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逆光

　　“原来这是你家开的啊！”绪方离开十分钟之后进藤光才缓过来，得知这是塔失家的围棋沙龙，确实有些惊讶，他瞄瞄塔矢亮——刚刚赖账的事不会找他算账吧？
　　“嗯，”随手拉开椅子坐下，对正好奇地东摸摸西碰碰的进藤光道“我一有空就会来这里下棋。”那意思不言而喻。
　　进藤光难得接对对方的频道，他笑呵呵地道“那太好了！一个人在家很无聊，正好过来和你下下棋。”
　　正端茶过来的市河小心翼翼地把茶递给塔矢亮，在对方笑着说谢谢，自己点头微笑回应完之后，她转过身变脸似的把另一杯茶放在桌上，眯着眼道“小亮可是很忙的，哪有时间陪你玩！”
　　塔矢亮“市河小姐……”
　　“……算了，”市河撇撇嘴“看在小亮的面子上——下次来的时候把这次的钱垫上！”说完抬高着下巴走了。
　　进藤光捧起桌上的茶吸溜吸溜，一边嫌弃道“小气，真烦！”
　　塔矢亮手疾眼快地捂上他的嘴，再次干笑。
　　玩闹时，一个中年男人走到他们的位置道“小亮老师，能不能跟我下盘指导棋？”
　　塔矢亮下意识地点头微笑“好啊，请稍等。”曾我先生点头道谢，就到旁边坐下。
　　“什么是指导棋？”进藤光好奇道。
　　“指导棋就是以指导对方为目的，下棋的时候并非赶尽杀绝而是引导对方往正确的道路上走。”塔矢亮解释道，而后又抱歉地看着进藤光“阿光，我先离开一下。”
　　进藤光兴致勃勃“下指导棋是吧？我也要看！”一下子就站起身来，拉着塔矢亮在曾我先生的对面坐下，催促道“快点，快点。”
　　一旁感叹着让他抢先一步的高野，再次将手盖在进藤光头上，揉……“要不要试着和我下一盘指导棋？”
　　“别弄乱我的头发！”进藤光歪着身子想避开他的手，闻言一愣“你说什么？”
　　高野一指正在对局的两个人“就是想小亮老师那样。”
　　“欸？”进藤光眨眨眼，随即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好啊，好啊。”
　　“高野先生，他行不行啊？”旁边的人担心道。
　　高野摆摆手，“没事，反正试试而已。”
　　进藤光一边打开棋盒，一边在心里默念塔矢亮的话——以指导对方为目的，让对方下出正确的棋……一局终了，高野惊喜地道“没想到你真的会啊。”
　　躲过对方再次伸过来的大手，进藤光皱着眉想——好像有谁经常跟他这么下……
　　陆续有几个人要求和他下指导棋，进藤光也乐在其中，和塔矢亮两人分批干掉所有的人，到最后进藤光累得不想动弹。
　　“该回去了，”塔矢亮看看窗外的天色，动手收拾棋子。进藤光趴在桌上，懒洋洋地侧脸“是啊，好像不早了。”
　　“阿光，”将最后一枚棋子放进棋盒，盖上盖子，再把它端端正正地摆在棋盘上。塔矢亮舔舔嘴唇“你明天还来吗？”
　　“来啊，”进藤光打着呵欠站起身来，估算了一下自己起床的时间“大概九点吧，反正不会超过九点半。”
　　约好了明天见面的时间，进藤光背上书包“那么，再见小亮。”
　　“再见。”
　　漫天的霞光染红了目之所及的整个世界，正是下班的时间，街上的路人，车辆川流不息。进藤光双手枕在脑后，慢悠悠地往回走。回到家的时候进藤妈妈已经准备好晚饭，进藤光一边大呼“饿死了！”一边奔到餐桌前坐下，和家人分享他一天的经历。
　　而另一边
　　塔矢亮推开家里的门，乖巧地换好鞋子，“我回来了。”
　　塔失妈妈檫着手从厨房里出来，接过儿子手里的外套——小亮这孩子从小和父亲下围棋，一直缺少朋友。虽然乖巧听话，但是少了孩子该有的活泼劲儿。不过这个暑假他发现儿子似乎开心了不少，也会和他们讲诉自己的事，譬如那个叫进藤光的孩子。“快洗手，去吃饭吧。”
　　“嗯。”塔矢亮仰起脸，微笑道。
　　吃完饭，塔失行洋放下手中的碗筷，对儿子道“小亮，跟我来一下棋室。”
　　塔矢亮有些疑惑，父亲让他去棋室一般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他说，最近，好像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啊？不过他还是静静地跟在父亲身后。
　　“小亮，围棋教室里有个叫加贺的孩子因为你离开了是吗？”前几日见到松井的时候他无意间说漏嘴。
　　“是，”塔矢亮心里渐渐生出不安，他似乎猜到了父亲将要说什么，试图辩解道“可是那不是我的错……”
　　棋盘发出清脆的声音，塔失行洋缩回手“你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同龄的孩子，没必要去围棋教室了，这样只会使一些幼苗夭折。”
　　“可是，父亲！”塔矢亮有些激动“阿光他在那里，他赢过了我，甚至，甚至还差点赢了绪方先生！”
　　“哦？”塔失行洋转过头注视着儿子“进藤光吗？”这个暑假他就从儿子嘴里听到这个名字，问了松井，他也说这个孩子有着很强的围棋天赋。不过……和绪方不相上下？
　　“是的。”塔矢亮挺直了脊背。
　　“但是，这和你是否离开围棋教室没关系。”塔失行洋缓缓道“即使你离开了，你们还是可以继续下棋。”
　　父亲的决定，从来都是不容置疑的。放在膝上的手几次抓着身上的衣料，又慢慢地松开，许久，塔矢亮才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直到塔矢亮离开。“阿娜答，”塔失妈妈推开门，有些担心“小亮还小，参加这个围棋教室也没什么……”
　　塔失行洋缓慢而坚定地摇头——棋坛并不是清澈见底的，小亮天赋高，又有个名人父亲，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在外人看来都会是他这个父亲的缘故。嫉妒，是人的天性。小亮年纪还小，他的心智是不是坚定到可以抵御外界的敌对和中伤？小孩子最真实，也最伤人。
　　半晌，塔失妈妈叹口气，轻轻地搂住塔失行洋“他一定能明白你的苦心。”自己的孩子自己最清楚，小亮看起来温文有礼，实则倔强的很，他可以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而不顾别人的看法，也正因为这样才更容易招来嫉恨。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明月高悬，进藤光曲着腿坐在窗台上，遥望万家灯火。自从那天起，他的梦中会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景象——清醒的时候他不记得梦到了什么，只是醒来时会觉得疲倦异常。
　　风徐徐地拂过。
　　进藤光一个激灵，扶着自己的额头“我在想些什么……该睡觉了。”他从窗台上直接跌入柔软的床铺。原本是不觉得困倦的，奇怪的是一碰到枕头，眼皮就变得沉重万分。
　　夜凉如水，月光自打开的窗户洒在进藤光身上。隔着薄薄的衣料，那颗紫色的宝石依稀散发着淡紫色的光，一闪即逝。
　　清晨，叫醒进藤光的不是刺眼的阳光，也不是妈妈的喊醒服务，而是沉重异常的脑袋。昏昏沉沉地张开眼，一瞬间的茫然，不知身在何时何地。晃晃脑袋，觉得万分难受，嗓子也是干渴难耐。
　　探探额头，哦，好像发烧了……
　　大夏天的发烧，真够逗的。进藤光自嘲地想。
　　直到进藤妈妈上楼叫儿子起床，才发现很少生病的儿子竟然在一个阳光甚好，天朗气清的夏日早晨发烧了，而且看情况好像是感冒。
　　进藤爸爸摸摸儿子的脑袋“哟，小光也会生病啊。”
　　进藤光无力地翻了个白眼，进藤妈妈推着自己只会捣乱的老公出房门，吩咐他去买写退烧药。
　　想起和塔矢亮还有约，张张嘴想让妈妈打个电话去说一声，却猛然发现自己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进藤妈妈用冷水浸了毛巾，拧干，搭在进藤光的脑门上，又扶着进藤光喝了半杯水。难受的感觉稍稍缓解的进藤光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从九点走到十点半。
　　市河端了杯茶放在塔矢亮的手边，柔声道“小亮，别等了，那小子大概是有事来不了了。”心里有些埋怨，市河一开始就和进藤光不对付，今天他又爽约，心里尤其生气。
　　塔矢亮皱眉，有些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能有什么事？”市河撇嘴“外面阳光正好，世界和平，没有恐怖袭击，也没有地震海啸。”
　　“如果他生病了呢？”
　　“这种天气，能生什么病？更何况，”市河刻薄道“白痴怎么会生病。”
　　想想还是不放心，塔矢亮跟市河借了电话打给了松井先生，问他要进藤家的地址。
　　“刚刚还是大太阳呢，现在怎么变天了……”进藤妈妈关上窗，又给儿子换了条毛巾。忽然听见楼下门铃在响“会是谁呢？”进藤妈妈下楼开门。
　　“你好，我是阿光的朋友塔矢亮，昨天约好一起下棋，今天他却没到。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一听是小光的朋友，进藤妈妈让开身子“你就是塔矢亮，小光经常说起你。请进！小光生病了，有些发烧。”
　　塔矢亮皱眉“那我能去看看他吗？”
　　“当然可以，小光在楼上房间。”进藤妈妈道。
　　塔矢亮略微弯弯腰，急急忙忙地上楼去。
　　进藤妈妈站在原地喃喃道“这孩子真有礼貌，长得也好……”
　　恍恍惚惚听见小亮的声音，进藤光睁开眼，挣扎着坐起身来，额上的毛巾滑落在被子上。揉揉太阳穴，这会儿已经不那么难受了。
　　塔矢亮走进房门的时候正看见进藤光坐起身来，他赶忙上前扶着对方“怎么样，还难受吗？”进藤光面部带着生病时才有的潮红，额前的发湿湿地贴着皮肤。
　　“小亮？”进藤光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揉揉眼，还在！“你怎么来了？”
　　塔矢亮在床边坐下“今天早上你没到，我担心你出事。跟松井先生问到你家的地址，就赶过来了。”
　　“哦，”进藤光低低地应道，声音有些沙哑。
　　塔矢亮将床头的半杯水递过去，喝完水，进藤光觉得嗓子稍稍舒服了些。顺手将空杯放回床头，塔矢亮问“是感冒吗？”
　　“嗯。早上等了很久吧，抱歉。”
　　“没关系，不是很久的。”塔矢亮微笑道。这才有空打量进藤光的房间——一张床，书柜，桌子，还有一个落了些灰的棋盘。
　　顺着塔矢亮的目光看去，进藤光道“前些日子买的，自己一个人也不怎么用。反正以后有空就到棋社和你下棋，周末去松井先生那里上课。”
　　“阿光，”塔矢亮低垂着眼睑低声叫道，声音里带着些委屈“父亲说让我退出围棋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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