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世疏白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连子墨将公司传来的应用程序下载下来。
　　这是公司新推出的一个程序，公司很多员工都下载了。据说这款软件是连接自己家里一切电子主程序的，能够控制整个家的电子设备。

　　不仅如此，其中最吸引人的还是那个程序自带的系统精灵。
　　下载程序以后，每个人的系统精灵会变成自己前世爱人的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
　　出现的人物活动范围只能在所装程序主人的家里，一旦超出这个范围会自动销毁。

　　连子墨被公司的同事游说了好久才决定下载这个应用程序。
　　“子墨，下载了以后你说不定爱不释手，都不舍得卸载了。”同事这样笑言，当时的连子墨只是不在意地摆摆手说怎么可能，却没想到未来被一语成谶。

　　等待下载的时间是很久的，那个应用程序实在是太大，耗费了好长的时间。
　　连子墨看着下载的进度一点点地挪着，就站起身去做其他事情了。

　　出去买菜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连子墨的手指在门上一点，嘀的一声门就开了。
　　“子墨主人！”一团物体朝着门口的连子墨扑来。
　　大力的冲击令未反应过来的连子墨跌坐在地上，买回来的菜也撒了一地。

　　扑在连子墨身上的是一个女孩，窗外阳光的照耀进来投在她的身上，带着透明的迷离。
　　“你是谁？怎么出现在我的房间？”连子墨推开女孩，从地上爬起。
　　“我是系统精灵啊，就是你下载的那个APP里面配置的系统精灵啊。初次见面，子墨主人，我是1000号千疏白。请多多指教！”鞠了一躬，女孩道。

　　千疏白就是属于连子墨的系统精灵，现在的她说出口的话全部都是经过主系统监控下说出来的符合自身系统身份的话。
　　她必须小心斟酌自己的言行和举止，一旦被主系统发现自己出现属于人类的感情，就会被销毁。
　　然后，主人关于自己的记忆也将会删除，公司会送出另一个完全符合公司设定的完美系统精灵。
　　那样，自己就再也见不到连子墨了。

　　“系统精灵？”连子墨锁眉思索，才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
　　走到自己的电脑桌面，发现程序已经下载完毕了，桌面出现了一个小小的Q版千疏白图标。
　　“是的，连墨主人。我是属于您的。您可以吩咐我做任何事，我也可以帮您解决任何问题，只要您想得到，没有我做不到的。只是出了这间屋子的话我会开启自毁程序，自动格式化，程序删除。”

　　任何事吗？
　　“那么，你用我买的这些菜做出令我满意的一桌菜吧。”思索片刻，眼睛扫到地上散落的菜，连子墨弯唇道。
　　我倒要看看号称万能的系统精灵是不是真的如传言中那么厉害。连子墨抚着下巴想着。

　　“好的，子墨主人。请稍等片刻。”千疏白鞠了一躬，捡起地上的菜，收拾好走进厨房。

　　坐在沙发上等待的连子墨看着走进厨房的千疏白，“20分钟做好一桌令我满意的菜，还有汤和饭。”
　　“好的，子墨主人。请稍等。”

　　千疏白快速地洗菜洗米，两只手做着不同的分工。

　　在她将最后一盘菜摆上桌的那一刻，刚好20分钟。
　　连子墨看着手表上的时间，惊异地站起身，没想到还真的很准时。

　　千疏白将连子墨引到桌旁，帮他拉开椅子，等他坐下后，将盛好的汤摆在左上角，还有装好的饭摆在中间。
　　“连墨主人，您可以品尝一下。”站在一旁，腰背挺得笔直。

　　喝了一口汤，又夹了一道菜就着饭吃下。连子墨满意地点头。
　　“很好吃。似乎还带着一种特别的味道。而且你知道我忌口？”
　　“谢谢子墨主人的夸奖。了解主人一切喜恶是最基本的要求。”

　　“......你可不可不要叫我主人，直接叫我子墨就可以了。”连子墨对着千疏白道。
　　“好的，子墨。”

　　千疏白站在一边，全心全意地注视着连子墨，眼眸里全是迷恋。

　　“那个，你叫什么？”吃完饭，连子墨放下了筷子。千疏白正想上前帮他收拾，却被他阻止了。
　　“您称呼我为1000号千疏白就好，子墨。”
　　“我还是叫你阿白吧。还有不用对我使用敬称。”
　　“好的，子墨。”

　　千疏白似乎都是万能的，只要自己想着什么她都知道似的，立刻将自己想要的东西带到面前来。
　　在睡梦中，他只是感到冷，就蹙了一下眉，千疏白立刻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情绪波动，然后空调的温度就会变高一点。
　　在工作上，他感到难办的地方，只是叹了口气，千疏白会坐在自己旁边，提出自己的看法和观点。他只要稍微想一想，那个问题就很容易解决了。
　　还有很多很多，千疏白可以帮助自己解决任何问题。

　　由于系统精灵是属于当世最高端的科技，世界上只有少数人才能够拥有购买权。
　　而连子墨和那一部分人，都属于制造这个的公司的内部员工，且业绩优秀，公司才会允许他们拥有购买权。
　　系统精灵身上的一切都和人类贴近，皮肤采用最接近人体皮肤的V纤维，能够和人类一样受到外界温度的变化而变化自身的温度。他们的一切都能够和人类相媲美，除了比人类更加聪明复杂的大脑，还有不具备人类的感情。

　　而一旦拥有感情，便会被主系统判定为残次品，进行销毁。

　　千疏白害怕一直监视着全部系统精灵的主系统会觉察到自己对连子墨的感情，所以她总是小心翼翼的，一切都做到尽善尽美，公事公办，面上不显露丝毫表情。

　　系统精灵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他们决不允许出现一点差错。
　　在他们的设定中，系统精灵是以人为主，以人为尊的。系统精灵永远处于人类之下。他们拥有一切支配权和所有权。
　　为了防止聪明的系统精灵背叛人类，总设计师在系统精灵心脏处设定了一个开关，若被主系统觉察到有一丝一毫的反叛心思，开关就会启动，进行自我销毁。

　　连子墨以为千疏白一开始的设定就是那么完美的，其实那只是因为她是千疏白。
　　非常了解他的，千疏白而已。

　　千疏白作为系统精灵，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就因为这样，系统精灵才能完美地执行主人下的一道又一道任务。

　　作为系统精灵的千疏白不会感知到连子墨的情绪变化，然后帮他达成心愿，而千疏白会。
　　作为系统精灵的千疏白不会做出令连子墨感到特别情感的菜肴，而千疏白会。
　　作为系统精灵的千疏白不会在连子墨生病的时候煮出一碗温热的粥，细心地吹凉喂他，而千疏白会。
　　作为系统精灵的千疏白不会每天都听连子墨诉说自己的苦恼并给予温和的安慰，而千疏白会。

　　系统精灵有很多很多不能够做到的事情，而千疏白都可以做到。

　　连子墨以为的那些超越自己认知的完美并不是设定好的，而是千疏白给予他的全部温暖。
　　他就这样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认为本应如此的一切，却没有料到最终那天的来临。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抢。
　　他以为的即使很完美也只是人类设计出来的，普通的高科技虚拟拟人物，也会有人嫉妒争抢。
　　系统精灵被设定在主人受到伤害必须保护主人，但是一旦牵扯到系统精灵自身的安全，那么就会强制停止运作。
　　总设计师这样设定的原因是系统精灵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设计，为了日后的推广不允许受到任何损坏。
　　即使是主人生命受到威胁也不被允许豁出自身生命去挽救。

　　那天正是夜晚。
　　有人潜入了连子墨的家。
　　其实那人只是被幕后人雇佣的一个普通替死鬼而已。他的目的就是不择手段将系统精灵1000号完好无损地抢过来，至于其主人，若有阻拦，杀掉便可。

　　那个人小心地切断连子墨家的主控系统，蹑手蹑脚地摸进他家里。
　　却没有料到，未等他进门，就被一人阻拦了。
　　是千疏白。

　　明明自己已经切断了主控系统，这个1000号怎样都会无法行动才对，因为她自身连接的就是主控系统。不过，能够行动的话，果然够特别......不愧是主人想要得到的系统精灵，和普通的不一样。

　　即使被阻拦了，那人也没有非常惊讶，想起主人说起1000号时疯狂的眼神，心里也一阵忐忑，这个1000号应该很难带回去。

　　阻拦着那人的千疏白看着陌生人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眼眸里闪现着迟疑。
　　那人突然想起了什么，掏出一个遥控，在上面轻点了几下，千疏白立刻感到腿麻了，稍稍动一下都难受得很，似被电流划过的感觉。

　　看着千疏白似乎无法动弹的样子，那人满意点头。主人给的这小东西果然有用，可以一定程度阻拦1000号的行动。
　　正想将千疏白带走，却听见了卧室里传来的响动。

　　连子墨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今日没有千疏白吟唱的悠扬的曲子无法入睡。
　　正想着千疏白感到自己烦躁情绪应该第一时间赶到自己身边的，怎么还没来？
　　却忽然听见嘀的一声，空调突然停止了运作。天花板上的电子星云图也消失了。

　　停电了？连子墨爬起床，想要出去看看。
　　穿戴好出去后就发现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就连平日里门口的声控感应灯都没有像往日一样亮起。

　　静静站了几秒，却始终没有等到千疏白的出现。
　　有点奇怪，连子墨对着前方喊了几声“阿白？阿白？阿白你在哪里？”

　　然后传来了破开黑暗的声音，“不要过来，子墨。有危险，回你自己房间，不要出来。”
　　她的声音，令原本有点慌张的连子墨放下心来。

　　只是听着平日里对自己总是恭恭敬敬的千疏白带着不容拒绝口吻的语气有点惊讶，试探性地向前走了几步，却感到前方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
　　然后，他就感到自己被带进了一处温暖的怀抱。

　　那人听到连子墨的声音，想到主人让自己悄无声息地带走1000号，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听见连子墨的声音，他就下意识地拿出了声音追踪弹，射向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
　　声音追踪弹一旦发出，就会追踪声音的主人，直到击倒目标为止。

　　千疏白在那人射出子弹的那一刻，就强自催动自身灵力，向连子墨方向跑去，刚好帮连子墨挡住了攻击。
　　声音追踪弹已经发出一定要击中某个目标才会停止，而千疏白帮连子墨挡下了本应打在他身上的攻击。

　　由于那人不知道用遥控对着千疏白做了什么，那时的她无法动弹，强自催动灵力的后果是烧毁自己的脚。
　　那是一种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烈火炙烤的痛楚。

　　似乎因为灵力和那人遥控的能力互相抵制，然后身体出现了崩坏，首先便是足部。
　　像是被什么吞噬一样，一点点地痛苦蔓延开来，然后脚就在自己眼前化作灰烬消失了。

　　站不稳的千疏白将连子墨扑倒在地。
　　“阿白，发生什么了？”
　　“没事，你在这里待着，不要乱动。其他的，我来解决。”
　　“嗯。”

　　千疏白知道自己今日是逃不过了，不再有所顾忌，说话的方式也不像之前那样带着恭敬的态度了。
　　为了连子墨，她不在乎自己被销毁。
　　和他在一起那么久，已经足够在死去前慢慢回忆了。

　　那人追着千疏白过来，看着她为了连子墨连自身的安危都不顾了。
　　心里十分吃惊。
　　什么时候系统精灵竟然能够强制无视设定了？

　　不过，不愧是主人看上的最特别的系统精灵。难怪主人不惜任何代价都想要将她抢过来。
　　但是，那个躲在1000号后面的人一定要除去！
　　那人将绑在手腕上的银色绳子解开，捏紧。

　　然后朝着连子墨扔去，那是能令普通人类死亡的条形炸弹，它能够在触碰到目标的一瞬间就爆炸。
　　这个不会伤害到系统精灵。这也是主人为了防止1000号不顾自己安危而救连子墨特别设计的炸弹。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千疏白并不是只是作为系统精灵的存在，她所拥有的灵力和那些东西相互抵制，之后产生的能量会伤害到她自己本身。

　　千疏白架起一个结界将连子墨保护在里面。自己却被炸弹击中。
　　那人见炸弹没有落在连子墨身上，似乎被一个看不见形体的东西挡住了，然后落在了千疏白身上。

　　那人先是一惊，然后松了口气，炸弹是不会伤害到她的。
　　却没有想到，千疏白的下半身似被什么腐蚀一样，渐渐化作灰烬一点点消失。

　　千疏白额头渗出了汗珠，身体承受的极大痛楚令她情不自禁闷哼出声。

　　那人十分震惊，他怎么也没有料到是这样的场面。
　　他立即用联络器呼叫主人。

　　主人似乎就在附近，没几分钟就赶了过来。

　　那是一个头发花白，双眼却闪烁着疯狂和痴迷的人。
　　千疏白看到他出现的一瞬间，身子微不可闻地颤了颤。

　　她认出来了，那个人就是制造出他们这些系统精灵的科学家。
　　连子墨也认出来了，那人是制造师和他们公司的BOSS。

　　那个疯狂的科学家走到千疏白的面前，想要伸出手抚摸。
　　“啊。这就是那个最特别的系统精灵1000号？竟然还能够自己产生感情，真是美丽啊，那双眼睛！我做了那么多个系统精灵给那些人购买，就是为了实验，看看能不能找出真正的令我满意的独一无二的一个。你们以为那么特别的产品我会那么好心卖给普通人？只是为了我的实验罢了。那些没用的其他系统精灵和它们的主人现在已经死了，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还是消失掉比较好。”
　　“我找到了1000号，那些普通的系统精灵还是毁掉比较好，那么没用。只有1000号，只有1000号是最完美的！”

　　他展开手臂，作出环抱的动作。
　　“那么，属于我的1000号，来我身边吧！我会让你变得更加完美的！你消失的部分我会用更加完美的纤维帮你补上的！快，来我身边吧！我的......”
　　话音未落，就被什么打中，慢慢倒在地上。

　　千紫苏在半空中慢慢显现出身形，那只作着举枪动作的手凑到唇边煞有介事的吹了吹，似乎在吹未散的烟雾。
　　“我的什么的，真是厚颜无耻啊。那么低贱的蝼蚁也想将阿白据为己有。”

　　她看到千疏白消散的下半身，还有正逐渐消散的手臂，又看到被她好好护在身后的连子墨，拧紧了眉头，“呵。果然又是你啊，泽漆。真是废物啊，每次都要阿白保护，不如死了算了。呐，我帮你可好？”
　　千紫苏嘴角扬起喜悦的弧度，举起手对着连子墨，“让我杀了你吧。”

　　千疏白抓住了千紫苏的手腕，“不要。......求你。”
　　千紫苏一抖，周身聚集起的黑气全部向连子墨涌去，“果然还是杀掉他好了。”

　　千疏白已痛得没法再次开口说话，她只是抬头看着千紫苏，眼眸里全是乞求。
　　千紫苏垂下手，站在千疏白身边，“我会陪你一起的。”握住了那只在空气中消散的手。

　　连子墨看着渐渐在自己面前消失的千疏白，没有注意其他人。
　　她的脸，慢慢在空气中消散。
　　但是，她只是用尽全力，努力扬起一枚笑容，可是紧蹙的眉毛揭示了她正承受着极大的痛楚。

　　连子墨蓦然觉得心口一疼，小小的疼痛牵连身体每个部位的神经，一点点在全身蔓延开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的双眼模糊，泪水坠在眼眸中，不肯落下。

　　他看见，眼前模糊的笑脸在空气中碎成一片片，再也看不见。
　　连同一起消失的，是他那颗碎掉的心。

　　那些他曾经不在意的过往，已经成为失去之后最珍贵的回忆。
　　只是看的见，却再也抓不住。
　　所有的当时，已然消散。
　　只是当时已惘然。

　　只是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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