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佳肴

　　顾氏一眼就认出来了站在顾睿身边挂起满面笑容迎接他们三人的女子，那是她十几年未曾再见的大嫂顾兰氏。她一时之间有些恍然，仿佛回到了还不曾出嫁的时候。

　　顾氏的兄长顾安和读书不行，早早地便跟了父亲顾章在外行商，这也是后来顾氏嫁给杜淳生的主因，他们顾家虽然不缺银子，但在京城那种地方，如果自家未来的妹夫是个读书人，那对顾家的好处不言而喻。顾安和自己踏不上仕途，官家的女儿也不可能嫁给他一个商人，是以顾兰氏也是同样行商的兰家小女儿。

　　虽然顾氏也是家里的小女儿，不过她自幼与杜淳生相处，是以颇爱诗书，比起当时喜欢胡搅蛮缠的顾兰氏，她显得格外谦逊有礼。

　　或许出嫁前两人曾有过什么不愉快，然而出嫁之后，顾氏也渐渐体会到做人家媳妇的不易，两家离得近，她倒跟顾兰氏的关系慢慢好起来，甚至曾许过亲。

　　顾兰氏看顾氏怔忡的模样，忙上前去拉住顾氏的手道：“寻了这么多年，妹妹可算回家了。”

　　这一句话把顾氏从旧时回忆里拉出来，她看着眼前略显老态的嫂子，感叹道：“嫂子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好，好，好得很，”顾兰氏接连道了几个好，眼角似有泪水流出，顾兰氏掏出帕子摁了摁眼角的泪珠，拉着顾氏往里走，“娘一大早就在里面等你了，知道你们要来，愣是从床上爬起来非得到厅里等着，想要第一时间看见你们娘几个。”说着顾兰氏打量了一下跟在顾氏身后的云稹与云汐，“妹妹，这就是外甥和外甥女吧，简直像极了妹夫。”

　　顾氏点了点头，并未接话，脚下的步子却快了许多，离家这么多年，如今听闻娘亲撑着身体正在厅里等着自己，她恨不得马上飞过去。

　　顾兰氏自然知道她的想法，因而只朝外甥们点头示意，便跟着加快了步子。

　　然而等几人真正到了偏厅门口，顾氏反而停下了脚步。近乡情怯，大概说的就是她现在的处境了吧，顾氏心里想着，明明知道娘亲与哥哥就在里面，往前迈一步就能看到他们，她还是迟迟不肯迈出那一步。

　　整整十五年了。

　　里面的顾老太太似有感应，忙道：“是不是我的安安回来了？”

　　听见娘亲的声音，顾氏心里一动，不由自主地迈步进了偏厅。偏厅主位处，坐着一位垂垂老矣的老太太，那是她的娘亲顾老太太。她眼里含了许多泪，往前走了几步到顾老太太身前跪下道：“娘，不孝女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顾老太太重复着这句话，颤抖着手去摸跪在身前的女儿，苍老的手拂过顾氏的脸颊，然后把顾氏的头揽在怀里，母女两人漠然长泣。

　　一旁的顾安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娘，妹妹回来是好事，您可千万别再哭了，小心哭坏了身子妹妹该心疼了。”

　　顾氏听了这话，接过女儿递过来的帕子替顾老太太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因着老太太拉着她的手不肯放，所以她坐在了老太太的身边。

　　顾老太太哭完了，转过头就看见云稹与云汐并列站在顾氏的身旁，静静地看着自己。老太太颤巍巍道：“你们就是安安的一双儿女？”

　　云汐笑眯眯道：“是的外祖母，这是我弟弟杜云稹，家里人都叫我汐儿。”

　　顾氏忙道：“还不快给你们外祖母见礼。”

　　云稹与云汐赶忙跪下给顾老太太正正经经磕了几个头，又给舅舅舅母见了礼，等接过顾安和与顾兰氏给两人准备的见面礼之后，跟着表哥顾睿带着小表妹顾馨去后院玩去了，把空间留给几位十几年未曾见面的长辈。

　　等瞧不见几个孩子的身影，顾安和才开了口：“妹妹，听睿哥儿说，汐儿还不曾许人家？”

　　顾氏为难道：“也不知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前些年阿稹还小，汐儿要是嫁人了，就不能像现在这样照顾娘家，得以婆家为重，再加上我想着家里我一个人确实撑不住，她又不想那么早嫁人，也就随她去了。后来阿稹考上了秀才，家里断断续续也有人来提亲，只是那牛大户是在可恶，我瞧他不上便婉拒了，谁料他在背后放出流言，说汐儿早年抛头露面不知勾搭了多少后生。这样一来，上门提亲的就更少了。再后来阿稹成了举人，我想着身为举人的姐姐，汐儿的婚事怎么也要好些，谁料居然连上门的都没了，便是有上门提亲的也是为这阿稹。一来二去的，生生把汐儿耽误到了现在，若不是那牛大户放出那等流言，汐儿怎么也不会被耽误这么些年。”想到女儿婚事上的艰难，顾氏便觉得十分难过。

　　顾老太太道：“这老贼头恁地可恶，”关于云汐抛头露面的流言他们也曾听过，只是当时顾睿并未曾提过被传流言的那位姑娘是他们的外甥女，等后来知道了，差点找上门去毒打牛大户一顿。不过后来还是没去，免得别人说起来更有理有据了，要是杜云汐没勾搭年轻后生，怎么会有人上门去替她报仇呢。毕竟杜家与牛大户差距摆在那里，一般人不会去找牛大户的麻烦，何况当时顾家与顾氏还未相认，是以顾家生生咽下了这口气，只等着日后来报。

　　瞧着自家娘亲与妹妹十分为难地模样，顾安和道：“为兄依稀记得早年妹妹曾与你嫂子说过，若是汐儿与睿哥儿投契，便叫他们做了夫妻，亲上加亲，可有此事？”

　　顾氏偷偷看了看自己的嫂子顾兰氏，对方面上似有难色，想了想便道：“此时归根结底不过是当年嫂子与我的玩笑话，说实话第一次见到睿哥儿的时候我还不曾想过此事，只后来睿哥儿同阿稹说过他尚未娶妻，我便想着若不是哥哥嫂子有意让他娶汐儿那便是要等睿哥儿金榜题名时再娶妻了。就是不知如今哥哥嫂子是什么打算，要是有意当那榜下被捉婿的学子，我便再为汐儿寻个好人家。”

　　顾安和正想说让儿子去外甥女，谁料顾兰氏暗地里掐了他一下生生打断了他的话，顾兰氏道：“嫂子知道汐儿是个好姑娘，不过当年我与你哥哥，你跟妹夫都是两情相悦才许的婚，如今轮到自家儿女，怎么着也不能就这么随意许了婚，总得让两个孩子彼此有意才行，否则稀里糊涂成了婚活生生变成一对怨偶，到时候就不是亲上加亲，而是结仇了。”

　　顾氏垂下眼眸，她之前提及是顾睿自己说尚未娶妻，就是想表示顾睿应该是对汐儿有意的，本来就是当年口头上说的话，连个婚书都不曾立过，过了这么些年她也只是想试探一下对方的意思。果然不出她所料，她这位嫂子对睿哥儿的婚事另有打算。

　　顾安和被妻子一顿抢白，还想说什么，待听了妻子的话之后，发现要说的话全被对方堵住，他只能悻悻然地看了妻子一眼不再说话。

　　顾老太太大约是年纪大了，没有听出来顾兰氏的暗含之意，慢悠悠道：“我倒是瞧着睿哥儿与汐儿十分搭配，睿哥儿有学识，汐儿跟她爹也读过书，将来两个人也有话说。”

　　顾兰氏笑笑：“娘这话说的也不错，这不还是得看孩子们到底能不能看对眼，毕竟咱们是亲戚，就算做不成亲家，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而且汐儿那么好，我还怕她看不上咱们睿哥儿呢。”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顾氏叹息，嫂子虽然出生商家，比官家小姐利落大方许多，到底商人出生，时时刻刻把利益摆在第一位。只怕嫂子是看不上自家汐儿没个爹当靠山，云稹说到底也只是个举人，杜家如今跟顾家没得比，看来睿哥儿与汐儿这门婚事是不成了。

　　*

　　长辈们在前面聊些什么云汐他们并不知道，然而此刻站在食肆面前的人就更不知道了。若是卢氏在这，想必一眼就认出来眼前的男子是谁，偏偏卢氏的女儿齐芳今日跟着夫婿带着孩子回娘家，卢氏在齐家村候着他们，是留了齐超夫妻在此，把齐元也带走了。

　　可惜食肆转给齐家是后来的事，齐超夫妻没一个认识叶邵的，是以叶邵在食肆门口站了许久，也不曾见到他想见的人。倒是齐超过来问了几句，奈何叶邵没见到人心情不好，敷衍了几句也没说要寻人，耽误了时间，没能第一时间见到想见的人。而等他寻到杜家，却又发现大门紧闭，杜家三人不见踪影，偏生双桐巷里的邻里这几日也不曾见到杜家三口，叶邵只当是跟着云稹去京里准备会试去了，一下子慌了神。

　　他没想到处理完事千辛万苦回了青山镇，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只得又去了沈家茶园在镇上的铺子，拿了钥匙重新住进了双桐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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