。
“啊!!!”夷姤惊恐地尖叫出声,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娘娘!娘娘!快醒醒啊!”朦胧中仿佛听到谁在呼喊,微微地睁开眼睛。
房中烛火通明,黛青正焦急得快要哭出来,见夷姤醒来,惊喜万分,大喊道:“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众人立刻围了上来,陆平漪奉上一盏安神茶,道:“娘娘刚刚是梦魇了么?”
夷姤惊魂未定,看到众人都在此,才确信自己尚在人世,仿佛怕刚才的一切都只是虚幻,只有地上玉枕的碎片清晰着她的记忆。慢慢稳定下来后,道:“是梦魇,不碍事的,大家都休息去吧,只是今日之事不得外传,以免扰乱人心。”
众人都答应着退下,唯有陆平漪与黛青坚持不退。
黛青道:“奴婢不走,奴婢守着娘娘才安心\\\"
陆平漪细心地为夷姤拭去冷汗,道:“娘娘入宫第一晚便收到这样这样的惊吓,奴婢又岂能独自安睡,奴婢素来胆大,今夜就让奴婢守夜吧。”
夷姤无奈只好让她们留下,房中烛火不歇,蒲扇轻摇,但辗转反侧,终究难眠。
黛青灵机一动,道:“娘娘,不如奴婢像在家时一样唱首曲子哄您入睡吧。”说罢,便唱道:“月笼纱,十年心事付琵琶。相思懒看帏画,人在天涯。春残豆蔻花,情寄鸳鸯帕,香冷荼蘼架。旧游台榭,晓梦窗纱。”她的声音极其轻柔舒缓,绵绵入耳,如沐春风。夷姤沉醉其中,昏昏睡去。
次日清晨,夷姤正对镜理妆,听到殿外有宫人太监切切搓搓的声音,偶尔还传来几声惊呼。
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大伙儿还不知道吧,我今儿一大早听仁寿殿的人说,那个落选的户部尚书的女儿,昨儿夜里在自家房梁上吊死了!”
夷姤梳发的手一顿,又有一个宫人道:“不会吧?小林子,你可听真切了?”
那尖细声道:“绝对真!听说王太后还打算赐程氏一个封号呢!”
另一个太监掺和道:“对啊!昨儿娘娘不是还梦魇么,今天就应验了呗!”
“什么应验不应验的,尽在这里嚼舌根!不怕发落去暴室么!”这是陆平漪的训斥声。
其中有个大胆的宫人道:“姑姑有所不知,那程氏之死与娘娘梦魇那么吻合,想必是有什么牵扯,可能是那程氏心生怨念…”一语未完,只听见“啪”的一声,那名宫人脸上已烙了五个指印。
陆平漪拉下脸道:“不知忌讳的蠢笨丫头!程氏是没福的人,竟敢拿来与娘娘牵扯!
那宫人捂着脸嘤嘤啜泣,其他人更是大气不敢出,陆平漪回首,却见夷姤正立在门边,心中担心她是否将刚才的事都听了,忙迎笑道:“娘娘怎不唤奴婢伺候呢,早上天寒,娘娘站这儿怕是要受冻的。”
夷姤缓步下阶,道:“刚才的事我都听见了,陆姑姑教训的很是,宫中最忌祸从口出,昨夜之事已说过不可再提,你们明知故犯,实在可恶。但念及是初犯,就不追究,往后你们定要谨言慎行!”
众人心慌害怕,听见不惩处,都忙答应道:“奴才/奴婢谨记。”
那个挨了一掌的宫人,通红着脸,憋着不敢哭,愣愣地站着。夷姤向她走去,她的眼里露出恐慌,身子一软,跪倒在地:“娘娘,奴婢再不敢了!”夷姤示意她起身,解下绣绢为她擦去满脸的泪水,柔声道:“别哭了,哭花了脸就难看了。”,那宫人受宠若惊,却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回到殿内,夷姤无心用早膳,陆平漪劝道:“娘娘,宫人太监们不懂事,娘娘不必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夷姤看向她道:“可是…我昨夜确实梦见她了,她怨念很深。也对,花季年华,怎么去面对那漫长凄冷的岁月呢,这样的结局她是无法承受的吧?”
陆平漪忙道:“娘娘无需自责,程氏生无可恋,才会投缳自戕,实在与您无关啊!”
“怎会无关,我的入宫等于葬送了她的青春,我得到的位置又饱含了多少人的泪水,这一些我到现在才感受到。”程佩茹的死对夷姤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娘娘,快喝些粥吧,都要凉了。”陆平漪不欲夷姤多思,立刻道。
殿外吹入徐徐暖风,几缕青丝飘飞,却难吹入寒心。
几日后,王太后下了懿旨:追封程佩茹为嫔,谥号贞,葬妃陵。也算是对户部尚书一家的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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