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恭越同人]恭心计

作者:白水青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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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五


      陵越觉得手心里的手干燥而温暖,完全不是受到惊吓时该有的状态。
      睁着眼睛说瞎话,大概就是这么个样子。
      陵越前后左右打量一番,想要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出来,僵着脸道:“这里没有妖怪。”
      欧阳少恭唇角挑起一个好看的笑,修长手指缠得更紧:“待会就会有的。”
      方才一时起劲,好像把这一带的小妖都灭掉了,也不知道前面有没有。
      陵越挣了两下挣不开,尴尬之余幸而周围没人便由他去了,想了想道:“我方才从一个藏剑室下来,往回走是不可能了,只能依着这条甬道继续向前。”
      欧阳少恭点头称是:“我跟着师兄走。”
      陵越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道:“能不能放开……”
      “不能!”欧阳少恭回答得斩钉截铁,“万一我出事了怎么办?屠苏一定不希望看到我受伤。”
      陵越沉默片刻,忽然道:“你一直都在拿屠苏和兰生来要挟我?”
      欧阳少恭低笑:“我只是关心你。”
      “关心我?”
      “没错。我要是受了伤,屠苏和兰生一定不会开心,屠苏和兰生不开心,你也不会开心,师兄,我那么在意你,你却总要装作不知……”
      “够了!”陵越扭头就走,多说了无益,说了也是错。清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天墉城风光无限的大师兄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有一天会栽在这样一个本来毫无干系的人手里。
      欧阳少恭避而不答,便是默认了,他确实是在拿着他的软肋,但最可气的是,就算他此时能一口道破却还是束手无策任人拿捏。百里屠苏闯皇陵是为了帮欧阳少恭打败雷严救出巽芳,连方兰生死活要跟着也是为了保护他,一个是师弟,一个是亲生弟弟,手心手背,没有哪个放得下。
      你可真是好算计。
      他走在前头左右思量,身后的人长长睫羽微垂,注视着拉住自己的手,低低一声叹息。
      陵越,我说了那么多次,你何时才能有所表示呢?

      光影递推,陵越注意到身边两侧石壁上的画时,他们已经安静地走了很远了。
      他一直在想欧阳少恭的事,却没注意到壁画的不同寻常。
      看起来像是个连贯的故事。
      上古的宝物,雄伟的大船,波涛汹涌的大海,海上的仙山……陵越眉心一跳,这是记载的秦始皇寻求长生不老仙药的事迹?
      “少恭,”他出声道,“雷严让你来秦始皇陵,会不会是因为这里有起死回生之法?”
      “雷严想让我帮他炼出易经洗髓的丹药。”欧阳少恭的声音一贯如常。
      陵越脑海中灵光一闪,他手指习惯性地攥起,却忘了此时是与另一人交握着,因此身后人不易察觉地轻轻皱了下眉。
      雷严,玉横,秦始皇陵,江都,琴川,天墉城,剑阁……当所有断了线的珠子穿连起来,其后印证的真相很少有不令人心惊的。
      陵越压着心绪道:“你曾说过,与雷严周旋不过是顺水推舟,那你告诉我,你的顺水推舟,已经多久了?”
      欧阳少恭看着他笔直的脊背,漫声答:“你如今能想到多久,便有多久。”
      空寂的甬道里一豆极小的光亮照出两人靠得极近的影子,陵越注视着身后人一动不动的身影,忽地心头沉重得厉害。
      他好像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不足相信,但是有时又坦白得令人无法接受。
      陵越心想,你为什么要承认呢,承认我所有的猜测都是对的,这样反倒令我觉得恐慌。
      各种不一样的你,低头含笑的你,温柔深情的你,逆天而行的你,工于心计的你,你一颦一笑皆令人神魂颠倒,可是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
      像大地上燃起燎原之火,自你所过之处,看不见平原尽头的山峦。而我心中一派兵荒马乱皆因你而起,又谈何静水流深。
      “师兄以为我是错的吗?”欧阳少恭见他僵立不语,反倒轻轻地笑了,“就算我与巽芳不再有夫妻之情,她也是我重要的家人,我要复活我的家人,又有什么错呢?你能理解屠苏想要复活他母亲的愿望,难道,就不能理解我吗?”
      陵越怔了怔,感觉掌心有温暖触感抽离,肌肤上传来些微不适的凉意。
      欧阳少恭袖手低声道:“我在青玉坛时,被雷严软禁在丹房炼药,那时候我就想,不过是虚与委蛇,又有什么要紧,至少你会来带我回去。我唯独将素锦的事告诉你,也是觉得只有你能懂我的心情。屠苏、晴雪,各有各的难处,你是我唯一爱慕之人,也是唯一可托付之人,我不奢望你能帮我什么,我只想我难过的时候,你能愿意听我说话。”
      陵越哑了哑口,前路深邃看不到尽头,他也看不见身后人的脸,甬道里有淡淡的泥土气息,千年壁画栩栩如生,那人语气落寞,好像站在时光的洪流前,发出了一声漫不成调的喟叹。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他闭了闭眼,喉头艰涩,终是问了出口:“你怪我么?”
      欧阳少恭笑了:“我不怪你,是我痴心妄想。”他走到他身边,微微侧头,眸光流转,似有三千颜色入君怀,然而他笑容很淡,始终保持着礼貌疏远的距离,倒让人捉摸不透了。
      “走吧。”
      两人并肩而行,又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经年尘土踏在脚下,好像穿过悠久岁月,萧然无声。
      陵越不明白欧阳少恭为什么不怪他,正如他不明白欧阳少恭此时微侧着头到底在听什么,他的手上依旧稳稳地执着那枚小小的火折子,映照出线条优美的侧脸,那张脸上神情很专注,唇角笑意浅而且柔和。
      不同于任何时候的笑容,多了几分神往味道。

      拐过一道弯,前方黑漆漆的甬道里忽而出现一线微光,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加快了脚步。
      是一道矮矮的石门,门与墙壁之间有窄窄的缝隙,欧阳少恭伸手去推那道门,被陵越拦住:“小心有机关。”
      “越是奇巧的东西越是忍不住要炫耀,有机关的石门断不会如此简陋,连一点装饰都没有,”欧阳少恭将那道门从上往下地照过,发觉这门其实只得半人高,不由了然,“是了,这个门定然是十分隐蔽,所以做得要人无法觉察。”
      陵越将信将疑,还是把人护在了身后,拿着霄河剑去抵。
      欧阳少恭低叹一声:“可惜了一柄好剑。”
      他的意思是宵河这样的天墉名剑,不该放低身段做这等斧凿之事,然而陵越误会了他话中含义,头也不回道:“师尊亲手锻造的剑,无论剑身还是剑鞘俱是坚韧无比,要摧折了还不是那么容易。”
      欧阳少恭笑笑,没说话。
      一声沉闷响动,石面磨着石面,门后的景物缓缓呈现,陵越一眼瞧见的,是只巨型的青铜灯台,这座灯台下方是只四足的鳌,形体敦实,威风凛凛。他一跃而出后发觉,原来石门藏在那只鳌的尾部,又被挡在灯台屏风后面,若不是爬上鳌背,很难发现下面还有一个洞口。那上方的灯台里燃着的是东海人鱼膏,长明不熄,故而石室虽不敞亮,却能清晰地看出布局。
      欧阳少恭不慌不忙地将火折子熄掉,在挎包里收好,慢慢从洞口爬上来,他身上穿着珍珠白的外衫,走了那么久的路,除了被陵越从天而降的意外事故祸及,惹了半袖尘埃,其余地方居然都整洁如初,而且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雅褶皱。
      他目光扫视了一圈,秦始皇陵仿地上宫阙而建,这一处,应该是进到了皇城里面。这个石室不大,有点像内间,除了几张矮榻书桌之外还有不少古玩饰物。
      陵越伸手去碰书桌上的卷帙,千年竹简在地下长久的时光中已经变得脆弱不堪,用来连缀的熟牛皮也都断不成章。在他手指触及的那一刻,面前的竹简似乎被惊扰,一瞬间俱化为了齑粉,古来风流人物,多少笑谈皆付与灰飞烟灭。
      欧阳少恭长身肃立,他多年游走世间,虽经历一次次渡魂记忆有所缺损,但关于始皇陵的传闻多少记得一些,这个布局……他心下倏然雪亮——也许有些风物,过了如许年头依然能窃知一二。
      可是陵越——他偏头看去,那人正蹲在一处香案下,检查着那一小块墙壁,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那里确实有个小机关,不过没有多大意思,真正的机关其实在别的地方。
      欧阳少恭看着他研究许久,算算时间差不多了,自顾自走到一处立柜前,打开后多年尘封味道扑面而来,长长的手指一寸寸摸索过去,衬着黑色的格间愈发显得白皙如玉。
      柜子里有许多的珍玩,但是只有一件是他所在意的。
      特殊的纹理质感传递过来,他动作一顿,下意识地去看陵越,那人已歪斜在地,昏昏然不省人事。
      好厉害的香。欧阳少恭心中赞叹,手下发力,铰链拖动声从暗处响起,原本静止而沉重的立柜忽然横着移动开来,露出一个更大更深的洞口。
      很简单的机簧,但是需要能识别密码的感知力。
      欧阳少恭打量着面前的一处洞天,转身两步将陵越从那张香案下拖出来抱着穿过石门,轻轻放在门后一根高大的盘龙柱子后面,喂下早已备好的药丸。清瘦的下颌捏在指间,能感觉到血肉包裹之中坚硬的骨骼。没过多久,铰链声重新响起,身后的门闭合如初。
      欧阳少恭松手,收回凝视的目光,淡淡地往那边瞥了一眼。
      还真是,不给人留空闲。

      天子议事,除却在正殿之上的朝见,还有别的特殊的地方。
      特殊的地方,自然是要议特殊的事。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他是古来皇帝第一人,是史官笔下一个几乎称得上是传奇的名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然而正因如此,他也会常常会感到落寞,甚至更加难以满足。
      大江东去,浪花涤尽帝王功绩,敬仰是后人的事,可是不朽,却是当时上位者的渴望。
      渴望永生,渴望一种得以睥睨天下的、真正的至尊。
      能做到吗?
      微微挑起的眼角闪过复杂的神情,是什么,让你最后依然归于尘土呢?
      再大再奢华的墓穴它终究还是墓穴。黄土枯骨,一捧忘川便能将前世功业洗刷得干干净净。
      多么讽刺。
      欧阳少恭的挎包里可以摸出来很多东西,比如下棋的棋盘,比如镶有西域玛瑙的匕首,比如各种各样的药丸,再比如,烛龙之鳞。
      欧阳少恭一直牢牢记着很久以前与榣山水虺的那个约定,纵然他此时叫做欧阳少恭,纵然他魂魄残缺不堪,只能寄居在一个凡人的身躯中。烛龙之鳞是悭臾留下的信物,能窥探古今,解未解之事。
      萤然的光慢慢升起,他三指聚力,催动起上古的宝物,面前单调沉寂的石室一点点染上了鲜活的色彩。欧阳少恭定眼看去,石室幻象中央的秦朝帝王面容老矣,浓重的眉因怒气而竖起,全身上下散发着人间君主该有的傲慢之气。
      帝王之怒,雷霆之怒。
      他出声如洪钟:“朕让你去找东西,你就带回来这些?”
      带着强烈压迫感的话问出口来,让底下跪着的人身子猛然抖了一抖,那人也不是等闲人物,早已浸湿的额角又滚下一滴冷汗,战战兢兢居然还能稳住声调:“陛下恕罪,臣寻遍世间,也无法找到令人永生之丹药。纵是玉横,也无法逆天而行。罪臣所带回的是海外流传唯一令死物重生的仙药了。”
      始皇声音更加阴沉:“找不到可以继续找嘛,你为什么要骗朕呢……”
      那人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屈到膝盖上:“恕臣直言,世间并无令人长生之法,更没有令人死而复生之术,您要长生,要复活您的母亲,这、这是逆天而行啊!”
      ……
      他们之后又说了很多话,这一间充满着帝王心中最深的秘密的暗室里风起云涌,欧阳少恭安静地站立旁观,一张俊秀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活像一尊美丽至极的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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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手残把第四十五章点了发布啦……有没有能把它塞回存稿箱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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