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的那头

　　考虑了很久，我决定要走出农村，出外打工。第一次出远门，别人是太多不舍，而我是太兴奋，因为我可以不在爸爸的眼皮底下做事，一来是摆脱家人的管教，二是自己赚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那年我十七岁。
　　临走前宗祖母从她的私人保险箱里拿出一个包裹，它用一层又一层的手帕包得紧紧的，当宗祖母把那一角一角的零散钱交到我的手心时，我呆了。“拿着吧孩子，虽然钱不多，但也是我的一份心意呀，去那么远的地方，总需要个救急什么的，拿着它，饿的时候买个馒头充饥也是可以的。”
　　“不，我不要，这都您平时自己舍不得花，一点一点攒起来的。我还年青，钱我可以自己挣，吃好东西的时间以后多的是，您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宗祖母一高兴了：“看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你有是你的，这是我给你的，必竟你现在还没有，等你有钱了，你再买东西给我吃不行吗？反正现在我老了，去哪里也不太方便，留着也是留着，说不定哪一天一把火烧了都不知道。孩子气呀，拿着，可别贤少，多的我也没有，就这里都给你。”
　　我想推辞，可是我找不到理由，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怎么忍心看着她伤心难过。我将那裹了层层的“心意”放进最贴身的地方，以便时时提醒自己一定要努力挣钱，将来要好好孝敬她老人家。临走时妈妈帮我拎着行李在前面走，宗祖母拄着拐杖送了一程又一程，我不敢回头看，我怕我的眼泪止不住流出来，直到我们回头看不到她的影子，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不知在那里驻立多久。
　　那时家里没有电话，更谈不上手机，接电话要到镇上去接，还得提前预约。第二天，宗祖母果真柱着根拐杖到三四里外的镇上接我的电话，提起电话的那一刻，我的手不停地颤抖，心在扑嗵跳得厉害，说话也语无伦次，提前想好的话一下子都不知跑哪去了，总有千言万语，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宗祖母，您还好吗？”
　　“好好好！我什么都好，吃得饱，睡得好，身体硬朗着呢……”听到是她老人家的声音，鼻子一酸，眼泪顺着面颊流出来，是激动，是想念，是苦涩，是甘甜，是欣喜，百感交集，直到对方听到我的抽泣声，我才释放性的大声哭出来。“孩子，你怎么啦，是不是想家了？乖，快擦干眼泪，要不然别人会笑话你的，一个人出门在外，记得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后面的我一点也没听进去，只是不停的在抽泣，后来对方也不出声了，我知道宗祖母一定也在忍不住擦眼泪。这次电话打得很糟糕，本来想说的话我一句也没说出口，就这样匆匆挂了。
　　以后的大半年里还打过几次电话回家，都是爸妈来接的，说是宗母不方便走这么远的路，说她一切都好，叫我不要担心。宗祖母没来接电话，我心里多少有些失落，想想她年纪大了，我不应该要求太高。不喜欢拿笔的我开始写信了，这样宗祖母不用出门也一样听到我的心声，来来往往，差不多是两个月三封信，其实这样也好，我可以在信纸上畅所欲言，不用怕别人听到我的哭泣声，也不用担心刮风下雨家人来不了镇上听电话。
　　在外打工的日子过得辛苦但充实，每天下班后看书，写日记、绘画，我是宿舍里有名书呆子，但我却乐在其中，我觉得人的一生不能没有追求、没有目标的活着，一天到晚混日子，那才是脆弱的人生，那时我最近的目标是帮爸爸还清欠的债务，然后挣钱完成自己的美术学，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那年春节我没回家，我想宗祖母一定会怪我不守信用，听妈说她老与爷爷吵嘴，吵了后又搬去老房子那边去住，经常弄得一家鸡犬不宁，吵得最凶的一次是为一只箩筐的事，宗祖母一气之下喝了农药，医生抢救无效去世。家人通知我的时候宗祖母已经下葬了，我在宿舍里哭得死去活来：“为什么您就不能等我回来，为什么您要选择这样的方式死去，我们不是说好了等我有钱了给您买好多好吃的吗？为什么您就是来不极等我回来好好孝敬您？以前我老是和您吵嘴，因为您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要骂妹妹们，我是听不顺耳才和您吵的；您说您最喜欢的是我，因为我像您做事勤快；我老是和您顶嘴说您满嘴脏话，我才不愿意像您；其实我打心底里还是爱您的，是您从小把我们姊妹几个带大，有什么东西您自己舍不吃总是要留下给我们。您走了我的心一下子空了，有人说人走了还有灵魂，在某个角落或在天上注视着你，如果真的有的话，我想对您说：“宗祖母，我爱您，您在天上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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