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还有一只师弟

　　老王觉着过了今日，就是死也死而无憾了。

　　今儿早起，尚未开店，就有个美得跟仙女似的姑娘在守着。不经意间一抬头，那姑娘就站在跟前了，清棱棱的声音很像是昨儿他刚捞上来的莲藕，脆生生的。

　　“店家，可有什么好话本没有？”

　　“有！怎么没有！”见那姑娘一个眼神过来，老王激动得不能自已，然后他就在那姑娘期待的眼神中翻箱倒柜地找出来那本据说当年一出就引得无数痴男怨女疯狂追捧的话本。那女子美目一亮，竹笋般葱白修长的手指夹着两枚铜板放在桌上，拿着书就翩然走远了。

　　远远地还传来女子渺远的声音，像水面上层层散开的涟漪。

　　“谢啦，店家。”

　　而日上三竿之时，初春的暖风直把人熏得眼困，老王撑着桌面睡得摇摇欲坠。

　　“铮！”忽然传来刀剑清鸣的声音，把老王惊了那么一惊。

　　一睁开眼，老王就怔住了，他识的字少，不懂什么叫“面冠如玉，目比繁星”，只觉得，这忽然出现的年轻公子长得不是一般的好，一双眼睛比那星空还要亮，好看得让人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这年轻公子道：“店家，你今儿早可有见过一位穿着红衣服的姑娘，眼睛大大的。”

　　老王眯着眼睛想了想，红衣？嗯，对了，今儿早上那位仙女般的姑娘穿的便是红衣。“回这位公子，今儿早起，老朽确实是见过一位红衣的姑娘，她还在洒家这买了一本话本。”略一思索，老王斟酌着语气回答，这般神仙似的人物，自是要恭敬一些的。

　　“不知这话本叫什么名？”年轻公子着急地问。

　　老望想了想，确认无误后，道：

　　“《大师兄》。”

　　一听见《大师兄》这个名字，秦泓就知道坏事了。这话本叫《大师兄》，摆明了就是讲大师兄和小弟子的痴缠爱恋。自去年误中了唐门的梦千醉后，师姐就疯狂迷恋上了话本，还很是热衷于扮演话本中的人物。

　　之前几次买话本都被他强行截住，加以修改后再还给她，所以并无酿成大错。

　　只是，这次，怕是回天乏术了。

　　果然不出秦泓所料，叶研如在玄剑阁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大师兄身后多了一条小尾巴，加以话本里的小师妹‘刁蛮任性，飞扬跋扈’，所以平日与大师兄亲近的的同门就惨了，他们中原本有人只是想要和大师兄打个招呼，然后莫名其妙地就被‘飞扬跋扈’的小师妹抽了一鞭。

　　是的，抽了一鞭，那话本里的小师妹使的就是鞭。

　　七月初三，大师兄奉师命下山除妖卫道。然后，又不出秦泓所料，叶研如又跟着去了，说是她磨了她爹——也就是掌教很久，掌教才答应的。

　　虽然这不过是很正常的下山出远门，但秦泓就是觉得很不安，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慢慢地流失。

　　七月初八，七夕刚过，大师兄和叶研如就回来了，只是，他们走时是叶研如跟在大师兄后面，像条小尾巴，而现在，却是大师兄牵着叶研如的手回来的。

　　秦泓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有这么浓厚的杀意，很想很想，把牵在一起的那两只手剁下来。但他不能。所以，他也只是想想，因为不这样做，他觉得他就快要被逼疯了。

　　为了避免杀性大发，秦泓和师父申请闭关修炼，师父坐在高位上，沉默着看了他许久了，半晌，长叹了一口气，道：“痴儿。为师准了。”

　　他长跪在地上，声音沙哑，“徒儿谢过师傅。”

　　叶研如最近觉得很无聊，和大师兄在一起后，按照剧本里说的只要是不是秀秀恩爱就行了，不用整日黏着，按理说，扮演成功了，她应该很高兴才对，只是心里空荡荡的，好像缺了一块似的，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叶研如无所事事地过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连小师弟秦泓的影子都见不到半个，她很生气！从小到大，这个小师弟对人一直板着一张俊脸，一脸的‘生人勿近’，爹刚把他带回来的时候，他浑身脏乱乱的，但是黝黑的脸上一双清亮的眸子像是寒星一样，很是好看。

　　所以那时候，所有人都不喜欢这个又黑又瘦的小师弟，只有她，只有她向他伸出了手，“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小师弟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吧，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当年那个粉嫩的小叶研如这样说，然后就在她以为被拒绝了的时候，那个小师弟伸出手来，清亮的眼睛直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说的，你会对我很好很好，如果你不遵守诺言，我一定会杀了你。”

　　如果你不遵守诺言，我一定会杀了你。

　　这句话忽然就出现在脑海里，叶研如心中微微一动，似是有些心悸。

　　岁月如梭，时光飞逝。大师兄又下了山修行，只是这次再没有叶研如相伴，而小师弟仍旧在闭关修行。

　　等到大师兄归来时，玄剑阁闹开了锅。

　　原因无二，大师兄从山下带回了一个女子，说是与她情根深种，择日便与她成婚。

　　满山的玄剑阁弟子屏住了呼吸，全都把视线聚集在叶研如身上。

　　一袭红衣飞扬，面上却无半点表情的叶研如看了大师兄一眼，低敛着眉目道：“好，我答应你。”语气中竟带着稍纵即逝的......放松，因为隔得比较远，所以在场无一人听见。

　　大师兄大婚，这般盛举，秦泓一出关便是听到了，整座青玉峰上全是红色，铺天盖地的红，刺得人眼睛都忍不住发红。

　　叶研如，你说过的，你会待我很好很好的。

　　你怎么可以就把我放下了呢？你想都不要想。

　　他一挥衣袖，驾着轻功就向礼堂飞去。

　　红色，全是喜庆却碍眼的红色。秦泓知道，叶研如最爱红色，终日一袭红衣，他见过她穿过各种各样的红裙，但这大红色的凤冠霞帔，他却是从未见过。

　　一想到，叶研如穿着凤冠霞帔嫁给其他人，他心里的那把火就越烧越热，不能忍受，绝对不能忍受那人嫁作他人妇。

　　一想到日后为她画眉挽发的人不是自己，

　　与她死生契阔的人不是自己，

　　与她白首不离的人不是自己，

　　他就嫉妒得快要发狂。

　　人阻，杀人。神挡，弑神。佛拦，屠佛。魔碍，灭魔。

　　这个人，谁也不能阻挡，他势必要得到。

　　持剑冲入礼堂，他周身的杀气如冰雪般消融，他喜爱的那个女子，确实穿着一袭红衣，却并非凤冠霞帔，她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放慢了无数倍，清晰到可以看见她行走时，衣袂微微弯起的弧度。

　　终于，她站定在他跟前，笑容灿烂，她说：“我们成婚那日，要比大师兄的更加盛大。”

　　他用尽全力抱紧她，声音嘶哑地说：“好。我答应你。”

　　小剧场
　　大师兄临下山时，对叶研如说：“师妹，等我回来，我们就成婚吧。”

　　叶研如展颜一笑，说：“师兄，你前面还有一只师弟，请排队。”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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