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惊鸿

　　是夜，S市博物馆门口影影绰绰，空气凝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偶尔从门口的绿化带传来一声两声树木间的摩擦音。
　　一个人影出现在博物馆的台阶右侧，来人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异样，直直的往博物馆的门口走来。
　　忽然一阵风吹来，吹开了乌云，清冽的月光洒在来人的脸上，正是S市公安局第三大队队长，展昭。
　　展昭走到博物馆门口停下，从风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团，埋怨似的念叨了一句“...实在是胆子太大了...”脸上却不自觉的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时间倒回三天前。

　　近两年国内刮起了一股国学热潮，连带着古董器物也被许多年轻人所热衷。为了响应潮流号召，S市与海外私人收藏家们联合举办的小型收藏展在市博物馆举行，预备展出部分宋元瓷器、玉器。但不幸的是，这场展览并没有如期举行，展品中一只宋代魑纹酒觥被盗了。被盗的小偷居然还大张旗鼓的在展品的集装箱内留了字条，潇洒的行书，“暂借此物，三日奉还。”。
　　落款是，锦毛鼠。

　　锦毛鼠，没人知道他的真名，没人见过他。

　　三年前，这个人就像是从世上突然出现，陆续出现在各大报纸的头条，是各省头疼的偷儿。若说非要给他按上一个名头，叫他文物盗窃犯也行，可似乎又不是。真品赝品都是他的盗窃对象，有些被偷了的物件过不了几天就自动回到到案发现场。
　　也有的几天都没消息，这种时候往往物主人会收到来自锦毛鼠的卡片，无一例外被盗的物品均是赝品。当然在知道赝品的同时，被盗物品的主人都会请求民警撤销调查。

　　要说也不是没有请道上的人调查过，几乎没人了解他。只知道是个身手好、脾气不好的小哥。偷盗从来都是看兴趣，从没见过他偷过的物品出现在黑市上。所有的案件就这样不了了之。这次，锦毛鼠居然将卡片放在案发现场，如此挑衅的行为彻底激怒了S市公安局。

　　特别成立的专案组准备在三天后，也就是今晚，抓住他。

　　9月的S市夜晚已经有些凉意，展昭活动了已经有点麻的腿脚，看了眼手上的手表，已经11:45，还有15分钟，这第三日就要过去。不动声色的扫过围着围墙附近种植的灌木，这里埋伏着近10位民警等待活捉锦毛鼠。
　　那么展昭又是怎么回事？说起来实属无奈，三队是真正的缉毒大队，这种抓小偷的事情按理用不着他们出面。市局这次无非是立志一定要抓到这个锦毛鼠，省的一条到晚找事不让人省心，就找到了分局局长包拯。包拯被缠的没有办法，把尚在脱密期的展昭抓来临时充当主力。

　　展昭扯着身上的风衣，他实在是穿不惯这样板的衣服。活动下手脚，总觉得关节不灵活。想起早上被萧瑶从家里挖出来，套上这风衣时丫头露出的贼笑，展昭就不自觉的抖了抖。

　　突然，原本明亮的月亮被厚重的云彩遮住，一抹暗色剪影巧妙越过门口的灌木丛直直朝展昭所在的大门口过来。哪怕是天色暗淡，展昭还是看清了，对方穿了一身白。这张扬的性子还真和留书的一人一摸一样，毫不怀疑，这人一定是锦毛鼠本人。
　　眨眼间，两人距离已经不足10米。
　　被鄙夷的扫了一眼的展昭完全愣住了，眼睁睁看着他跑进博物馆馆内。唇边勾起一抹浅笑，一转头紧随而入。满脑子闪过的都是刚才那人黑暗中眼睛，清澈透亮、恣意张扬。

　　展昭跟着人跑进一楼大厅，一错眼珠的功夫那只耗子连影儿都找不见了。为了诱敌深入，公安局特别关闭的博物馆内所有监控及防盗设施。也罢，就算是那些防盗设施有用，他锦毛鼠又怎么可能从这里把酒杯偷走呢。
　　整个博物馆是黑暗的，只有零星几个展台尚有射灯开着，黑暗中，一团一团的昏黄的灯光倒是方便了展昭的行动。
　　一声不易察觉的轻响从身后传来。本能的，展昭手肘向后挥动，格挡，扫腿。黑暗中，肢体碰撞的闷响异常清晰。一招收手，二人心里都是一震，旗鼓相当。
　　展昭则勾起了一个不易被察觉的笑容。

　　“好狗不挡道，让开。”本来打算还了杯子就走的，谁知道刚到院门口就发现有埋伏。就算是有埋伏又怎么样？他白玉堂还怕几个小喽喽，联想都没想就直接进来。直到走近博物馆，他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一脸呆瓜样儿。

　　展昭压根儿没想到对方会出声，一时反应不及，半天没答话。满脑子回荡都是，这声音，好熟悉。

　　“切，难不成是个哑巴。”要赶时间，耗子暴躁起来，“给爷闪一边去！”这家伙跟猫一样，出手连个声音都没有。白玉堂是对自己身手有自信，但不是刚愎自用。对这样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他还是难得的谨慎着。

　　思毕，白玉堂右拳突袭，临靠近展昭时拳变掌向来人左耳侧斜直劈过去，左脚略微后撤一步稳住身形，企图先一步制服对手。
　　迅猛的动作带动了周围凝滞的空气，巨大的危机感迎面而来。
　　展昭忙不迭右手斜出避过白玉堂的手刀，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左手轻托手肘，就势一转，原本来不及站稳的白玉堂被自身的冲劲儿带的一趔趔，直接往展昭身上靠。眼看着白玉堂就要靠过来，展昭赶紧伸出右手准备环住他。

　　被展昭出奇不意的招数奇袭的白玉堂，在靠近展昭的一瞬间，拧腰抽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来。
　　恼羞成怒的白玉堂出手更狠。要说之前还是以试探为要，现在完全是把气撒在展昭身上。
　　逼得展昭不得不打点起精神努力应对。

　　白玉堂焦躁的蹙起眉，手下动作越来越快。又拆了几招，眼看两个人实力相当，一时半刻分不出胜负。展昭适时的收了力道，做了暂停的手势。白玉堂虽不知道对方打得什么主意，但对方已经做出和局的姿态他也就不再出手，两个人面对面站在展台边上。

　　走到灯光照的到的地方，展昭倒抽一口冷气。曾听家里老人说，敢穿一身白的，必然是妩媚风流。这人，薄唇，桃花眼，一身白穿的恰到好处。明明是风流薄情的长相，配上那样的目光，反而更添英气。

　　“看什么看？爷把你眼珠子挖下来！”白玉堂平生最恨有人拿他的相貌说事儿，平时走在马路上，若是有人多看他两眼，就要把人打得鼻青脸肿，更别说有人敢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脸瞧。
　　眼看对方就要发怒，展昭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伸出手示好，“我是展昭。”潜意识里掩藏了官家的身份。
　　白玉堂没搭理。看着展昭伸着手没有要让开的意思，烦躁起来。“爷赶时间，别挡路。”这已经是白玉堂的极限了。

　　白玉堂自始至终没说自己的名字，展昭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收回手，开口道：“这位兄弟，杯子您留下，然后跟我走一趟，好不好？”
　　在白玉堂听到“兄弟”两个字眉峰向上挑了挑，上下打量了展昭，“谁是你兄弟？你让我还我就还，你当我白玉堂是什么？嗯？”
　　故意忽略白玉堂语气里的挑衅，展昭在心里默念白玉堂，好名字。

　　“喂，你傻了？”白玉堂看着展昭迷茫的盯着自己的脸看，在心里骂了一句，怎么跟大嫂养的那只黑猫一个样儿，傻了吧唧的。
　　末了，反应过来，说他是猫，自己是老鼠。不是自己埋汰自己吗？想到这儿啐了口。
　　猝不及防耳机里传来二哥的催促，“老五，你那边完事没有？飞机还有半小时要起飞了。”
　　手指轻叩耳机两下，示意一切正常。再看还在那边呆站着的展昭，懒得理会。双手把住墙上的灯杆，提气直接翻上二楼去找原本放杯子的展台去了。

　　这老鼠完全不把他这个大活人放在眼里啊。叹口气，展昭顺着白玉堂的脚步也跟了上去，看来说服教育和示弱对这人完全不好使啊。难道说今天真的要动手吗？

　　白玉堂把酒杯刚放好转身，一个黑影挡在他面前。
　　“你干什么？”白玉堂的声音隐隐含着怒气。
　　“白兄，还请跟我走一趟。”展昭二请，依旧是温文有礼。
　　看着展昭的样子，白玉堂心里的火一波高过一波，心里骂了一句，伪君子。
　　要不是今天你白爷爷有事在身，非打得你哭爹喊娘的。抬腿就要离开。

　　结果，左躲右闪，白玉堂愣是避不开展昭，不管从哪个方向过去，展昭都直直的站在他面前。

　　“滚开。”
　　“白兄...”
　　“你才熊！”白玉堂急了。
　　展昭被吼得一愣，火气也上来了。“白玉堂，你涉嫌盗窃国家文物，跟我回局里说清楚。”话毕就来抓白玉堂的手腕。
　　白玉堂冷哼道，“我说呢，原来是官家的狗，怎么，这年头挑狗都要看长相吗？爷今儿赶时间，没时间陪你玩。”话毕，猛地甩开展昭探到身前的手，顺势后撤半步，身体贴着展昭划了半个圈，躲开来。
　　眼看白玉堂就要脱身离去，展昭终于明白为什么非要他来抓人，就这样的身手，反扒组的人就算是来上十个、八个，在这人眼里根本就是被耍的猴儿，根本不够看。

　　展昭欺身而上，展臂收紧，卡住白玉堂的脖子就往怀里带。这之后每次一想到这儿，白玉堂总是要数落他，“你傻吧？当时我要是手里有刀，你早就被我捅个大窟窿了。”每当这时候，展昭心里默默腹诽，一个大晚上穿着一身白的偷儿，根本不可能作出背后捅人刀子的事嘛。表面上还是一副你说的对，我听你的温良好男人模样。

　　但在当时，白玉堂简直是暴怒。被人锁喉这种事从来就没在他白玉堂的身上出现过，更别提被一个陌生人三番两次制住了。
　　说时迟那是快，白玉堂双膝向前弯曲巧妙的用腰一转，同时左手使劲儿向外侧一扭，为了避开被牵制，展昭不得不放开他，后撤两步。白玉堂趁此机会转身，二人拉开距离，面面相对。

　　展台上方的灯光照在两人面前。白玉堂才正眼对上这个跟他缠了快十分钟的对手。比起白玉堂的冷冽张扬，展昭是那种一看就让人如沐春风的类型。浓眉、大眼、嘴角上翘，就算不笑也看着像是笑着的。用白玉堂的话说，长了一张好欺负的脸。当然，好欺负的也就只有脸而已。

　　“你是谁？反扒没有你这样的身手。”
　　不错不错，展昭心里默念，终于能够好好说话了。展昭这人，虽然不介意用武力解决问题，但是能不打架还是不想打架的，更何况这人，根本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

　　“缉毒队三队，展昭。”

　　“缉毒的？不抓毒贩，拦我干什么？”白玉堂皱着眉。

　　被白玉堂这样一问，展昭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答，实话说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要抓他，只好老实回答，“不知道。”
　　听到这个答案，白玉堂更是愤怒，耳边自家二哥的催促不断传来，一怒之下，摘掉了耳机扔在地上。
　　随即，白玉堂冲着展昭露出了笑脸，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兆头。“看样子，你今天是非要带我回去不可了？”
　　被白玉堂笑的直冒冷汗，展昭面上口气不变，“还请白先生移步，跟我回警局一趟。”

　　看到白玉堂没有再发怒，展昭心里松口气心道可是没有再惹到他。却看白玉堂左脚不动声色换了个角度，右脚一跃瞪住展台一角提气上纵，眨眼间已经距离展昭不足半米。
　　朗声道，“要我跟你回去，抓住我就跟你回去。”

　　就在白玉堂攻下来的一瞬间，展昭屈膝就地一滚，立在白玉堂身后，不待站稳，耳旁劲风做响，白玉堂拳头已经靠近了。
　　实在太快了，就在白玉堂以为展昭避无可避，考虑收回劲力的时候，展昭右手握上白玉堂袭来的手腕，向外一扭，顺势一拽，手肘正好抵住白玉堂肩周前方，向下用力，就听白玉堂闷哼一声，后背就要着地。

　　就在这时，白玉堂脑子里飘过一句话，人体上，凡是能活动的地方都是脆弱的。而他现在，肩周被制已经是不利。然而，最重要的却是，已经没有时间了。可若是就这样认输，那就不是白玉堂。

　　肩周着地的一瞬间，白玉堂拧腰出腿，一脚踹在展昭小腹上，愣是在缠斗中抓出一丝缝隙，强行将被展昭抓在手里的肩膀用力抽出来，就听“嗤啦”一声肩膀上的衣服在脱身时被展昭抓破了。

　　眼看着白玉堂脱身而出，展昭捏着手里的破布，整个人都怔住了。他的本意是制住白玉堂，没有伤他的意思，却不想他连胳膊都不要了要争一时胜负。
　　缓过神来，展昭被一股邪火冲的两眼发红，直直盯着单手扶肩的白玉堂。肩周是人体最脆弱的组织之一，白玉堂那种打法，如果不是自己在那一瞬间松了力道，他的胳膊就废了。

　　白玉堂也注意到展昭的眼神，那种狠辣仿佛自己是被盯住的猎物。
　　被展昭那样的目光盯着，肩膀又受伤了，无论从哪个方向对白玉堂都是没好处的，所以在展昭扑过来的一瞬间，白玉堂完全没有反抗。

　　展昭手底下是白玉堂脆弱的脖颈，比自己体温略低的温度从紧贴的手掌传达过来，落入眼睛里的是身下人明亮倔强的眼神。轻叹一口气，翻身从白玉堂身上下来。坐在他旁边。开口问道，“干嘛要偷东西？”

　　“干你什么事。”白玉堂没好气的回话。

　　本来想趁着展昭制住自己的时候把人甩出去，结果对方却松手了。好好的计划没能实施，连带着肩膀生疼，口气自然不会太好。
　　展昭看着那个躺在地上的家伙，明明肩膀疼的要命，居然还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活像个孩子。认命的抽出风衣的腰带，伸手就要拉起躺在地上的白玉堂。

　　被展昭的动作吓了一跳，白玉堂本能的往旁边躲开，笑话，要是再来两下，胳膊就真的废了。

　　“我帮你固定一下。”展昭淡淡的说道。

　　不甘心的被拉起来，看着正在包扎肩膀的展昭，嘟囔了一句：猫哭耗子假慈悲。听着白玉堂的嘟囔，展昭无奈的笑了笑。只可惜正在气头上的白玉堂完全没注意到。

　　“真不说？”展昭盯着白玉堂。
　　白玉堂扫了展昭一眼，瘪瘪嘴，“说什么？”
　　“说说你为什么偷东西啊。”
　　“关你什么事？”
　　被白玉堂抢白了的展昭摸摸鼻子，靠着墙根坐下。“那个，”话刚出口就迟疑了，“门口那些人马上就冲进来了。”

　　话音刚落，白玉堂一下就蹦起来，一脚踹上展昭，“你这只臭猫、死猫、三脚猫，该死的来不及了...”边说边站起来往窗外看。外面黑漆漆的，偶尔有一两个人影闪过。

　　二话不说，白玉堂一脚踩上气窗，准备跳下去。突然，胳膊被人拉住了。“你要从这儿下去？”白玉堂看看被拉住的手臂，又看看他。展昭不自觉的松开手。

　　“下面人太多了。”

　　“切，爷还怕他们？笑话。”话毕，肩膀一缩，直接从气窗顺出去。等展昭往下看时，他人已经稳稳当当站在院子里了。

　　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身上，被白色的衣服反射回来，好像他本人就会发光一样，有一种霸气的美。

　　白玉堂朗声笑道，“按照约定，原物奉还。”
　　话音未落，白玉堂单脚瞪在墙壁上借力，双手一撑攀上墙头，临走前回头对着二楼窗口发呆的展昭动了动嘴，顺势翻过墙头。端的是翩若惊鸿，还要胜之以刚健。

　　收队回去的路上，展昭全程都是笑着的。
　　开车的小民警被吓到了，虽说展队平时也是常笑的，但从么让人觉得这么可怕过。颤颤巍巍的出声问道：“展队，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展昭摩挲着手里的耳机，眼角都带着笑。

　　展昭，来日再战。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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