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抛弃症患者

　　排气扇开着，“呼呼”夹着窗外的风声，橙色的灯光自镜子最上端打下，镜子里是一张过分苍白的脸。“你这个神经病。”苏瑞冷笑着说，镜子里的人回以相同的冷笑。敏感，易焦躁，无缘故的自暴自弃，苏瑞管自己这些神经质症状叫自我抛弃症。

　　“砰砰砰！”浴室的门突然被用力敲击，“苏瑞你好了没有！”苏瑞妈妈的声音只要一放大便会尖锐刺耳。没听到苏瑞的回应，门又被“砰砰砰！”敲得作响，紧接着敲门声的是苏瑞不耐烦的回答，因为排气扇开着的缘故，苏瑞也提高了音量：“知道了，快好了，门都快被你敲坏了！”

　　门那边静了一会儿，响起软底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渐渐远去。终于安静下来，只剩排气扇发出的声响作为背景音，苏瑞决定回到床上再继续思考人生。

　　从浴室到房间途中，苏瑞妈妈一如既往在一旁叨念：“你说你，本来晚自习回到家就迟，洗个澡那么慢，现在都十一点了，你睡眠不够怎么能好好学习……”苏瑞将脏衣服放进盆里，把毛巾挂到阳台上，“等你们睡了再帮我把门打开，晚安。”一切聒噪被关在门外，只有床头闹钟时针的滴答声，不过苏瑞已经习惯，检查书包里的用具，突然想起今晚带了份模拟卷回来准备睡前做几题，抬眼看了时间，顿生困意，算了，管他呢。

　　头刚触到枕头，房间里照常响起楼上邻居的说话声。唔，今天异常安静了一阵啊。房子的隔音效果苏瑞早已不再强求，照常昏昏沉沉陷入梦乡，至于思考人生问题……今晚好像是没时间了。
　　清晨照常是被脚步声吵醒的，苏瑞妈妈的脚步总是急匆匆，还特没节奏感，一下一下的，关了门照样清晰。苏瑞伸手捞了手机一看，得，六点。撸了把头发，整个高三下来还真怕给弄得神经衰弱。

　　作为一个高中男生，苏瑞的生活算是中规中矩是个人都能看出规律来的，单肩背了书包，在苏瑞妈妈又尖锐起来的叫喊中：“唉，你干嘛又不吃早饭啊！”苏瑞回了句：“来不及了，路上买。”然后戴上耳机，就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少年，苏瑞也不免俗喜欢边走路边听歌，不知为了装逼，也为了提高走路效率，听着歌便会心无旁骛的走路，这是别人难以理解的奇葩之处。

　　在卖煎饼果子的摊子前停下，也不是多爱吃，但今天有熟人在。“嘿！”男生转头朝他微笑。“小承子今儿也买煎饼果子？”苏瑞能明显感觉到宋承脸上的笑容一滞，心里爽翻了，每当苏瑞叫宋承小承子的时候总是含着深深的嫉妒，身材上的。苏瑞身材没宋承那么标准，而且总是脸色苍白。谁更像公公还说不定呢，宋承也就原谅苏瑞的小人心理。“一个煎饼果子，加双份火腿，不加榨菜。”

　　宋承是苏瑞在班上玩得最好的兄弟之一，两人的朋友圈几乎无交集，苏瑞是能呆在室内就呆在室内，坐下了就懒得起，站住了就不想动弹的人，宋承则热爱户外运动，与只有羽毛球拿得出手的苏瑞相比，宋承简直是全能，最为精通篮球，每每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总能引起女生的瞩目。然而两人莫名其妙结交，变成挚友，是谁都难以理解的。

　　苏瑞记得第一次见到宋承是高一刚开学，那时苏瑞一如既往的在学校迷路了，正巧逮着从操场出来的宋承，之后又因同班，就渐渐熟稔起来，宋承常拿苏瑞的路痴症取笑，应该也是记得初次见面的场景的吧。是了，苏瑞是怀着小心思接近宋承的，这个秘密只有一个人知道，苏瑞也会让它保持现状，苏瑞喜欢宋承，自第一次遇见开始，直到现在。

　　“快走吧，要迟到了。”宋承见苏瑞又在那里发呆，帮他拿了煎饼果子，拖着他往校门跑去。校歌是快要迟到的标志，现在校歌嘹亮响彻整个校道，当苏瑞反应过来时，校歌已经停了。两人自暴自弃走到班门口，果然班主任已经到了。耳朵边又过了一遍“高三要努力啊，临近高考还经常迟到……”的长篇大论，两人才被放回。英语听力已经开始，临近高考，各种备考方案安排得很是紧凑，模拟卷一套一套，闲暇时间用来听力。其实苏瑞对如今的生活很是享受，可以忙碌一整天，没有时间留给胡思乱想，也可以增加和宋承呆在一起的时间，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埋头刷题，但那样的感觉也挺好，苏瑞觉得自己真是够矫情了。

　　高三好像也就这样了，都说是场战争，苏瑞觉得也就小打小闹罢了，并不是因为学习成绩有多好学起来有多轻松，而是这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滋润了，吃好喝好，刷题跟消遣似的。当然这样的状态下，高考前的那个晚上苏瑞真想骂自己傻逼，于是他也这样做了。“你个神经病，大傻逼。”洗完澡后的必备功课，镜子里的脸比往日还要苍白。苏瑞不得不承认自己开始紧张了。

　　第二天苏瑞顶着个黑眼圈就去考场了，为了防止自己紧张过度，苏瑞一本书都没带。“哟，苏瑞，昨晚勤奋呐，都复习完了吧。”同桌林延东夹着书乐颠颠的跑过来。去，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苏瑞赶苍蝇似的把他赶走，自个儿坐在椅子上开始发呆。

　　“昨晚没睡好？”宋承大老远儿就看到苏瑞那一双熊猫眼了，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硬是憋着笑。

　　“得，小承子你别大早上跟得了帕金森似的，磕碜人。”苏瑞白了一眼，果然，话音刚落，那位立马笑得花枝乱颤：“苏瑞你这造型太逗了！跟个熊猫似的。”不过还是递了个东西给苏瑞。

　　“小承子你怎么跟小孩儿似的考个试还带糖啊？”嘴里说着，苏瑞还是剥了包装把糖丢进嘴里，薄荷味儿的，味道倒是似不错。

　　“缓解压力的，你昨晚肯定紧张了吧？就你那小样儿，我会不知道？”宋承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成了，别紧张啊，不就高考嘛，难得倒你苏大神？加油啊。”

　　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儿呢。“加油！”

　　最后一科是英语，苏瑞觉得自己快被高考这个小贱人虐惨了，当考试结束的钟声响起时，所有人似乎都舒了一口气，三年的高中生涯以两天的考试定成败。大家结伴走出考场，苏瑞也就跟着人群一起出去，其实在班上苏瑞的人缘看似好，跟谁都能打打闹闹，可真能称得上朋友的没几个，性格怪异苏瑞自己也知道，虽说偶尔也会在意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今天不同，苏瑞感觉很难受，人潮涌动大家都在聊天分享心情，只有自己被夹在人群中，孤身一人，无人分享。这样想想，苏瑞觉得自己做人真是失败。

　　“苏瑞。”肩膀被拍了一下，苏瑞扭头，是宋承。完了，苏瑞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药救了。“一起走吧。”

　　考场有一段长长的石板台阶，苏瑞和宋承并肩走着。“想想真快啊，要毕业了。”

　　“嗯，”苏瑞盯着脚下，“这次考试，我没把握，很奇怪的感觉，明明难度不大。”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瑞听到宋承叹了口气。“不要想太多，正常发挥就好了。你……想考什么大学？”宋承的问句显得突兀，不过苏瑞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察觉。

　　“如果考得好就B大或R大，如果很差的话……应该就是X大了吧，反正不想呆在省内。不过一切都要等到成绩出来了再说吧，你呢？”苏瑞等了很久，台阶已到了尽头，宋承仍是一声不吭，“怎么了？”他看向宋承，发现宋承盯着自己，眼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抽什么疯？”

　　“没什么，到时候多联系吧。”宋承留了一句话就走了。

　　苏瑞没弄懂宋承那句话的意思，不过想想也没必要再深究了，都毕业了，是该说再见的时候。

　　毕业酒会按惯例在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都算是成年人了，垫饱了肚子后开始敬酒，敬老师，敬同学，一杯杯啤酒下肚，人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不知是哪位女同学起的头，女生开始抱在一起痛哭，男生喝酒喝红了脸，仍是一杯一杯的灌，眼圈红了也不知是酒精作怪还是其他。

　　“小承子我敬你！”和苏瑞不同，宋承的好兄弟很多，等到宋承旁边没什么人了，苏瑞才晃晃悠悠地拿着酒到他跟前。

　　“满上！”觥筹交错中，苏瑞觉得宋承的脸模糊起来，过了一会儿，对面的宋承露出了温柔的微笑。“你笑什么？瘆得慌。”宋承无奈，可以确定苏瑞是喝醉了，正好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大家开始陆陆续续道别，林延东晃过来看苏瑞这模样，笑了，不过他自己也喝了不少。宋承跟林延东打了个招呼，架着苏瑞进了电梯。

　　“小承子，小承子，小承子。”

　　“哎，苏大爷您有何吩咐？”宋承把苏瑞往上提了提防止他坐到地板上。

　　“小承子护主有功，赏！”苏瑞一挥手，差点儿没把宋承给拍地板上。
　　宋承靠在墙上，电梯快到了，照顾个酒鬼真是累人的活儿。“成啊，那苏大爷您打算赏什么给我啊？”

　　苏瑞嘟嘟囔囔说着什么，宋承也没听清，正巧电梯到了，宋承把苏瑞架出电梯，在走出电梯的时候，苏瑞几乎把整个身体都靠在他身上，宋承因此也就没听到，苏瑞说：“我把唯一的喜欢都给你了你还想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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