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刚啊李刚

　　随着网络骂战的普及，粗鄙露骨的国骂威力早已下降了一大档。想对比而言，一句平铺直叙的“xxx，我恶心你”绝对要比“xxx我,□□祖宗十八代”来得伤人。
　　当李刚说出“林程书，我恶心你”的时候，林程书只觉得心脏都停了一瞬，整个脑子空蒙蒙的，只有那个嫌恶的眼神和嫌恶的声音重复回放。
　　“林程书，我恶心你……”
　　“林程书，我恶心你。”
　　“……我恶心你！”
　　林程书又一次惊醒过来，梦里的那个男人，对他实在是厌弃到了极点。
　　窗外的天才蒙蒙亮，今儿是周六，不用上班，可以尽情地睡个懒觉。
　　然而他再也睡不着了。即便连日来每晚每晚都会惊醒，继而失眠，严重缺少睡眠的他，一想到李刚那天的神情和话语，胸肺就好像被灌满水似的，几欲窒息。
　　他只能黑着眼圈清醒着。
　　身体挪了挪，从床沿跌落到地板上，因磕碰而产生的痛感会令他浑身舒服些。他倚着墙坐起来，蜷缩在狭小的角落里，点上一支烟。
　　如同一只黑夜里孤独而脆弱的灵魂。
　　他知道这种状态很不正常。他必须采取行动了。
　　这个周末一如既往的无聊。饶是如此，李刚仍旧选择拒绝木羽热情的邀约，在家待着。并不是说他对木羽“瞎逛”的休闲方式不感兴趣，而是他觉得应该和木羽保持些距离。
　　在张宇星走之后的第二天晚上，他和木羽好好谈了一次。谈话的重点在于道歉，他决定结束刚开始两天的交往。张宇星的到访对他造成了一定的冲击，他无论如何也没有心思开展一段新的感情。
　　在这个感情,事故里，他不是纯粹的受害者，甚至可以说，张宇星比他无辜得多。这个坎可以跨过去，但他需要时间，让他跨得心安理得。
　　木羽在难过之余，表示理解他的心情。然而理解不代表接受，他保持着天天李刚下班到家就开门打招呼的习惯，每次都做上几个菜邀请李刚一起吃，并时不时送过去一些卖相诱人的甜品。只是无一例外，遭到了婉拒。
　　他乐此不疲，这厢李刚头疼不已。
　　本命年还真是，情路多舛。
　　简单吃了点晚饭，李刚靠在沙发上，看书看的昏昏欲睡。手头的书不再是那本《中国艺术史纲》——它已经在昨天被寄回给张宇星了，换成了长久没翻阅的《宋词精选》。
　　就在这本《宋词精选》即将从手中滑落时，李刚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给惊醒了。
　　“熊晋东？大周末地找我干嘛？”他疑惑自语，接通电话。
　　“喂，熊总？”
　　“我喝多了，能……能不能来接我一下……”电话那头却不是熊晋东粗犷的嗓音。
　　李刚蹙眉：“林程书？你跟熊晋东在一起？”
　　“我们……吃饭，他带……我来一澜……不让走。手机……没电，借……我想吐……”林程书语无伦次的，说一半还哗啦哗啦吐一通。
　　李刚皱着眉听着，然而呕吐之后，电话却挂断了。拨回去，关机。
　　他捏着手机站起来，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换了衣服拿起钱包就往外走。
　　不论林程书怎么不受待见，落到熊晋东手里，于公于私都不是件好事。监管人员和项目公司高层搞上床，这要传到集团耳朵里，是会引来大麻烦的。况且林程书能打电话向他求助，说明这事儿多半有被迫的成分在内。
　　一想到那小子可能在痞气十足的熊晋东手里遭罪，他终究有那么一点不忍。
　　一澜酒吧在老城区内，得过跨江大桥。李刚在项目公司的硬拽下去过两次，依稀知道地方。他在出租车上又打了两遍电话，林程书和熊晋东都是关机。他不免担心，若是熊晋东趁着林程书喝多了硬上，多半会得手。
　　车子抵达酒吧门口的时候，时间是夜里十点半。时逢周末，酒吧人很多，连门外街边都站着不少出来嗨的人。这里是酒吧一条街的中段，最是热闹。
　　李刚径直走上二楼，角落里的大包厢是项目公司常年预留的，用来招待各路贵宾。他轻轻打开一丝门缝，果然见到熊晋东坐在沙发上的魁梧身躯，而林程书歪着身子斜躺在他身侧。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着暴露的年轻女孩子正摇着骰子，央他俩喝酒。
　　来得还算及时。李刚松了口气，定定神，推门而入。
　　“熊总潇洒呐！”他堆起一脸笑容，边走边说。
　　熊晋东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讶然道：“李刚？你怎么会在这里？”说着瞥了眼身旁几乎人事不省的林程书。
　　“哟，熊总这是不欢迎我？”
　　“你小子真会说笑，怎么会不欢迎？”熊晋东嘴上笑言，人却没站起来，“只不过以前八抬大轿都请不了你过来，怎么，今儿突然有兴趣了？去给这位帅哥倒酒。”
　　“别别，”李刚忙拦住陪酒小姐，不断求饶，“我这不是开玩笑的么，熊总您大人大量，甭跟我计较。再说我喝不了酒您又不是不知道。”
　　“嘿，我只记得上回你差点把我们整个部门都喝趴下了，这会儿我一人在这儿，还真有些心惊胆战呢。”熊晋东亲自倒了杯酒，扬手递过去。
　　李刚忙双手握住他拿杯子的手，继续告饶：“要不是熊总手下留情，我一小毛孩儿，那天就该醉死在饭店里了。我这回过来也不为喝酒，是找程书来着。今晚六点多，领导突然通知我俩开电话会议，可一直没找到他人。这会儿会都开完了，我才想起来他跟我说过今天约了您吃饭。可他电话关机了，我这才找过来了。”
　　熊晋东显然是不信的，可这种面上的理由，就算戳破了也毫无意义。他只能顺着话头往下说：“既然会都开完了，你不妨一块儿喝一杯。”
　　“不不不，就我这酒量，不是给熊总您扫兴呢么？”
　　说半天也没个屁事儿，也不喝酒，熊晋东哪里不明白李刚是为了林程书过来的。到手的猎物被半路杀出来的土狗抢走，可不是他的风格。
　　“确实扫兴，那我就不送了。”他目光阴沉地盯着李刚。
　　对上这种主，李刚心里也没底。这逐客令下来了，他也不好装作没听见，可林程书是要带走的，和项目公司的关系也不能搞僵。他只好维持着笑容，腆着脸凑上去，双手架起林程书的肩膀。
　　“那我就带着程书先回去了，熊总您慢慢玩儿。”
　　“放着。”熊晋东按住他的手，掌心滚烫，“你自己不喝酒也就算了，怎么还有不让别人喝酒的道理？”
　　“您看他这熊样还能喝嘛？别到时一不小心吐您身上了。”嘴上笑呵呵的回应，手上的力道却大得很，硬是从熊晋东手底下把林程书给拉了起来。他一手搂住林程书的腰，一手架住他的胳膊，赶在熊晋东之前笑着点了下头。
　　“那，熊总，您慢喝。”
　　也不等对方回答，他转身就走，几乎是拖着烂醉的林程书走出酒吧。
　　门口的出租车正是来时坐的那辆——他提前跟司机师傅商量好在原地等着。
　　李刚把林程书塞进后座，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瞥见一个魁梧的身影从酒吧中追出来，忙催司机开车。
　　歪倒在后座上的人酒气浓重，李刚怕他吐在车上，干脆让他半躺下来，自己则紧紧靠着车门以空出位置。
　　他拍了拍林程书的脸，叫了两声对方的名字，均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叹口气，扭头望着一路夜灯，发愁着今儿会不会惹恼了熊晋东，项目公司会不会出些幺蛾子。按道理应该是没什么事儿的，毕竟相比几个亿的合作而言，今天这遭不过是件芝麻点大的小事。
　　话是这么说，可他还是觉得以熊晋东阴沉多变的脾性，难保不会出些无伤大局却足够恶心人的麻烦事。
　　于此同时，那个他以为喝醉的人，慢慢眯开了眼睛，凝视着他的侧影。
　　林程书没有喝醉。
　　熊晋东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清楚。若不是做好了计划，他也不会闲得蛋疼去找那家伙吃饭喝酒，更不用说喝醉了。要真是喝醉了，和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跳到对方床上有什么区别？
　　为了等李刚过来，他已经被吃了不少豆腐了。
　　给李刚的那通电话，是他故意借熊晋东的手机打的，也是故意中途挂断的。一来让李刚知道他们确实在一起，二来突然的失联会让对方在潜意识里把事态严重化。他可不认为经过张宇星的事件后，李刚会在他死乞白赖的哀求下会赶过来救他。
　　像这种没头没尾的电话，效果最好了。李刚果然很快就赶了过来。如果他真狠得下心不来，林程书已经打算好在熊晋东的车上大吐特吐一场，再伺机开溜，再找上李刚家质问他为什么不救自己，害得自己被□□。
　　总之不管李刚来没来，都在他的计划内，不过是A计划和B计划的区别罢了。
　　车外地灯光间或穿进来，掠过他眯着的眼睛，散射出细微的迷离的光彩。
　　恭喜你选择了A计划，李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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