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姬

作者:小*******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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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4 章


      回到住处,大师并不在,只有一个童子守在炉旁看着丹药,清香弥漫在整个房间里,让人心宁神定。
      我下意识地走过去。
      那童子抬眼见我,吓得紧护住丹炉:“你不要过来啊。”
      “干吗?”
      那是药,又不是什么金银财宝好吃好玩的东西,好像我会去抢似的。
      “你还好意思说,上次你偷丹药,让我被罚了多少年的禁闭。刚放出来你就又回来了,真是冤孽。”那童子生得眉清目秀,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说起话来却像七老八十了。
      “我?”这消息让人乱惊悚一把的。
      “废话。”
      “我为什么要偷丹药?”
      “你问我,我问谁?”
      我抓了抓头发,走到他身前,他全身颤抖着往后退:“干……干吗?”
      忽然我揪起他的衣领往丹炉里丢,他吓得大叫:“救命啊,大师,大师救我。”
      这个笨蛋,也不动动脑子,要是大师在,我敢这么嚣张。
      “我为什么要偷丹药?”
      “为了变成人啦!”
      变成人好非礼大师么?
      还真像是我能干出来的事。
      “也不知道大师到底看你哪里好,处处维护你,不过就是一堆烂泥坯子造出来的浊物而已!”
      我瞥了他一眼:“你吃醋啊?”
      他的脸顿时通红,低下头去连念了几声“罪过罪过”。
      大师对我好么?
      我并不知道。
      那些前尘往事都已经被忘却。
      现如今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只不过每个神仙都用一种古怪的眼光看着我,就好像在青菜堆里发现了一条虫,或者在玉器店里买到了陶瓦罐。
      反正我到哪儿都是异类,是残次品。
      仙界里没有白天黑夜,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大师才回来。不管过多少时间他都是那么一副风流风骚的样子。
      我接过大师的粉红色外衣,帮他叠好,放在床边上。
      他穿着宝蓝色的中衣坐在床头,笑盈盈地看着我:“小南瓜怎么突然变乖了。”
      “不许叫我南瓜。”说真的,我觉得他的粉长衫和蓝中衣配起来像极了一种灯笼椒,可比我那“南瓜”外号形象多了。
      “我去办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我给大师倒上水,他一饮而尽。
      “完颜秀衣让我谢谢你,多亏了你那口心头血,鄂春的命生生让本大师救回来了。”苏木得意洋洋地把水喝完,伸出手来让我再倒。
      我手里的陶壶一歪,开水都浇在了他手上。
      “故意的。”大师看着自己像花一样绽开的手给我定了罪。
      果然我和玉字生死攸关的时候大师就在旁边。
      他眼睁睁地看着,就像那些事不关己的仙人一样。看我们如何地挣扎,如何地伤心,如何地死去活来。
      “杀那么多人真的没有关系吗?”
      “什么?”
      “完颜秀衣,为什么他要把信阳城赶尽杀绝,却还是能够救活他想救的人。”
      大师向我微笑:“明月,这是仙界,你已经脱离五行之外,不要再想以前那些事了,那跟你没关系。”
      “既然没关系,你为什么还要一次次地去干涉他们,为什么还不忍心看我魂飞魄散要带我回来?大师,仙人是不是也有放不下的东西……”
      “没有!”苏木平静而缓慢地打断了我,他端坐不动,像一座绽蓝色的琉璃山,挡住我了的视线,“明月,你记着,不是人人都有你的境遇,你之所以能坐在这里跟我说长道短,只不过因为你是我的东西,我打碎了你,抛弃了你,自然也可以把你捡回来……而这世上的其他人,他们有他们的命运,生死轮回,早有定数,所以你要懂得珍惜,别再犯那些不该犯的错!”
      我呆呆地看着他。
      水一样的雾气在他四周萦绕。
      桃花一样灿烂的眼眸一旦微微挑起,就会显得分外凌厉。
      我始终也看不清这个男人,他是仙人,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主人。可是我看不清他,我不明白他,也不懂他。
      “大师。”我握住了他的手。
      他微微一震,侧过脸来看我。他真是俊美,眉宇间似有光芒万丈,耀得人睁不开眼。
      “我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所以你要把我弄回来偿还你?”
      “……”
      “大师,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
      我就知道。
      我想爬回床上去睡觉,忽然苏木大师叫住了我:“拿着这个去看看吧。”
      丢到我手里的是一本厚厚的书,线装体,封面已经破烂不堪:“十八摸秘笈?”
      大师抢过书来砸我的头。
      我鼠窜,爬到床前才看到封面上的字——《元初记事》。
      反正仙界时光漫长无聊,我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看。
      讲什么开国皇帝如何英武,旗下几员大将如何的如龙如虎,鄂春如何,完颜秀衣如何如何……
      ……
      这名字为什么这么耳熟?
      我抓着书猛翻到前边目录,却被几行大字惊呆了:起内讧完颜大帅命归九天,丧天良鄂春小贼谋害恩人。
      完颜秀衣几乎拼了性命救回来的人,到最后却要了他的命!
      大师早已经知道鄂春是最后要结果完颜秀衣的人,所以不惜余力地将他从死亡边缘上拉回来。
      似乎在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安排。轮回报应,哪里用我们这些俗人去操心呢?
      我跌坐在床上,只觉得心头一片空茫。
      许久之后,忽然听到外面一片喧嚣声。
      我走出去,只见当初来的时候在桃花林里碰到的那个蓝衣道士,把一张清单送到了大师手里:“惠正大师,你这个破瓷娃娃可真是不得了,才刚来多久,就把我秋水宫的宝物砸的砸,碎的碎,一样不留!”
      大师微笑:“秋道长,对身外之物,何必这么计较呢。”
      那蓝衣道士气得玉白的脸通红一片,他本就生得像女孩子一样娇小秀丽,脸一红上来,竟有一种胭脂过重的妩媚:“你个死和尚,不是你的东西不心疼是不是?”
      “我们都是修行中人嘛。”
      我夹在他们中间东张西望。
      “一个破瓷娃娃你打碎了还当宝贝似的又捡回来,我们秋水宫的东西就不是东西了?”
      呃呃……
      原来我是被大师打碎的呀?
      这可真是个大内幕。
      大师微微一笑:“秋道长,东西坏了赔给你就是,翻前账的话,你自己也有一番说不尽的孽债吧。”
      那蓝衣秋道长瞪大了眼睛。
      作为仙人他修行肯定比我高,不知道为什么脾气比我还要坏一百倍。
      他飞起一脚想踢飞我,却被大师挡在了身前,看起来实在尴尬。
      忽然他身体如同绳股一般扭了一百八十度,一掌拍在我头顶上,来仙界这么久,我还是头一次尝到疼痛的滋味,那种痛简直椎心刺骨,我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斜飞出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明月。”大师过来想扶起我。
      秋道长一把推开大师,伸手抓住我,掀开我的衣袖,我忽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想从他手里把自己的手腕抢回来,却被他一巴掌就给拍蒙了。
      那白色的扣袢在被揍得发红的手腕上触目惊心。
      “大师,你的娃娃就算到了仙境也做不到无欲无求,心里还惦记着她的意中人,可惜了大师的一番情意啊。”那秋道长扯下扣袢,拿在手里哈哈大笑。
      “还给我!”我从地上爬起来,踮起脚去抢。
      那是玉字留下来的唯一一件东西。
      除了它之外我什么都没有。
      玉字——也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还给我!”我拼尽了全身力气扑到他身上,他被我撞了一个踉跄,挣扎间一回手,竟在他脸上刮出了一道血痕。
      秋道长反手抹了一下,看到手背上的血渍,脸上的表情就像天都塌下来一样:“流血了……”他举着手给大师看,“流血了……”
      我趁这机会抢回了扣子,秋道长大怒,一脚踹翻了我,靴子踩在我手腕上,碾碾碾碾:“你个死烂泥巴,竟敢伤到本道长尊贵的脸!!!”
      我的手痛得像是要生生地断掉。
      手指被迫张开来,扣子只钩在指尖上。
      摇摇欲坠。
      我不要,我不要放弃玉字!
      每一次,被放弃的人都是他,就连在最后的最后,也是我一个人在仙界没心没肺地活下去,而他却已经筋骨寸碎,万劫不复!
      秋道长低下头来得意地看着我。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我屈服,要我放弃,要我做一个听话的泥娃娃?
      我硬生生地将手指抠在泥地上,缓缓地攥紧,那扣袢被紧握在掌心里,喀的一声轻响,指掌尽断,一阵铺天盖地的剧痛让我眼前一黑,几乎当场晕过去。
      脸上一片片的冰凉。
      忽然间身上一轻,秋道长跳到了旁边,惊疑不定地望向大师:“她……她怎么会哭啊……”
      大师没有说话,俯下身来抱起了我。
      秋道长在后面哎了两声:“我说,秋水宫的东西你还没赔我呢。”
      大师回过头去看了他一眼:“你等着,等我赔你个天翻地覆。”
      “呃……”秋道长像是被噎到了,“那……那我不要了行不行啊……”
      大师把我放回屋里的床上,我像一个布娃娃又破碎了一次,痛得抽搐成一团。
      大师从我掌心里拿走了扣袢,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反抗,只是不停地流泪。
      那种无奈的愤恨的痛楚的心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我的身体充满。没有办法,天上地下,人间仙界,什么都比我大,我就算知道所有事情的结果,也没有办法去改变。
      就像玉字爱我,我却只爱林信。
      就像大师站在床头玩赏那扣子,而我除了眼睁睁地由他摆布之外,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真是个麻烦的小东西。”大师轻轻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来拂了拂我的头发,我毫不客气地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明月小狗!”大师苦笑,放平了我的手掌,将扣袢系到了手腕上,“下次做事小心些,别让人家抓住把柄。”
      我看了看那颗已经染上血渍的扣子,又看看大师。
      “那是什么眼神?不相信我?”大师微笑,“我在你眼里就是不折不扣的坏人?”
      其实是这样子的,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做的人,比懵懂无知的人更可恨。
      “好吧,那我就是个坏人。”大师不管做什么事,从没有理由,从不辩解,也从不考虑别人的想法。
      他只是随心所欲。
      他也有这个权力。
      可我低下眼帘,映入视线的扣子还是让我心头一动:“大师。”
      “嗯?”他回过头。
      “谢谢你。”
      大师哧哧一笑。
      挥手转身,人已经不见了。
      我睡不着,只是觉得痛。
      好痛好痛。
      所有的感觉似乎被秋道长那一掌打醒。酸甜苦辣接踵而来,让我这个残破的身体应接不暇。
      我只好接着去翻那本《元初记事》。
      完颜秀衣在史官的笔下是个大大的好人,年少体弱却不自废,二十二岁就已经是三军统领,他带着十万兵马攻到信阳城下,信阳王赵凌宣诈降,却又言而无信,撕毁协约,封城自守一个月。
      完颜秀衣派了一名中原人去议和,暗中却命令四名兵士炸毁信阳城,结果其中一人的提前引爆失败,导致了其他三个人被俘。
      在书上看自己的故事感觉真奇怪。
      就好像有一个人拼命地在你面前说三道四,你却没有办法反驳一句。只能默然地任由他说下去。
      信阳封城到第五十九天,城中已经弹尽粮绝,没有吃的,没有水喝。
      信阳王赵凌宣却宁死也不肯开启城门。
      三名战俘被砍首挂在城墙上,激起了金兵的愤怒,一次又一次地攻城,鲜血已经要把整个信阳城淹没。
      饥饿、疲倦的宋兵在强大的攻势之下终于再也无力抵挡,而这时候,赵凌宣却命人将被俘金兵带来的炸药负在身上,与那些闯入信阳城的不速之客同归于尽!
      我把那本破书捂在了脸上,眼泪滚滚而下。
      那个狠毒倔强的人,到底是选择了这样绝决的一条路。
      阿桥呢?
      笑嘻嘻叫我南瓜的女孩子,一生之中再没有见过比她更美丽的人。
      赵凌宣这个狠心绝命的家伙,哪怕是为了阿桥,低低头又何妨?以他的聪明,即便降了金兵,也未必就逃不出去,至少是一线生机。
      他却宁折不曲。
      我扶着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屋外一片光明。
      花香飘荡。
      和书里描绘的血与尸体的世界如同天地之隔。
      大师说过,因为我是他的东西,所以才能被抛弃了又捡回来,而其他人哪有这种幸运?无不饱受着命运的摧残与折磨。
      现在我什么都知道了。
      我跟大师一样。
      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却置身于事外,幸灾乐祸。
      我走到了荷花池边,往下看去,人间的生离死别还在继续着。
      这个时候仙人们都在修行,没有谁对血与火、生与死的悲剧感兴趣。
      我在荷花池中看到了熟悉的信阳城墙,黑暗中灯火通明,金兵又发起了攻击,战鼓声震耳欲聋。
      三个兵士的头就挂在城墙墙头。
      和书中所描绘的情形没有半点差别。
      那么随后就是赵凌宣和金兵火拼的场面,他活不成,也一定要叫他们活不成,杀一个抵命,杀了两个便赚一个,这一群杀红了眼的人,哪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我隐约能看到他在城头上,白衣染血,身姿挺拔如箭。
      而偎在他身边为他擦汗的人,赫然竟是阿桥!
      我记得赵凌宣曾经说过,战场上是不要女人的,但如今他让阿桥来了,那是不是说,他们要死也死在一起呢?
      我扶着荷花池的手猛烈地颤抖着。
      我的修行不到家,我不能够像大师那样平静地看着自己所喜欢的人在眼前消失。
      一个玉字已经足够了!
      我纵身就想往下跳,身体却如同锈死的铁具,每个关节都透着痛楚和艰涩。
      这样子就算到了他们身边,我又能做什么?
      忽然我脑海中灵光一闪。
      从栏杆上爬下来,我拖着那两条不怎么管用的破腿悄悄走进了炼丹房,那个童子正坐在丹炉前打瞌睡。
      我随手抄了个家伙,在他头顶上比划了一下。
      他却惊醒过来,刚想说话,我猛一棍子就把他打晕了过去。
      丹炉里有些微的暗火,在这青天白日之下泛着诱惑的光芒,我打开了炉门,抓出一把丹药塞到了嘴里,晶莹剔透的药丸渐渐融化,如同泉水浸润了枯叶,整个身体一瞬间就泛滥出了无限的生机。
      传说中的仙丹灵药就被我像吃糖豆一样地海吞了下去。
      我随手又抓了几颗揣在衣袖里往外走,那药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惊醒过来,一把抱住了我的腿:“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破泥坯,大师一次又一次地救你,你却一次又一次地背叛大师……”
      我反过脚来把他的嘴踩住。
      他瞪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师迷恋我,你管得着吗?有本事你也让大师爱上你呀。”
      “唔唔唔唔唔……”他脸憋得通红,在我脚下面呈现出张牙舞爪的抓狂状,我脚往下一用力,他就再一次晕了过去。
      我爬到荷花池的栏杆上,纵身跃下。
      欠大师的债是已经还不起了。
      亏欠成了习惯以后,不管是欠债的人,还是被欠的人,都会觉得这种事没什么了不起,何况大师又总是那么一脸拽拽的表情。就好像……就好像……我所做的一切,都不可能伤害到他似的……
      那个在午夜里踏月而来的大师。
      把我丢下悬崖的大师。
      不管怎么躲都会被我咬到手指的大师。
      笑着叫我“明月小南瓜”的大师。
      这一切都被我变成了理所当然,却从来都没有想过,大师也像明月南瓜一样有坚硬的皮和柔软的心,总有一些事能刺痛他……
      即便……即便他是高高在上的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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