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劫

　　两人面对面直视着，闻舒觉着有些不自在，龙锦华也因为将情意尽数表出而略微羞涩起来。暧昧氛围在两人之间展开，闻舒率先打破尴尬，说道：“时候也不早了，陛下用过饭不曾？”
　　龙锦华看着闻舒秀丽的脸，用手轻轻拨了一下贴在他额头上一小撮还有些湿润的头发，说道：“忙完了事情便赶紧过来了，还不曾用过饭，子秋可愿意招待一顿？”
　　闻舒觉得好笑，突然觉得龙锦华像个小孩。他叫了一下君泽，吩咐道：“叫闻牧准备好饭菜，陛下要留下来用饭。”
　　屋外的君泽应了声“是”，然后便离开了。

　　闻舒将其它的烛灯再次点亮，房间顿时又明亮起来。先前在昏黄的光线下两人都红着脸，氛围着实有些暧昧。现下光线亮了些，闻舒才看清龙锦华脸上的红润还未曾消去。他将拉着龙锦华来到桌子旁坐下，两人相视无言。
　　龙锦华穿着一身月牙色长袍，显然是沐浴过了。他梳了个简单的发髻，腰间别着一块形状奇特的玉佩。许是刚才龙锦华的一番情话太过动人，闻舒这会儿瞧着他竟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这些时日，龙锦华一直不曾好好休息过，他为召集各方势力而不停奔波，下巴处已经长出了浅浅的青色胡茬。估摸着出门太过着急，他忘记打理自己的脸颊。闻舒瞧着他那变得有些沧桑与劳累的脸庞，心中竟觉得他比以前刚毅英俊了许多，倒是与最初那玩世不恭的模样天差地别起来。
　　龙锦华发现闻舒似乎在偷偷打量他，不禁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他见闻舒之前已经好好沐浴梳洗了一番，但现下却发现自己却忘了将胡茬剃干净。他笑了笑，说道：“出来急了些，胡茬竟忘了打理干净。”
　　闻舒也笑道：“留着也好，瞧着比以前英俊成熟了些，确实像个威严肃穆的皇帝了。”
　　龙锦华说道：“你若喜欢，我往后便就留着。”
　　闻舒有些哭笑不得，说道：“你留不留着与我何干？”
　　龙锦华像是为了缓解自己的不自在，自顾自地倒起茶来，他先给闻舒斟了一杯，说道：“如今最头疼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从此往后也不再受制于人，日后最重要的便是讨你欢心了。”
　　闻舒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倒是想得极好，如今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也没了留下来的理由，闻家那边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回去打理，何故再留在龙国为你受苦受难？”
　　龙锦华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他一口饮下，说道：“我今日掏心窝子般同你讲了这些话，你竟不为所动？”
　　这些鬼话说给其他人听或许还会有人相信，但闻舒必然是不信的。想到曾经的龙锦华是那般风流纨绔，他不禁说道：“你不过会些花言巧语罢了，你后宫中还养着许多面首，我是知道的。”
　　这话非但没堵住龙锦华的嘴，反倒让他严肃起来，只见他一本正经地看着闻舒，说道：“今日我须得同你说清楚，从幼时到现在，我倾心之人只有你一个，那些面首都是托张秋找来蒙骗姚家眼线的，我从未碰过他们。”
　　闻舒被龙锦华的解释弄得不知所措起来，今夜龙锦华的攻势十分凶猛，向来对感情后知后觉的他面对龙锦华的情话竟几次三番地被攻陷城池。
　　好在龙锦华并不逼迫闻舒立即给予他回应，他将事情讲清楚后便又沉默了，只一双明亮的眸子一个劲儿地盯着闻舒瞧，似乎怎么看也看不够。

　　不一会儿，君泽和闻牧终于带着酒菜进来。
　　闻牧将饭菜往桌面摆上，君泽则将酒壶放在龙锦华面前，说道：“主公不喜酒，这酒是拿给陛下享用的。”
　　龙锦华打量了君泽一眼，他发现这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似乎隐隐对自己存有敌意。
　　待到酒菜都摆放好，闻牧便退到门外，君泽则凑到闻舒耳边小声说道：“主公，沈大人来了。”
　　闻舒愣了一下，怎的今夜这些人都跑到他这里来了？他看向龙锦华，说道：“沈大人来了，可要叫他进来？”
　　龙锦华思索了一下，意识到闻舒所指的是沈谭明，于是说道：“来得倒是时候，也罢，叫他进来一同用膳吧。”
　　说罢，闻舒给了君泽一个眼神，君泽得令，恭敬地退了出去。
　　龙锦华拿起筷子，给闻舒夹了几道菜，说道：“你这些下人被调教得很好，对你着实体贴恭敬。”
　　闻舒给龙锦华斟上酒，说道：“我受凌霄所托前来助你登基，带来的自然是最好的人手。”
　　龙锦华顿时心中一暖，说道：“我对所谓的商家瑰族不甚了解，但从你身上能瞧出，你们闻家着实人才济济又讲究义气。”
　　闻舒也给龙锦华夹了几道菜，说道：“世人都觉得商人狡诈，岂不知商家声誉是尤为重要的，须得讲究诚信才能将生意做得长久。我既然要还凌霄一个人情，做事自当尽心尽力，如今看来结果是好的，你是个好皇帝，日后我闻家在龙国的生意也能顺风顺水了。”
　　说到还凌霄的人情，龙锦华突然想起之前凌霄同自己说过的闻烟之事，当下不由得看了闻舒一眼，最终还是将想问出的话压了下来。

　　正当龙锦华欲言又止之际，沈谭明走了进来。他看见龙锦华也在，于是恭敬地朝龙锦华跪下行礼，说道：“陛下万福。”
　　龙锦华说道：“不必多礼，快起来吧，坐过来与我们一同用饭。”
　　沈谭明起身，看见闻舒和龙锦华坐在一块儿，顿时犹豫起来，自己似乎打扰了龙锦华的好事。
　　闻舒以为沈谭明还在拘泥于君臣之礼，于是笑道：“坐过来吧，那日你同我讲过的肺腑之言，今日不如亲自讲给陛下听听？”
　　沈谭明知道闻舒指的是什么，顿时赫然一笑，颇有些不好意思。

　　他这些天一直受闻家暗卫保护，虽不清楚闻舒究竟是何身份，但聪明如他自然知道闻舒必然不是简简单单的商家公子。好在自己同闻舒有些交情，如此他们沈家才能在这场凶险万分的宫变中安然无恙地存活下来。既然闻舒有如此通天本领，想来与龙锦华的交情必然不差，他又想起那日两人酒后交谈所言，闻舒并不像他那般不看好龙锦华。今日瞧见两人在此，他心中顿时笃定了闻舒的选择是正确的。
　　他恭敬地坐到两人的对面，也拿起了筷子。

　　龙锦华对闻舒所谓的“肺腑之言”尤为感兴趣，于是问道：“究竟是何肺腑之言，朕倒是很想听听。”
　　眼下沈谭明进来了，龙锦华便自称“朕”，开始摆起皇帝的威严。闻舒清楚这是龙锦华的小把戏，好让他知道龙锦华对自己有所不同罢了。
　　沈谭明有些战战兢兢，这次宫变一事，他们沈家独善其身，着实未曾给龙锦华提供任何帮助。因而此时此刻，他无法像闻舒那般自然大胆，只敢小心翼翼地说道：“不久前臣在食为天曾同闻大人把酒抒情，臣担忧龙国江山社稷，便说了些浑话。臣忧心姚文清把持朝政，使得龙国皇权不稳，会影响国家安定，必然让天下百姓受苦啊。”
　　闻舒赶紧接腔说道：“子舍着实是心系天下，那日他把酒痛饮，直言自己满腔抱负却无用武之地，说到后面竟隐约哭了起来。”
　　龙锦华玩味地打量了沈谭明一眼，闻舒这番话让沈谭明红了脸，他低着头，说道：“闻大人说笑了，倒让陛下看起臣的笑话来。”
　　见沈谭明这不知所措的样子，闻舒和龙锦华都笑出了声。
　　龙锦华说道：“沈太师曾是朕的老师，沈家的忠心与才学朕是知道的。如今逆贼已除，龙国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往后还得需要你们沈家多多出力，好为朕排忧解难啊。”
　　这番话让沈谭明心中泛起无限波澜，他震惊地看向龙锦华，眼眶竟有些红了。他“腾”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朝龙锦华跪下，说道：“臣必定鞠躬尽瘁，绝不辜负陛下的信赖！”
　　闻舒玩味地看了龙锦华一眼，表示自己给他找来了一个忠臣。龙锦华自然知道闻舒的意思，他起身将沈谭明扶起，说道：“爱卿不必激动，政事今日先按下不表，今夜我们还是好好用膳吧。”
　　说罢，龙锦华便让沈谭明坐下，自己也坐回到闻舒身旁。

　　闻舒给沈谭明倒了一杯酒，又朝他碗中夹了几道菜，说道：“快些吃吧，饭菜都要凉了。”
　　沈谭明低着头，这才开始动手吃饭。
　　约莫过了一会儿，闻舒问道：“子舍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沈谭明这才想起来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宫变已经结束，他本想前来同闻舒道谢，同时也好看看闻舒这边是否有需要他们沈家帮忙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同闻舒打探如今朝局的消息。哪知他刚见到闻牧，闻牧便告诉他龙锦华也来了。他之后便战战兢兢地随着闻牧来到闻舒的房门前，一紧张竟将自己的目的给忘了。
　　他偷偷瞟了一下龙锦华的脸色，然后说道：“本来是想谢谢闻大人对沈家的帮助，同时也想看看闻大人这边可有我们沈家能帮上忙的地方，哪知进来后见识到陛下威严，竟将目的给忘了。”
　　闻舒说道：“我这里倒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倒是陛下那边还需要你们沈家兢兢业业，将来好好为龙国作出贡献。”
　　沈谭明笑了一下，说道：“自认识子秋以来，我倒是一直受子秋照顾，却未曾帮上子秋半分。如今我们沈家能为龙国鞠躬尽瘁，也是托子秋的福。”
　　闻舒本想叫沈谭明不必在意，却不料被龙锦华抢先开了口，只见他面色有些不悦，说道：“你为何叫起子秋的字？”
　　沈谭明顿时心中又打起了鼓，他发觉自己着实有些太过放松了，竟当着陛下的面与闻舒说起私交称呼。
　　闻舒恼怒地敲了一下龙锦华的筷子，说道：“怎地，我与子舍是私交，自然交换了字，这事你也要管？”
　　龙锦华被闻舒教训一番，顿时没了脾气，赶紧说道：“不管，不管，这如何管得？”
　　说罢，两人又笑了起来。沈谭明松了一口气，却又发觉闻舒和龙锦华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同了，似乎二人关系更进一步，竟生出了许多默契。

《东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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