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弃妇的璀璨爱情

　　白昼渐短，风渐寒。园子里人少了很多，不知哪个小院子里，还经常会传出点烤白薯的香味。
　　受傅先生打击，我闭门四天，第五天早上，屋门几乎被咚咚敲破。我打开一看，沈妈脸色蜡白，喘着气让我去凌烟阁一趟。
　　我心怀忐忑，跑到地方一看，宽敞的厅堂里没有一个佣人，江四爷，余若童，韩琦，再加上新晋家庭大会成员——江梦初大少爷，四尊大神端坐堂上，气势怎一个威字了得。
　　四爷眉头略皱，余若童意兴阑珊，韩琦面无表情，江梦初依旧惫懒。
　　我施了礼，四爷命人给我看座。
　　“齐家娘子，今日唤你来，有一件重要之事。”四爷开口说道。
　　这阵势，我已经知道出了大事，凝神静气往下听。
　　“自你入府以后，偶有一些来历不明之人，在府外逗留，但人数不多，我也从没放在心上。七天之前，因为年底各处盐井岁贡的事，前院招了十几名杂役，以应付突然增加的琐碎事务。结果，刚做了两日，这十几名杂役就突然消失了两名。又从昨日开始，府外逗留的可疑之人突然增加，对江府虎视眈眈，敌意明显。因此，我怀疑那消失的两名杂役混到了后院，可能已经掌握了你藏在这里的凭据。”
　　我心里的小水桶立刻提了起来，四爷又问：“所以，唤你来问问，近日可曾遇到什么可疑之事？”
　　我摇了摇头。
　　“你的两个孩儿呢？有没有回来跟你说什么奇怪的事？”
　　“也没有。”我开始头皮发紧。
　　“知行堂那边，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四爷问江梦初。
　　“一切安好。”江梦初平静地望着父亲。
　　“如此就奇怪了。到底是哪儿走漏了消息呢？娘子的底细，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四爷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
　　我不知怎地，心突突跳了几拍，忍不住将眼风悄悄扫向余若童，她今日薄施粉黛，眉目如画，又成了灿若玫瑰的明艳佳人。
　　只见她不动声色地坐着，眼神淡淡，一副与己无关的笃定模样。
　　许是触到了我的眼风，她将目光对上我，淡淡一笑，又将头转了过去，端起一盏青瓷茶碗，优雅地品着。
　　直觉告诉我，这件事应该与她有关，但这只是感觉。
　　我看一眼韩琦，他老神在在，目光聚焦在一块青砖地板上，不知在想什么。
　　该来的终究回来。
　　我叹一口气，打起精神，施礼说道：“四爷不必为难。为佳音的事，已经让府上多了很多麻烦，终究有这一日，佳音得走了，请四爷也不要再去追究是谁走漏了风声。江府对我母子三人恩重如山，佳音只有来世再报了。”
　　“你一个女人，能去哪儿？去哪儿陈世美找不到你？”江梦初说。
　　“躲终究不是个办法。我听说开封府尹包拯包大人，清正廉明，铁面无私，是一位好官。我想去开封府找包大人告状。”好吧，是时候顺应历史了。
　　四爷微微点头，“娘子有胆识，这不失为一个解决的办法。但对方是皇亲，你怎知道包大人肯为了你得罪公主和太后？没有十足把握，还是不能轻举妄动的。况且，包大人现在也不在开封，蜀中大旱，他被圣上封为钦差大臣，到蜀中督察水利、抚慰灾民去了。半个月前刚走，娘子去哪里寻他呢？现在恐怕一出府就会有危险。”
　　我如坠冰窖，周身冰凉。
　　余若童纤手拢了拢鬓发，神色淡漠，“还是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吧。在府里如今也不安全，谁知道哪一天会不会被人上门查起来，只是，藏哪儿好呢？娘子现在放到哪里恐怕都是个祸端。”
　　话虽难听，奈何也是实情。
　　“这个容易，”江梦初说道，“翠红楼和怡春院的老鸨子都听话得很，那里房子也多，藏个把人不成问题。”
　　“不行！”我，四爷和韩琦，三人同时出声。
　　我是被添香别苑吓出过毛病的人，望了一眼韩琦和四爷，他们急什么？
　　余若童红唇略勾，表情很暧昧。我已经相信，我是要毁在这女人的嫉妒心上了，问题是，我太冤了！我对韩琦来说不过就是过客一枚罢了，难道说，她连过客也不放过？
　　四爷指着江梦初，手指有些哆嗦：“那是什么好地方？你还巴望着和他们打交道么？是不是还念念不忘？”
　　江大少爷瞪了瞪眼，居然没有再出声。
　　一时座中寂静。
　　我赶紧道：“四爷不必动怒，大少爷是真心为佳音好。天下之大，未必没有佳音立锥之地，请您不需再劳心费神了，佳音这就告辞。”
　　我想，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我可以先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再去开封府告状，如果运气不好，传说都是假的，我落到了驸马手里，那也只能认命，总之我不能让别人为了我惹祸上身。
　　话音刚了，一直漠然的韩琦开口说话：“你有什么去处？不过是羊入虎口罢了，你若信得过我，还是由我来安置吧。”
　　气息凝滞，无一人语。
　　我觉得更加别扭，什么时候我们距离变得这样远，远到他对我的帮助就像是施舍和怜悯？
　　我望向他，从容施了个礼，温和说道：“不必了，琦少爷。四爷刚说过，到了年底，盐井上的事多得很。不能再为了我的事，为府上招麻烦。”
　　韩琦的眉毛一挑，讥诮而肃然，“你现在在江府门口被抓到，这才是给江府带来的最大的麻烦。”
　　我被他噎得一时接不上话，想想确也如此，可是，我真的又要跟他走吗？
　　四爷、余若童似乎都有些犹豫，还未开口，韩琦又补了一句，斩钉截铁，“你是我带来的人，自然由我来管。”
　　“琦儿，你预备将齐家娘子送往哪里？”四爷问。
　　韩琦恢复了一些恭谨的神态，但仍不庸置疑，“万安山。”
　　这名字听起来有些熟悉，我想了想，是余若童说过，那是韩琦学武的地方。
　　四爷颔首，“万安山地头不小，只有一个清虚观还有些人烟，这两年香火也快断了，倒是个隐蔽的去处。不过，琦儿，你得快去快回。岁末盘点的事繁重得很，朝中也还有很多关系等着你去打点。”他捻了捻稀疏的几缕胡须，突然声音沉重起来，“我老了，梦初也指望不上，江家这么大的家业，都等着你回来，——你要心中有数。”
　　他说得平淡，但显是话中有话，那情形，竟然是要将江家交给韩琦一样。我大感惊讶，四爷这样，是要将大少爷和小瓜少爷放在哪里？余若童也很吃惊，一双美目睁大了，在四爷和韩琦之间望来望去，面色有些不自然起来。江大少爷倒是十分平静，仍旧是惯常的懒散模样。
　　韩琦点点头，“四爷言重了。韩琦一定会早日回来为江府分忧。”回过头来对我的脸色就没那么好了：“你收拾一下东西，半个时辰之后，混在岁贡的车队里面出门。”
　　我心里慌乱，却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正踌躇间，抬头一望，韩某人斩钉截铁到狠辣的眼神正看着我，顿时一下子就没了心气儿了。
　　向在座几人施礼告辞，几人回礼，不过滋味各不相同。四爷从容，梦初讥诮，余若童隐晦。
　　韩琦和我刚要出门，半天未言的江梦初突然说道：“琦哥哥，再有三个月，就是你大婚的日子，喜帖如今已经遍布天下，你可别乐不思蜀了。”
　　身旁的人脚步一顿，猛然扭头对江梦初笑道：“大少爷几时这样操心过？果然是要浪子回头了。——你放心，我晓得哪件事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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