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当待来归

　　开门的声音响起，安爸探头一看。
　　哟，出门的时候还是两个人，怎么回来的时候又拐带了一个人回来。
　　老顽固把头复埋进报纸里，仍然假装漠不关心。
　　倒是安妈眼尖嘴利，喊了声：“别装了安劲柏，关心女儿就关心女儿，有什么好躲的？”
　　安爸被拆穿下不来台，只好装作没听到，放下报纸，扶了扶眼镜：“回来啦？”
　　安如是“欸”了一声，顾来归本来斜倚在她身上，自知这副歪歪扭扭的样子于长辈不敬，便翘着小腿勉力支着身体，向安爸笑笑：“叔叔好。”
　　安爸一眼就认出了顾来归，皱着眉问：“小顾啊，怎么？伤着腿了？”
　　顾来归答：“不小心扭着脚了，不碍事的。只是不能开车，只好打扰您和阿姨了。”
　　“那就让如是去拿跌打药酒来，晚上也别开车了，在这住下，明天要是还不见好，让如是陪你去医院看看。”
　　安爸如此安排，顾来归偷偷瞄了一眼安如是的表情，见她虽然黑着个脸，倒也没拒绝，也就顺水推舟，由安如是扶着进她房间里去了。
　　安如是开了灯，扶着她坐在床上，自个儿出去了，没一会又回来，手上拿着个没标签的瓶子，大概是跌打药酒，撑着地板在顾来归面前盘腿坐下，伸手去脱顾来归的拖鞋，这架势倒像是真要给顾来归揉脚。
　　顾来归忙缩了缩脚，素来皮厚的脸上飘起两朵红云：“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安如是抬头沉着脸看着她，顾来归摸不透她在想什么，心底忐忑，小心地伸出手探了探安如是的脸颊，试探问：“你生气了？”
　　安如是不答话，只一把捉住顾来归的脚踝，顾来归不敢再拒绝，由她握着，脸上的红云愈发散不开了。
　　空气中飘散开一股药味，安如是将药酒倒在手心里，另一只手托起顾来归的脚缓缓揉着。
　　脚踝处被安如是揉的地方发热发烫，大概是药酒起作用了。顾来归低下头，将安如是垂下的一缕鬓发绕到耳后，床头灯亮着橘黄色的光，落在安如是低伏的脸上，落在顾来归发亮的眼里，落满了一室温柔。
　　觉着差不多了，安如是抬起头，正好撞进顾来归莫名发亮的眼睛里，没来由的脸一红，赶紧拧紧药酒瓶子，匆匆走出去。
　　走得远了，脸上的热度才退去，回味起来方才顾来归眼睛里汹涌露骨的情意，手覆上眼睛，仰起头站了一会，直到掌心不再湿热，方才回去。
　　一进屋便看到顾来归大喇喇地躺在她床上，一点不客气，自然没有好脸色给她看，黑着脸走到床边，一脚将她踹趴在床上，顾来归吃痛，“唉哟”了一声。
　　安如是心软了，放软了声音问她：“你是不是故意的？”
　　刚刚听顾来归说扭到脚一时心急没去细想，回来的路上才慢慢咂摸出不对劲来，Z大后门附近根本没有上台面的饭店，顾来归要谈生意，怎么可能约在这里？既然不是在这里，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要么，根本没有所谓的生意要谈，要么就是顾来归有毛病，非要拖着伤腿走二里地，在她面前扭伤脚。
　　无论哪种可能，都是顾来归居心不良。
　　这么一想，眼神不免又凶狠了几分。
　　顾来归一点不怵，手撑着床支起身体，仰脸朝着安如是笑，装傻充愣：“如是你说什么呢？”
　　安如是皱起眉：“顾乌龟，你是扭着脑子了还是装傻？”
　　“这个选择题两个都是错误答案啊安老师。”顾来归耍着花枪：“你重新出一个，你要问‘顾来归你疼不疼’或者‘顾来归你爱不爱我’我肯定半点不犹豫就告诉你，包你满意。”
　　顾左右而言他，肯定有问题。安如是盯着她的脸看了又看，料想她不会松口。就算她不松口，罪名也坐实了七八分，安如是郁气在胸，心生一计，皱成一团地眉毛忽而舒展，居高临下地望着顾来归，展颜一笑：“那好，我问你，顾来归你爱不爱我？”
　　这笑还不如不笑，笑得人后背发凉。
　　但顾来归岂会被吓到，料得安如是拉下脸来问这一句，不过是想看她尴尬答不出的样子，便也回以一笑，答：“我爱你。”
　　比脸皮厚，安如是岂是她的对手。
　　顾来归是上了套，安如是想好的办法却做不出了，羞涩正经惯了的人，事到临头怎么也扭不了性子，顺势故作姿态勾引顾来归再狠狠奚落她一番，只好“哼”了一声，推开顾来归，抢得床的大半，大字型躺上去，把顾来归挤在小角落里。
　　顾来归不知缘故，得意地勾起唇角，翻身撑在安如是身上，还不放过她：“如是你说，我答对了吗？”
　　安如是直接抄起枕头按在她脸上：
　　“顾来归你怎么这么烦！”
　　顾来归扒下脸上的枕头，哈哈大笑着躺回床上去，听得安如是恨不得拿枕头塞她嘴里。
　　笑了一阵，顾来归忽然道：“如是，你看窗外。”
　　安如是依言往窗外一望。
　　夜空如同一匹广无边际的黑绸布，只悬新月一轮，银月弯弯，晶莹如玉。
　　顾来归按熄了床头的灯，霎时间月华倾泻，由窗前来，铺满一室银霜。
　　安如是心有所感，视线由窗前落向顾来归的脸。
　　她侧着头神色专注地看着窗外，侧脸蒙上一层月白，看起来恬静而温柔。
　　安如是觉得自己的心似乎穿越了时间，忽然如多年前一样，为她而柔软，为她心跳不已。
　　“如是。”顾来归忽然转过头，定定地望着安如是的眼睛：“这样的月色我看了很多年了，越看越觉得难过，今天却突然觉得它如诗中所言，的确是美不胜收。”
　　安如是再看了一眼月亮，视线落回到顾来归脸上。
　　月色是不会变的，变的只是自己。独处异乡，想念顾来归却无处可寄相思的时候，她也是看着月亮，想着那些“天涯共此时”“千里共婵娟”的诗句，忧愁散落一地，无处可收拾。如今顾来归在身边，才有心爱月色。
　　她明白顾来归的意思。
　　却正因经历过无数个望着孤月辗转难眠的夜晚，才不愿意再将整颗心托付给顾来归。
　　安如是翻个身，避开顾来归的眼神：
　　“睡觉。”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