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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的武者
澄澈的天空下盘旋着灰色的孤鹰,金色的眼珠将帝都拢入眼底。
寒风凛冽打磨着,青石沧桑凝聚着,构成了坐落在北方的穷桑城。
肃杀的城养着一群坚毅的人。守城的士卒挺直着身子,眉宇间杀气凛然,一个个杵在那里,犀利的目光审核者每一个进城的人们。不知是受了这巨大的城,还是这些士卒们肃穆的表情的影响。沉默,便是这长长入城队伍的写照。
但是一道童音的响起却如一道利刃划破了风平浪静的穷桑城:“娘,那匹大黑马好聪明啊!都是自己走走停停的呢!居然也不要人来赶!”人们下意识地超孩童所指的方向望去,一只神情颓废的大黑马映入眼帘。
它耷拉着脑袋,埋头苦走,却总能在关键的位置停下。它的马鬃上粘着棕色的土块儿,本来油光发亮的黑色毛发沾了灰变得黯淡无光。它的身后拉着一辆破败不堪的大马车,说是马车,已经是抬举了,那玩意儿就像是个大黑箱下安了两个轮子,箱子的左半边有着被烧焦的痕迹,左面的车窗已经不见,取代它的是一张写满字的薄薄的宣纸,不停地被寒风吹得鼓鼓作响。
真是寒酸!即便是最底层的平民们,心底也不由地这么一叹。
队伍随着太阳的西斜一点点减短,终于,到了大黑马接受审核的时候了。只见车门被推开,一黑衣女子一跃而下。那人发色如墨却干似枯草,眉头紧皱,眼下泛青,双唇开裂,就算是一副病容,也掩饰不了那双英眉星眸中的俊丽。
她缓缓从袖里掏出文书,伸手的动作将胳膊上的一片肌肤露出。天啊!这坑坑洼洼的伤疤,该是多么惨烈的火焰才能烧灼出的?真是太触目惊心了。此时,人们又惊讶的发现,寒冬腊月里,那女子只穿了里衣和一件薄薄的外衫。
核实完后,女子正了正衣襟,便径直朝城内走去。身后的大黑马仍耷拉着脑袋自觉地跟上。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人们暗暗慨叹:真是破旧的马车,真是神奇的黑马,真是强悍的女人。
……
……
此时,凤仙酒楼,穷桑城最华贵的酒楼上,天字二号间里,银袍少年与青衫公子相对而坐,黑白棋子厮杀间茗香弥漫,竹帘外古琴悠悠,雅趣自在不言中。
“你知道么,李迹死了呢。”银袍少年双指夹住一枚黑子,清脆的落子声在檀木棋盘上响起,那声音就像少年的话一般,看似不起眼,却直指人心。
青衫公子闻此,抬眼望向那看似注意力都放在棋上的少年,似乎想从中瞧出什么端倪,最终只能将视线落在棋局上,无奈落下白子。道:“二公子什么时候对江湖上的事这么上心了?真是稀罕。”
“呵,不是我稀罕,林小二,是给你提醒一下。”银袍少年抬起头来,面带笑意的望着眼前俊美的属下。被称作林小二的青衫少年生的唇红齿白,哪一双桃花眼像极了他京城四美人之一的妹妹,一旦笑起来眼角上挑,风流魅惑,实在是俊俏得紧。可是当他听到银袍少年的话后,面容却古怪的让人难以形容。
“二公子当真是要看我的笑话,我总是想着掩耳盗铃就能当这件事不发生,你却要揭我的疮疤,要我难看不是?”林白雷此时的心绪意乱,白子下的也乱了章法,悠悠的琴音也变成了烦人的噪音。
见林白雷无奈苦笑,银袍少年被他的这副模样逗笑了。这少年也生得一副好相貌,天庭饱满,双眼炯炯有神,一派英武气相。道:“即使身负绝世武艺,左右也不过是个女子,何惧?”之后又像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哈哈大笑起来,“也对,我听闻你们林氏子弟都被那妇人狠狠教训过,看来是儿时积威甚重啊!”
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说得倒轻松!心地默默吐糟着,林白雷面上还是堆着迷人的笑容,谁让眼前这人是自己的上司,对方想怎么挤兑自己都可以,而且自己就是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也就罢了,还要笑脸相迎。
这货肯定又在腹诽本殿下,本殿下就让你死的惨烈。银袍少年一手用折扇遮脸心里默默想着,一手轻轻抓子落下。
落子无悔,棋局已定。
“林小二,我赢了,可别忘了明日想你那嫡姐引荐下本殿下啊!”
什么?我那大姐今日回来吗?我怎么不知道?引荐?难道我要亲自去请那男人婆?早知道如此就不该答应二殿下说的“输了的人要答应赢了的人一个条件”这件事!
不管心里如何的思绪万千,表面上也不过是一个贵公子不可思议地死死盯住棋盘的画面。这样子的林白雷自然看不到对面人即使用折扇将上扬的嘴角遮住,也遮不住那狐狸似的笑眼。
……
……
林丹阳也许知道自己的归来已经被有心人注意多时了,但绝不会知道自己的弟弟和堂堂二殿下拿自己打起了赌。前者她早有所料,后者她即使知道了也会马上抛之脑后。
对她来讲这次归来的最棘手的事还没有出现。
黑色的大马车在一户大宅前停下,用手遮住斜上方的阳光,眯着眼看着那被照得金光闪闪的尚书府牌匾,身子定在那儿了一会,才走上前,叩响了林府的大门。
不一会儿,朱红色的大门便开了一个小缝,缝中看见的是一小厮打扮的结实青年,但是那双写满了稚嫩的双眼却出卖了他的真实年龄。那人一开门乍一看是一个面容憔悴的俊秀黑衣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暗想“这该不会又是老爷在外的风流债找上门了吧?这女子跟自家二小姐也差不多大,真是作孽。”,问:“你是什么人?来找谁啊?”
林丹阳开了口,像是许久没有说话,也像是很久没有喝水,那声音沙哑,不连贯。她就像一团阴影,即使在这耀眼的阳光下也能刮出一阵阴风来:“……我回……家了……”
新上任的门房打了个哆嗦,顿时觉得这女人是疯了,正想着赶她走。可刚一抬眼,就对上女人黑漆漆的一对招子,定住了。
老门房见愚平半晌不归,一边叨叨着“怎么啦,怎么啦”,一边缓缓将新门房推开。他一见女子猛地一怔,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又拧了拧自己垮着老皮的胳膊,确认了这是真实后,老泪纵横地开了门迎了上去,道:“大小姐,您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来个信儿,也好让我们也准备准备,您不知道老爷夫人有多向您!来人!快去给通报一声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我这就叫熊儿给您去收拾房间。您还有什么吩咐的吗?”老门房是前任管家,因为年事已高而被他的儿子熊儿代替,若不是怕新人资历太浅认不清人而做起了门房,也许今天林家大小姐就被这个新门房愚平挡在门外了。
“……门外是我的马,照顾好它。”声音干巴巴的,话落,林丹阳顿了顿咽了口唾沫又补上一句,“那马车不要修缮,找个地方放好,不要让别人碰。”
“是,老奴这就叫人办好。愚平!愚平!叫人把小姐的马带到马厮里好好叫人伺候着!”
“啊!是!”这一叫,才使门房回过魂儿来。大小姐?这居然是外出学艺的大小姐,天啊!那一眼仿佛能杀死人!若不是扶着门刚刚就能软到地上。
……
……
王氏听闻喘着粗气儿的丫鬟通报说爱女归来,连忙拉了正在一旁绣花的丈夫要起身去迎接,却一把被林尚书按住。
“接什么接?不就是回来了么,让我把这朵梅花绣完。”林霄说着,头也不抬的忙着眼前的活儿。
王氏一听这话,气急,上去就拧林尚书的耳朵,“绣什么绣,我女儿回来了,你这是什么态度!”
“不就是死了师父,没地儿去就跑回家么!我看我还是别见她了,她打小儿就不喜见我,我也不愿烦她…疼疼疼,你下手怎么没个轻重!好了,不绣了可以了吧!我要去看我的付姑娘,你们母女好好聚吧!”说着,把手里这针线活儿一扔,转身就朝屋外走去。留下王氏一人气的直跳脚。
可有时候你不愿面对的事却非要找着你。林霄一出庭院便同大女儿打了个照面。林丹阳见到十多年没见过面的父亲只是微微颔首,道:“尚书。”便再也不看他,径直从林尚书身边穿过进了庭院。只留下一个刚刚挑起嘴角想给个笑脸,却被迫尴尬地僵在那里扭曲了嘴脸的林尚书。
“就这!让我喜欢你?做梦!”说完林霄揉着一张俊脸同样头也不回的朝着猗兰庭走去。
林丹阳走进院子,那一颗她小时候就在那里的枫树还是立在那里,虽然冬日里光秃秃的不见好,显得萧瑟,但是她还是感受到了一丝温暖。这是三个月以来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在这三个月已支离破碎的信念里,这已千疮百孔的心里,这渺茫不知的未来里,林丹阳黑暗的世界里总算有了一丝光。
“娘。”
“吾儿。”王氏见到女儿一身黑衣,一脸沧桑,哪里不明白她此时的心情,冲上去把女儿小心翼翼地拥入怀中,却发现孩子已经高她一头了。
“儿,你长大了。”王氏哽咽道,身为正妻,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林丹阳七岁那年出门学艺,至今已有十二载,王氏已有十年没有见女儿了。即使平日里有通信,但心中的思念岂是一份份家书写得完的,可如今话到嘴边千言万语也不过这一句了。
……
……
这一边母女情深,另一边林丹阳回府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尚书府里里外外。
“娘,都说我那嫡姐去学艺了,学的是什么?”这声音如同泉水叮咚,清脆而不刺耳,活波而不跳脱,十分悦耳。说话的女子一席淡绿色碎花长裙,头上仅红翡珠钗一只,红与绿的搭配被她穿出了大气端庄。眉如墨,秋水眸,冰肌玉骨。美女中也是出挑的,这就是林白雷的胞妹,林紫铃。
姨娘白氏答道:“这不怪你不知道,你那姐姐打小儿就是个惹祸的,你爹看不惯,就说‘你不是顽劣么,那就顽劣出个样子来’就把你那姐姐扔去学武了。”这姨娘白氏也是极美的,没有女儿的青春靓丽,但更多的是少妇的风韵。
“学武!爹爹也真是的,这真是爹爹才能干出的事啊!一个姑娘家,十九岁已经是老姑娘了,这怎么嫁人啊?”林紫铃捂了嘴惊呼道。
白氏淡然的添着香,也不看她,只是道:“你那姐姐是不嫁的。”
“不嫁?为何?”
“‘修道之人何必贪恋红尘’这是你爹的原话。‘阿阳这等气度,怎可嫁,应当招婿才是。’这李小公子的原话。至于到底是为何,你自己琢磨吧!”白氏盖上了香炉,闭目养神。
“李小公子?安远侯府的那位?”林紫铃见母亲点头,顿时惊呆了。她是知道这位安远侯府上的小公子的,侯府小公子李迢,少年俊才,英俊潇洒,十二岁上疆场杀敌,如今是从三品的将军,十九岁,至今未婚,是众多闺阁少女钦慕的对象,“他们是?”
“青梅竹马。李小将军每次回朝都会去拜访你嫡母。”白氏淡淡的说道。
“那我怎么没听人说过?”林紫铃眨着大眼睛,一脸的不解。
“每次都走得偏门,还有你爹不让说。”
“爹?”
白氏不再说了,眯了眯眼望着这渺渺的烟。她早就懂了,她这一辈子也争不过王氏,连带着她的女儿不论多优秀也争不过那个没有女孩样没教养的林丹阳。相公永远是多情的,即使她相信林霄真的爱过自己,也挡不住这稍纵即逝的爱情离开后逐渐冷却的两颗心。
府里现在十三位姨娘,最盛时更是达到五十一位,哪一个不是林霄真心爱过的?林霄好色却不猥琐,每一个娶回来的妇人都是真心相爱,但这爱情来的快走得也快。聪明的姑娘在爱情冷却后见自己没有孩子便自请出府,也不会在这大院里白白蹉跎年华。所有的妻妾里只有王氏不同,不仅因为她是正妻,更是因为大林霄三岁的王氏从来没有被林霄当做是恋人,年幼丧母的林霄可是把王氏看做他的母亲。是啊,情人可以不停的换,总会有更好的,而母亲却总有一个。白氏唯一能庆幸的便是上天待自己不薄,让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和一个优秀的女儿,而王氏只有一个不争气的女儿。
而正在被谈论的花心的林尚书正痴痴地望着他的付姑娘,像是一个刚坠入情网的毛头小子。如今付姑娘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林霄嫌木椅太硬、太直,便找人做了这鹅毛软垫青蝠躺椅供付真儿使用。
“老爷是同大小姐置气了。”付真儿微微一笑,倾国之姿尽显。林紫铃的美如果让人惊叹,那么付真儿便能让人将一切为她心甘情愿的奉上,像是神女误入了凡境。前者是人家国色,后者是天上仙葩。
“她从小就不喜欢我。”林霄一脸的委屈,但马上又转成了一脸的不屑,变脸速度之快让女人都为之惊叹,“我也不稀罕她!”
“呵呵,老爷还是个孩子呢!”付真儿又笑了,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可爱的男人,“她是拜在了江湖上哪位宗师的门下?我来帮你看看好不好啊!”
感受到付真儿在耳边轻吐的温热气息,身经百战的林大人竟然红了耳朵,低头默默不语,自然看不见付真儿眼中的戏谑。半晌,林尚书才缓过来道:“也是,真儿你也是武林人士。”
说罢,林霄起身坐在付真儿的躺椅上,俯下身来,小心翼翼的避开肚子,用他的脸颊轻蹭着付真儿的侧脸,像一只正在撒娇的猫。然后在她精致小巧的耳边轻轻吐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把原本眯着眼一脸享受的付真儿惊得瞪圆了双眼,一把推开林霄,握住他的肩,张口便道:“能让我的宝贝将来拜大小姐为师么?”
震翻了付真儿的两个字很简单,只要是识字的基本上都会写,但要是组合在一起那就一点儿也不简单了,能吓死人的不简单。到现在这两个字仍然能吓死很多人,即使拥有这个名字的人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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