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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脑袋昏昏沉沉。
“……这么多天了还肿得这样,要落下病根,偏又伤在右手,别说重活,以后就是端茶倒水怕都难,唉,这丫头算是废了。”
“逆了爷的意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就知道是个没出息的,浪费一件上好的棉褂子。治得好就治,治不好刘管家自会处理,连累李大夫您跑这一趟。要死不活的样子,哼,我看本就存了想死的心,谁有功夫跟她耗?您也别费劲了,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唔,喉咙肿得很大,着人喂些米汤可能会好,这张方子一天两次……”
“您不是不知道,丫头们在各处当差,年前本就忙得脚不沾地,屋漏偏逢连夜雨,有几个火急火燎赶着这时候探亲,我这儿都是忙里偷闲陪您来的一趟,如今上哪儿找人伺候她?熬汤喂药的就免了吧……之前出来的几个不都那样么?管家以后自会打点她家里人,这点府里不会亏待。”
“……唉……都第几个了?”
“呵呵,谁费心记这些?到了府里就得认命。不过从粗使丫头里挑的就只有她,却是个不知深浅的,原原本本给拖了出来。哼,不就那么回事吗?还真把自己当仙女儿了……”
“……”
过了不知多久,突然一个声音响在耳边,虽然看不见,却能猜到他是谁,秦岚枫的呼吸似一条毒蛇吐信,叫人不寒而栗。
“……听说梁晨羽一行已到了褚国,那国宴他倒是乐此不疲……这就受不住了?才刚开始,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可得‘好好’照顾你……”
等我缓过来,人已在距离褚国不远的马车上。
试了几次仍是撩不起窗帘,我盯着手腕子上那圈狐狸毛发呆,旁边丫头照例低了头。她没有舌头不会说话,十五上下,长相干净,总打着手势让我不要说话,不要逗留,不要出马车,每逢人多又挡在我面前,少不了会些拳脚,至少很懂得点穴,否则她家太子不会放心。
我扭头端茶,抬了半天右手,仍是换左手,翠妞指指自己的右手,她想让我再试试。
我懒得应付,摇摇头,“顺其自然吧”。
那天大夫说的什么我都听见了,这右手全当是个摆设。
车上一阵颠簸,溅出些茶水,袖口湿了,丫头转身找帕子。今天穿的清一色淡粉丝缎夹袄,领袖和裙边滚白色宽边狐毛,脖子上挂一百零八颗祖母绿项链,耳朵配同款耳坠子,头上倒是素淡——总带帷帽别人也瞧不着,别一根藕色玉簪雕木兰花开。翠妞一路替我穿金戴银回回不重样,叫人拿捏不准他主子到底做的什么文章。
秦岚枫此番排场不小,前前后后几千人,知道他的是出游,不知道的还当出征,可浩浩荡荡一大票人到边界又把大部队留下了,之后便迅速入褚国境。不过留下的人并不走,直接在边境上安营扎寨,虎视眈眈地盯着褚国,只等人回来。
秦岚枫由褚国太子褚顺迎着入了宫,我们一众被带去顺隋太子的一处别院先打点,名唤碧瑶。
顾名思义,碧瑶有一片大好的荷塘堪比天上瑶池,可惜入了冬,未能见到绿枝摇曳荷花醉的景色,当初设计园子的人思虑周到,褚国偏北,冬天寒冷,现如今湖面结了厚厚的冰,又成了玩乐的去处。
到得半下午,宫里打发人来拿了几件衣物,估计接风洗尘地一番扰攘,要闹到晚上。
园子本就是打扫好的,一应都现成,大家乐得清闲。
几个胆大的在脚下绑了木片在塘子上你追我赶,有人不知从哪儿弄来个大木箱,底下装了两根木条,人往里一坐,后面推的用力过猛,两人侧翻在地,引发笑闹一片。
翠妞正在生暖炉,有股子烟火气。我把窗打开,一阵冷风扑面,正瞧着前头不远处立了个人,此时听见响动看过来,侧脸一道醒目的疤,正是我那前世的师叔,郑齐远。
他长身玉立,衣裾发带飘飞间,依稀仍是以前的样子。
关窗的一刻,两人对望,他眼里一如既往没有丝毫情绪。
仇恨这东西往往叫人变得彻底,他再不是过去的他,谁都恨谁都不肯放过,哪怕是只鸟呢,可怜了小九。
褚国国宴定于每年十二月十六,到得早,褚顺便安排了游山。名山不少,但临近京城的也只有俪山,俪山尤以温泉为最。据说它高耸如云,取的就是窝在水里赏一片云海的景。
这眼温泉虽是活水,可谁都知道吴国太子殿下有洁癖傍身,可他一反常态命人准备,叫许多人措手不及。
不得不承认,秦岚枫为政勤勉。长久以来极少见他娱乐,看书之余就是研究兵法阵列,实在难得也会下盘棋,身边少有女人。
如此不陷声色犬马之人又深谙谋略,吴国皇帝其他几个纨绔儿子确实斗他不过,他老子急急下诏定了他东宫之主,怕早就心里有数,防夺嫡之争过激累及子嗣。
下得马车,一个随从打扮的男人躬身过来行礼,声音尖细:“秦太子殿下,顺隋殿下朝中有事耽搁,派奴才在此等候,请殿下先行上山,他随后就到。”接着俯身更低,“三公主得知山上点心齐备,一时心急,与梁将军先行一步。”
听到“梁将军”三个字,我眼皮一跳。
秦岚枫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无妨,这俪山马蹄糕确实有名,说到点心,这儿有个人也爱吃,赶紧上山吧。”说着竟捞起我的手往前走。
这般亲昵的举动,一众侍从忙低了头避嫌。
我正待挣开,他却似耳语般俯身下来,脸上微笑可眼里冷峻:“乖着点儿,好好想想你连累的人。”
我瞬间愣在当场,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他满意地直起身,携了我登山。
石阶蜿蜒看不到头,山顶云雾缭绕,地气走暖绿树常青,鸟或松鼠跳跃间抖下些树叶。高处隐约飘来女子轻快的笑声,我心里很有些不对味。
旁边的人似有觉察,“别急,就快到了,”抬头望了望上面,笑的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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