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佳肴

　　只人算不如天算，第二日忽然下起了大雪，一夜醒来，杜家门口的雪有三四寸深，别说是小孩儿了，便是大人出门也十分不方便，把原本要出去买豆腐的顾氏给堵在了家门口。因此顾氏想炖酸菜豆腐给儿女改善伙食的心思只能放下，只盼着雪早些停，要是停的晚了，正义家停了豆腐坊那就麻烦了，毕竟再要做生意，过年也是大事，不能因为生意耽误了过年。

　　临近过年，村子里的家家户户都吃不起新鲜的蔬菜，这时候也只有城里的大户人家能吃得起新鲜的蔬菜。顾氏知道那都是有能力的人家在暖和的棚子里种出来的菜，冬日里瞧着水灵灵的，比黑漆漆的咸菜瞧着让人有食欲的多。不过那都是有钱人家才能见着的，如今的他们，能买几板豆腐或是拿大酱炒了或是就着酸菜炖了也是极好的一道菜。比平日里天天吃的辣白菜要好得多，毕竟辣白菜虽然不用花钱，到底吃多了也腻味的很，不过是多花几文钱的事儿，能改善菜色，大过年的也没人不肯的。

　　大雪堵了出路，杜云稹便拿了纸笔在桌上写字，因着下了雪，堂屋比平日里要亮堂许多，顾氏拿了绣框在一边的炕上坐着，一边盯着儿子写字一边做绣活。一般的帕子镇上的布店都是五文钱一条收，顾氏绣的好又精致，布店收她的帕子是六文一条。别看才六文，现今碎米九文一斤，一条帕子能买大半斤米呢。至于当玉坠的钱她让女儿好好收着，尽量能不用就不用，免得以后家里出了什么事需要银钱一分都拿不出。不说别的，过完年云稹的束脩可都在这里面了。

　　这会子杜云汐正躺在床上休息，反正冬日里也没什么能做的，更别提如今连门都出不了，只安安静静在床上躺着等过年。她家今年守孝，过完年也不能去别人家拜年，别人也不方便到她家拜年，只能寻常来走动走动，今年这个年恐怕比去年要更冷清。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顾氏的祈祷，第二日的雪小了许多，等到了腊月二十八，雪竟渐渐的停了，连着外面的雪都化了许多。本来顾氏是要自己去的，只女儿说了句“娘亲守孝又守寡实在不方便出门”，又一再声称自己的膝盖已经不疼了，顾氏检查过后便听了女儿的话在家呆着，转身从房里拿了钱递给了女儿，把买豆腐的重任交给了她。

　　杜云汐得了钱，拿了篮子往村里正义家走去。正义家并不在村子中央，反而是比较靠村口。毕竟村里的人虽隔三差五地买豆腐，但毕竟买的不多，因此正义家的豆腐坊一部分供着村里，绝大部分是运到徒步约一个时辰的镇上去卖。正义家的豆腐又软又滑，且是每日里现做的，绝不拿前天卖剩下的充数，因此即便镇上也有一两家卖豆腐的，都没有他家豆腐卖的好卖的快。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才到了正义家，正义两口子都不在，只他家大闺女腊梅带着妹妹葵花和弟弟在家看着豆腐摊子。因为都是村里的，平常虽不怎么见面，但都是认识的，几人打了招呼，腊梅接了钱便利落地切了两板豆腐随手抽了片垫窝窝头的长叶包好递给杜云汐。云汐接过豆腐小心翼翼地放进挎篮里，冲腊梅笑笑便回了家。

　　葵花看着前面小姑娘远走的身影，朝旁边的姐姐嘟囔：“姐，她怎么一点儿也不黑啊。”

　　农家的姑娘因为下田，白皙的很少，多数都是小麦色的皮肤。在葵花眼里，村子里的姑娘都黑黑的，就这个杜家的丫头皮肤白的让人嫉妒。

　　腊梅当然知道妹妹在想什么，她低头摸摸妹妹的脑袋：“我们家葵花最好看了。”

　　一边的弟弟冬至也拉着二姐的衣服道：“二姐最好看。”

　　葵花咧嘴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自家姐姐的怀里，她才不承认刚刚是妒忌了呢。

　　听到敲门声顾氏忙把手里的绣框放在炕上，穿了鞋子急急忙忙去开门，顾氏原以为是女儿回来了，谁知道开门一看竟然是王氏。

　　王氏朝顾氏讪讪地笑，前些日子发生的事王氏后来从丈夫那知道了前因后果，到底还是因为自家儿子帮云汐出了头，那石头恼羞成怒才说出了后面的话。只这事之后，王氏觉得自己给儿子透露的意思太明显，如今出了事也不好意思再往杜家跑。今日来还是因为王氏弟弟提前来家里送年礼，王氏想给杜家送一些，趁机跟杜家恢复关系。

　　还没等顾氏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了一包东西，顾氏抬头，正好瞧见王氏脸上的尴尬：“这是我娘家弟弟在山上采的蘑菇晒干了送了些给我，咱们关系好，我就想着给你一些尝尝鲜。别看东西少，这东西拿水泡发了可有好多呢。”

　　顾氏有点儿不好意思：“那是你娘家兄弟送的，我怎么好意思要。”

　　王氏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娘家弟弟今年要到丈母娘家去过年，他丈母娘家有点远，十五之前是没法回来，所以啊提前把年礼送过来了。正好前段时间运气好，上山打猎的时候采了很多蘑菇，这不送了好大一堆给我。还有那个前几天的事吧我听我相公说了，可把我臊的，都不好意思上你们家门。”

　　顾氏听了这话，才收下了东西道：“这跟你没关系，到底还是我家没男人，我又立不起来，瞧着比别人好欺负罢了。要不然村里守寡的不止我一个，只那村东头的钱嫂子，怎么没人敢传闲话。”

　　齐家村东头也住了个寡妇带儿子，但那可是敢拿着棒槌追着人打的泼辣货，便是村里的二流子都要从她家门口绕着走。

　　王氏松了一口气：“不过那天你拿着菜刀可把村里人吓坏了，又有村长的话在前头，想必以后也没什么人敢惹你。你家两个孩子都是好的，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到底各自家里都有事，王氏也不好在杜家多呆，毕竟人家在守孝，两个人又攀扯了一会，王氏便拿着顾氏给的半条腊肉回了家。

　　王氏刚走没多久，杜云汐便挎着篮子回了家。在路上她早就想好了，这段日子一直吃素，吃的她眼睛都绿了。如今不方便去买猪肉，家里的腊肉倒是能派上用场，哎，要是有蘑菇就好了，蘑菇胡萝卜加上豆腐搓个丸子味道好得很。

　　顾氏听了女儿的话，一方面觉得该给家里改善下伙食，一方面又觉得有些浪费，她想了想，到底还是开了口：“汐儿，这丸子做好了用素油炸是不是太浪费了？”

　　杜云汐眨了眨眼睛：“娘，我什么时候说了要用油炸？”

　　顾氏不解地看着女儿：“生的不能吃。”

　　杜云汐笑了笑，一边把王氏送来的蘑菇挑了三四个放在温水里泡，一边切了一块豆腐放在砧板上，又从竹筐里拿了几根胡萝卜出来，准备工作就绪之后才俏皮道：“娘你就看着吧，中午这顿饭我动手就行了。”

　　顾氏应了声，顺便把趴在厨房门口伸头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儿子给带回了堂屋。杜云汐往大锅里添好水，正好这会子蘑菇已经泡开，她把蘑菇从碗里捞出来，放在木制的砧板上拿刀细细地切碎了放在一边。又顺手把灶上的几根胡萝卜洗干净削了皮，在砧板上切成丝之后拿刀剁成了小小的胡萝卜丁跟切碎的蘑菇一起放进了陶制的敞口大碗里。做完这一切她又把蒸笼翻了出来，挑出一块蒸笼布拿热水烫了，裹着豆腐卷了卷，直到觉得豆腐里没什么水了，才把豆腐放进大碗中。最后她在瓦罐里翻出一个鸡蛋打进去，顺手添了两勺山芋粉和小半勺盐，才拿了筷子细细搅了起来。这年头盐精贵的很，她只少少的放了些，反正待会还有别的办法。

　　等搅得差不多了，她才放了筷子开始搓起丸子来，许是加了鸡蛋的缘故，这混合着的菜泥倒也能搓出个圆球的形状来。杜云汐一边搓丸子一边把搓好的丸子摆好放在蒸笼上，差不多摆满了两层蒸笼，她满意地笑笑，洗了手从半条腊肉上切了一块下来。被切下来的那块腊肉也被细细地切成了片摆在另外一层蒸笼上，中间放了几个窝窝头，杜云汐把三层蒸笼架在锅上，转身坐到灶口点火开蒸。

　　杜云稹原本练字练的好好地，忽然闻到厨房里传来的阵阵香味，手里的笔渐渐挺住，他抬头看了眼顾氏，发现娘亲正专心地绣着帕子，轻轻地放下笔，轻手轻脚地准备往厨房跑。

　　“别动。”

　　听到后面传来的声音，杜云稹耷拉着脑袋显得不怎么开心。

　　“一起去。”顾氏说完这话，杜云稹立即抬起脑袋拿眼睛看着顾氏，顾氏看儿子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儿子的小动作她早看见了，不过是想看他要做什么，不过瞧见儿子往厨房的方向走，她还是觉得有些逗趣。唉，也不怪他，便是自己，闻到了这么香的味道，要不是身为大人能忍得住，只怕早就同他一般巴巴起跑去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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