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秀于林

　　晾完所有的衣服，顾磊看了看天色，有些阴沉，他看向小姨道：“好像是要下雨。”
　　小姨也抬头看了看，点点头，“是有一场雨。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应该要下了。”
　　收拾好东西，小姨从厨房端出早餐。
　　“小林啊，你待会儿去上街买点冥纸和蜡烛吧。”小姨突然说道。
　　秦林拿着包子的手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的点点头，“好的。”
　　小姨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去看她？”
　　“就今天吧，我们估计呆不了几天就得回去了，我待会儿去买好东西，就和小木一起去。”秦林回到。
　　小姨点点头，“早些去也好，也半年没去看过了，多跟她说会儿话吧。”
　　顾磊并未询问这个‘她’是谁，他只是从秦林偶尔的只言片语中得到的信息分辨，这个‘她’应该就是秦林的妈妈。顾磊对于秦林的父母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木为何会住在他的小姨家里都只知道一个大概，所有的这些详情，秦林都没有提及过。这就像是秦林心底最深的一道伤痕，不愿触及。
　　顾磊不止一次的想过找人将这些事情查清楚，但是最后都放弃了，他希望秦林能自己打开那道门，让他走进去。
　　吃完饭，小姨进去收拾。秦林坐在沙发上，眼神无焦点，盯着地上的某一个点发呆。
　　“是去祭拜你的妈妈？”顾磊轻声问。
　　秦林点点头，“你要一起去么？”
　　这样的邀请让顾磊迫不及待的想要答应，但是却硬生生的拒绝了，“我就不去了，你和小木去吧，我在家和小姨谈一下关于小木的病情。”
　　秦林也不勉强，笑了笑，“嗯，那你留在家里。”想了想，又说：“你去叫小木起床，我去上街把需要的东西买好。”
　　“我送你去。”顾磊看他有些恍惚的神态，很是不放心。
　　秦林垫脚轻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不用了，你去叫小木起床，我一会儿就回来。放心吧，我很快就好了。”
　　说完就出去了。

　　半个小时后，秦林提着满满一袋子的冥纸蜡烛回来了。
　　小木也吃过了早餐，正在和顾磊一起研究擎天柱的腿，看见秦林进来，赶忙去迎接他。
　　“哥哥，你干嘛去了？”
　　秦林牵着他走回沙发上，“去买东西了，一会儿我们一起去看妈妈。”
　　小木点点头，并不见伤心的神色。三岁的孩子毕竟还是记不住母亲的样子，这么多年了，母亲也许在小木心里也仅仅只是碑上面的几个字而已，反而是小姨在他心里面才是母亲的形象了。
　　秦林觉得这样反而更好，他缺失的母爱让小姨补了回来，这才有了现在开心快乐的小木。
　　小姨走出来，手里也提了个袋子，“你把这些也拿去给她烧了吧，我找镇上的人做的，入冬了，怕她在那边冷着。”
　　袋子里是几件纸做的衣服裤子，白的特别晃眼。
　　“嗯，我会的。”秦林接过来一起提着。
　　小姨又将手里的一件外套披在秦林身上，“我看着天要下雨了，多穿点衣服，免得感冒。”
　　“嗯。”
　　小木拿着一把伞，蹦蹦跳跳的来到门外，喊道：“哥哥，我准备好了。”
　　“好，我来了。”
　　对小姨说了声我走了，又看了看顾磊，才抬步走出了门外。
　　看着两人走远了，小姨将门关上，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电视虽然开着，但是任谁都看得出来小姨的注意力根本没在电视上，打开电视只是习惯的动作而已。
　　“小姨，我听秦林说，小木心脏有问题？”顾磊突然问道。
　　顾磊准备从小木的病情入手然后获取想要的信息，他早已经想好了，要想知道秦林的事情，小姨这里绝对是个突破口，这也就是他今天为什么拒绝了陪同秦林去祭拜的原因。也许跟着去祭拜确实能知道一些事情，但是他要知道的是全部，当然他也觉得是时候该谈谈小木的情况了。
　　小姨回过神，听到这个问题又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是啊，医生说是什么缺铁性心脏病，现在每天都吃着药呢。”
　　顾磊又问道：“没有想过根治么？”
　　“怎么没想过，医生说要想治好，必须做手术。做完手术了也得坚持药物治疗，这才有可能完全治好。”
　　顾磊看小姨略带着难处的样子，问道：“是因为钱不够？”
　　小姨点点头，“去年小木突然间发病，我被吓得手足无措，送去医院要几万的费用，我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最后还是小林送了十万块钱回来，医院才将小木救了回来。”顿了顿，“后来医生就说，要是想要好好的治疗这个病，得多准备钱才行。”
　　十万？果然是用在了这里。当时，顾磊将杨思文打了一顿后，让黎军带走了。后来他去找杨思文问清楚了他口中的包养过秦林的前因后果，当然这个谈话过程也许不是很友好，但是也算是从杨思文口中得到了一些信息。
　　现在听见小姨说起这十万才知道，当时秦林为何会答应杨思文的提议。有些愤怒，也有些自责，为何自己没有早一些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呢。
　　小姨又接着说：“小林为了攒钱，不知道多辛苦呢。暑假没有回来，肯定是去赚钱去了，还骗我说学校组织去乡村支教。”
　　顾磊苦笑回应，“是啊，他喜欢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
　　小姨拍了拍他的手，“你也别怪他，小林父母去世得早，他从小就很独立了。很少交朋友，性格也很内向，但是他绝对是一个心地善良，很会替他人考虑的好孩子。”
　　顾磊点头同意小姨的说法。
　　或许是终于有人能听她这么唠叨了，小姨打开了话匣子，“小林的命真的是太苦了，要带着小木，要自己赚生活费学费，现在小木的病又得花钱。哎！你说他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事情了呢。”叹了口气，“我现在只希望小木的病能赶紧好起来就别无他求了。”
　　顾磊转身从自己的包里将黎军发给他的医院资料和主治医生的资料拿出来，递过去，“小姨，其实我这次跟秦林来也主要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我有个朋友认识一位很厉害的医生，我想带小木去他那里检查一下。”
　　小姨接过来，“这是......”
　　“这是他的资料，您先看看。”
　　整整七张纸都是在介绍一位医生，满篇的学术用语，医学名词小姨看不懂，但是他看懂了这位医生前面的一长串的头衔，还有他的治愈率。就算她再怎么孤陋寡闻也知道了，这位医生绝对不止‘厉害’而已。看着这些吓人的头衔，一方面非常高兴，小木的病肯定是能够治好的，但是另一方面她又十分的担心，请这样一位专业权威人士，不知道得花多少钱。
　　顾磊看着小姨一会儿惊喜一会儿不知所措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想了想说道：“小姨，您不用担心医药费的问题。这位医生一直很喜欢帮助别人，费用的问题完全是可以商量的。”
　　“真的？”小姨惊喜的问道。
　　顾磊笑着点了点头，“所以现在的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必须得让小木休学一年，彻底治好了再去上学。我和秦林回来就是准备和您商量下这个问题的。”
　　小姨高兴的说：“只要能治好小木，休学一年怕什么！”
　　顾磊也很高兴，“得到您的同意，我们就放心了。这样，我和秦林走的时候把小木的病历先带走，然后让那位医生先看一下，到时候我们再把小木接过去，联合实际情况制定一个最保险高效的方案。您呢，就在这段时间将小木的休学先办好。”
　　小姨连连点头。顾磊又叮嘱了一些细节，两人才停住了对话。
　　两人谈了一个小时，窗外天色愈发的阴沉了。
　　顾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皱着眉喃喃自语道：“怎么还没有回来？”
　　小姨端了一盘水果出来，也看了看天色，“小林他们快点回来才好，这看着就快下雨了。”
　　顾磊看着小姨慢慢的削苹果皮，好似不经意的问道：“秦林的妈妈怎么会葬在这里呢？我记得秦林说他小时候是在另一个小镇长大的。”
　　小姨的手一顿，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了。”
　　顾磊接过他手中的苹果和水果刀，“您慢慢说。”
　　小姨看他熟练的削皮，赞叹道：“手法这么熟练呀。”
　　顾磊笑笑，“我六年级时母亲生病，我天天这样削苹果给她吃，练着练着就熟练了。”
　　“那你母亲现在......”小姨没想到顾磊的妈妈身体也不好，关心的问道。
　　“她已经去世了，因为那场病。”
　　小姨感叹道：“都是可怜的孩子......要是小林的妈妈还在的话，小林一定会开朗很多。”接过顾磊削好的苹果，怔怔的看着出神。
　　“小林的妈妈也就是我姐姐比我大三岁，我们家一共四个孩子。我是老三，小林的妈妈是老二，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小姨突然想起什么，脸上略带了些笑容，“小林的妈妈非常漂亮，小的时候就有很多的男孩子总是在我家门前晃，都想看她。不过她很是心高气傲，对这些前仆后继的男孩子们从不理睬，那时候镇上人人都说我们家怕是要飞出金凤凰了。......到她十六岁的时候，说媒的人都已经踏破了我家门槛，就连镇长都亲自来我家提亲，她都还是不为所动。”
　　随着记忆的深入，当年的场景和人又一次清晰的展现在了眼前。
　　“后来，全国组织扫盲，所有不认字的人都要去上夜校，她也去了。也就是在那里，她认识了那个男人。他本是一所小学的老师，听从上级的安排被分到了我们镇上来教这些不认字的学生。我那时也没有上过学，就跟着她一起去上夜校。”
　　“第一次上课时，男人走进教室就引起了一片喧哗，他文质彬彬，气质温和，说话从容不迫，不轻浮气躁，一节课下来已经俘获了所有女生的欢心，当然也包括小林妈妈的。从他踏进教室起她就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而他也时不时的会向她投来一个眼神，这也就是这段孽缘的开始。”
　　“小林的妈妈从那以后总是会让我先回家，然后她在教室一直等着男人下课，两人会漫步在学校的树林，等天色晚了，男人再送她回家。慢慢的，镇上的人也看出了些问题，都在背后议论说男老师勾引女学生了。等秦林的外公外婆知道这事的时候，那两人已经如胶似漆，海誓山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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