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妖怪

　　“请问，你是妖怪吗？”

　　那天，我正在山坡上晒着太阳打瞌睡，忽然听见这声问询。

　　我睁开眼，看见一个凡人少年，圆瞪着眼，松松垮垮的道袍挽着袖口和裤脚，呆头呆脑地瞧着我。

　　我十分坦荡且简洁地回答：“是。”

　　“喔。”小道士的眼睛亮闪闪的，应该是第一次看见妖怪吧，兴奋成这样，“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说：“青回。”

　　他抓了根树枝，在土上划拉：“这两个字？”

　　我瞧了瞧，他划拉的是“清会”。

　　“不是。”

　　“那应该是哪两个字？”他眨眨眼，从腰间的布兜里掏出一支毛秃开叉的笔，一张皱巴巴的黄纸，将笔头舔了舔，递给我，“能不能写在这上边？”

　　我忍着不耐烦，接过笔，写了青回二字，小道士拿回黄纸，眼中忽地闪过一道精光，跟着念念有词，黄纸粉碎，化成虚浮的两个朱色大字，没入他的掌心。

　　他再抬指画了一道符，啪！贴在了我的脑门上，咧开嘴：“现在你是我的妖怪了！”

　　我无语了，没想到世风衰败至此，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竟有如此心机，做套设了我一把。

　　他笑得一脸天真，我对这世间一阵绝望。

　　我说：“行，那从今天起，你就带着我走吧。”即刻变回原身。

　　我的原身没多大，也就八丈高，十丈宽。不算很重，有个几千斤吧，抬抬身把几十个这样的小道士压成煎饼，不费什么事儿。

　　他直着眼睛抬头看我，大张着嘴：“你……会变成石头？”

　　“我本来就是石头。”

　　“你不是熊吗？”

　　三界之中，怎么可能有我这么飘逸的熊！

　　他又一脸呆相：“师父让我抓熊，我以为你是灰熊。”

　　眼神不好，我不怪他，我这把年纪了，和凡人的小奶娃计较个什么劲？我遂又变成人身，好让他明白地看清我老人家俊逸的风姿。

　　他垂下头，竟然哽咽了：“我就一张符……抓不到熊就不能列册了……”

　　小小年纪，如斯狡狯，该长点教训。

　　我不说话，抬手撕下脑门上的那张符，突然半天空里爆出一声怒喝：“妖怪，放开我师弟！”云端之中，一条青影直坠而下，一抹银光，直劈向我的天灵盖。

　　我懒得闪，这几天正值雨季，头上长了点苔藓，搔搔正好。

　　银光离我头顶约有两三丈时，正攥着袖头吸鼻涕的小道士突然大喊一声：“师兄，不要！”挡到了我身前。

　　银光在将沾到我头顶的瞬间生生收回，一个少年随即踏剑落到面前。

　　小骗子伸着两个胳膊，像一只支着翅膀的小鸡崽，面对少年，拦在我腿前：“师兄，别打他，他是我的妖怪。”

　　他师兄拧着眉头，看看他再看看我：“师父不是让抓小熊么，你怎么抓了头这么大的？”

　　我愤怒了，如斯风骨的本座，哪里像熊了？看这少年施法能收能放，像有点道行，没想到眼神同样不好。

　　我冷冷道：“本座不是熊。”

　　小骗子低下头，瘪瘪嘴：“师兄，我抓错了，他不是熊。”

　　他师兄看看我又看看他，顿时一脸痛心疾首：“就一张符，你怎么能抓错！早就交待过你，看清了再抓！而且一定要留意面相，憨拙质朴，方可收为灵兽！你怎么能不好好看看脸就抓！”

　　嗯哼，我的脸怎么了？

　　小骗子又哽咽：“我看了。”

　　“看了你还抓！”少年大吼，抬手指着我，“这种脸，一看就是魔，绝对不可能进正道！”

　　青回，你成不了仙。

　　几千年来，深刻在我心头的伤再度被插了一刀。

　　我再冷冷问：“本座怎么就长得不正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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